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他没有接我的手，却冷冷地冲着局长说，'对不起，我不想要女的，请上面另外给你安排工作吧！'就转身离开了。这一下，局长固然难堪，我更是又气又羞，没想到他还重男轻女！”“正是因为他的态度，激发了我骨子里的好胜心，我想，我没那么轻易被甩掉，没那么轻易被打倒！于是，我留了下来，不顾他的冷淡，我开始自己研究他经手的案件，看卷宗和资料，再向他请教。一开始，他总是冷冷的样子，渐渐地，他会回答我的一些问题了，有时候，还会满意地表扬我一两句。”“但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他除了让我帮着整理资料，干些零碎的活以外，从不带我去现场调查。”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不服气，想想自己来了一个多月了，整天端茶倒水，整理资料，和办公室文员有什么区别？那时候，我还年轻，像任何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一样，我好奇、莽撞、甚至自以为是……于是，我跑去跟局长反映，讲述了我这一个多月受到的'待遇'。
“”他没有办法，只好带着我出去，那天，他开着一辆白色的军用吉普，一路上，我们都沉默着，后来，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便开口问出了我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为什么你如此抗拒我？你是瞧不起女孩子，还是瞧不起我的能力？'“”他大概没想到我如此直接，怔了一下，才苦笑着说：'曾经，也有一个女孩子，问过我类似的话。那时候，我还在分局里做一个刑警，她是我的同事。'“”'哦。'我喉咙里哽了下，'怎样呢？'“”'她牺牲了。'他的眼睛不看我，专注地盯着路面，'那年，我们追查一宗密林杀人案件，我带着她，来到事发现场察看，结果，下山的时候，有人在刹车上做了手脚，刹车失灵了，我抱着她跳车……可是后来我的脑袋撞在一块石头上，失去了知觉，我松了手。“”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安全带。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微微一笑：'放心吧，开车前我检查过，一切都好。
'“”我脸上一热，不敢看他，听他淡淡地说下去：'一天后我才醒来，在灌木丛中，我找到了她的尸体，后脑被撞了一个洞……初升的太阳，刚好照在她的脸上，她还那么年轻……我当时不让她去，我说，凶手往往会回到事发现场查看的，很危险。可是她非要去，她说：'你是瞧不起我的能力？'……“”后来，我调离了分局，来到了市刑侦大队，再后来，我成了处长，但是，我一直没有忘记她。所以，我不愿意再用