清晨，天色还没有大亮。可是，夏青禾早就醒了。她微扬着睫毛，注视着那深红色的窗帘，逐渐被黎明的晨曦染成亮丽的鲜红。然后，窗外开始有了由疏到密的鸟鸣声。她把双手垫在脑后，平躺在床上，静静地倾听着麻雀的吱吱喳喳：它们似乎热闹得很，在争食吗？在唱歌吗？在恋爱吗？还是--它们也知道，今天是告别的日子？今天，是毕业典礼；今天，她要代表国贸二班48名毕业生，在毕业典礼上演讲；今天，自己第一次去参加工作面试；今天……唉，今天怎么来得这么快呢？她想起那一段日子，毕业答辩，散伙筵席、在网上投简历……一切似乎都预想得到，一切似乎又在意料之外。她就这样模糊地想着许多事情，这些事情使她那年轻的胸怀被涨得满满的，使她无法熟睡，无法镇静。抽出压得有些发麻的手臂，她看了看手机，才七点多！时间过得可真缓慢！翻了一个身，她拉起棉被裹着身子，现在不能起床，现在还太早，会吵醒别人，这几天大家都很累，走到这个科那个办公室到处敲章，将行李打包拍卖旧书，找房子找工作……昔日笑声不断的整个宿舍楼，即将变成一个空荡的符号。她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闭上眼睛，正想再休息一会，蓦然间，宿舍的电话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喂？那一位？”青禾飞快地从床上跳起来，冲到电话机边，电话已经响了四五下了。“找国贸二班的班长夏青禾！”一个男生的声音，急迫和焦灼的。青禾怔了怔：“我就是。”“有个男生爬上了教学楼的四楼平台，好像是你们班的！你快来认一下！”“什么？”青禾大吃一惊，立刻就往门外奔，才跑了两步，猛然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只得又冲回来随手抓上一件外套。这一阵动静已经把睡在门边上铺的颜开心惊醒了。“怎么了？”她睡意朦胧地从床围里探出头来，口齿不清地问。“有人要跳楼！”青禾话未落音，人已冲到了门外，三步并做两步冲下楼去。“哦，跳楼……”颜开心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句，又倒回枕头上。“什么？”睡在颜开心下铺的林小毓也隐约听到了，一唬坐了起来，“跳楼？”“……跳楼？！”颜开心突然反应过来了，猛地弹起来，睡意立刻飞到九霄云外，“喂！青禾！等等我--啊！”学校东侧的教学楼下，已经铺上了棉被、垫子等物品。
闹跳楼的，正是青禾班上一位叫张家华的男同学，由于他长得比较胖，于是大家都管他叫张胖子。此刻，他正坐在四楼平台边缘，两腿伸出悬在外面，十分危险。青禾赶到四楼的平台上时，那里已经站了一群人，有保卫处的、有学生会主席，有看热闹的，还有一个系里的女教师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一转头见到青禾来了，她略松了口气。“你是二班班长吧？”女教师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后退着给青禾让出位置来，一边用浓重的北方口音说，“叨叨了这半天，他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到底有啥事情想不开？你们年轻人好说话！你快来劝劝！”“我？我有什么好劝的？”青禾故意淡淡地说，“老师，他要跳就让他跳呗！”“别过来！”张胖子被这样“绝情”的话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开口了，“你再过来，我就真的跳下去！”“那你跳呀！”青禾稳稳地说，乘机往平台边缘迈了几步。
“你……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跳！”张胖子迟疑了一下，终于带着哭腔打开了话匣子，“我苦追了她四年，眼看都要毕业了，她还对我无动于衷！！我英语四级这次又没过，连毕业证书都领不到了！你说，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倒霉的人吗？？？”“哪个对你无动于衷？”女教师本已退到一边，听到这句话后，又急急地插嘴，“我们这就去喊她来！”“不用！”青禾微微一笑。她知道张胖子嘴里的“她”就是自己的舍友林小毓。林小毓一直是学校里的风头人物，大部份的男孩子都只是她的猎获物，她就喜欢把男孩子捉弄得团团转，像一只猫，喜欢捕捉老鼠，却并不吃它们。“你都要跳楼了，还喊她来做什么？”她转向女教师，解释般地说，“老师！既然人家不喜欢他，叫来了也没用的！顶多哄得他今天不跳，明天还是会再爬上来吓人！”她睫毛一闪，再掉头直视着胖子，“我们可经受不起你天天这样折腾，我看你要跳就尽快！”“我……”胖子被逼得理屈词穷。
他望了望脚下的人群，又望了望远处林立的楼房，猛然间感到一阵眩晕，“我不是不敢跳！我……我恐高！”此话一出，一阵窃笑声顿时在人群中响起。连那个焦急的女教师都忍俊不禁。“笑什么？”张胖子气急败坏，手却不自主地握紧了栏杆，“我--我不是不敢跳！我会货真价实地跳！”“恐高都敢跳？我真的很佩服你。”青禾却没有笑。她暗中又迈前两步，悄悄衡量着自己和张胖子的距离--再有两三步就可以接近他了。“我……我不是不敢跳！”张胖子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了，“我……我是怕--我妈伤心！”“岂止啊！”青禾冷冷地说，“还有你爸爸、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会伤心！”“我外婆已经死了！”张胖子脱口而出。立刻，笑声再次响了起来！一时间，场面从原来的严肃紧张，已经不知不觉地变为荒唐滑稽。边上，几个性子急的男生按捺不住，已经七嘴八舌地嚷了出来。
“张胖子，别玩了！”“下来！别折腾人了！”“你到底跳不跳？别胡闹了！”……与此同时，教学楼下响起了汽笛声，学校已经报了警，救护车也缓缓开来了。原本这个时间应该去布置毕业典礼的一些学生、老师、包括两名副校长，也闻讯赶到了楼下。
“怎样呢？”天台上，青禾飞快地扫视了一眼楼下，再掉回目光继续逼视着张胖子，“要不就跳，要不就别耽误大家时间！”“我……”张胖子支吾着，东张西望，其实，他也并不是真的要跳楼，只是一时情绪不稳定，现在眼看着事情闹得这么大，他开始后悔和害怕起来，心里砰砰乱跳--还是下来吧！虽然丢人，但总比闹大了好！于是，他小心地缩回腿，慢慢地握住栏杆，准备回转身--就在事情眼看就要顺利收场的时候，一个女孩儿像个冲力十足的火车头一样，不顾一切地直冲四楼而来，边跑边乱七八糟地念叨着：“胖子你少胡闹！跳楼需知：痛快的到九楼，想喘气到八楼，想挣扎到七楼，想留遗言到六楼，想残废到五楼，想住院……哎呀！”她刚迈上平台就一头撞在靠近门边的那个女教师身上！力量之大，使得女教师站立不稳，向前冲去，又撞倒了前面的人……说时迟那时快，“多米诺骨牌效应”使得青禾撞在了张胖子背上，原本不想跳楼的张胖子惨叫着落了下去！眼看将会“血肉横飞”！“天哪--”随后赶来的林小毓，刚好见到这一幕，吓得掩住了脸，靠在楼梯扶手上发抖。……“砰！”一声沉闷的响声。张胖子竟然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楼下预备好的垫子上。他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在疼，但是--“我还没……”他的“死”字还没出口，又是“砰砰”两声，二楼窗户上的两盆仙人掌被碰落了下来，其中一盆“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头上。顿时，他眼前一黑，“货真价实”地晕了过去。“送医院！”保卫处的人抬起他送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开走了，教学楼下，人群开始陆续叹息着、笑着、骂着、议论着散去。天台上，青禾呼出一口气，这才觉得浑身汗湿，几乎站立不稳，只好在两个女生的搀扶下慢慢下楼。临走还没忘记对女孩悻悻地补充一句。“颜开心，你是救人还是害人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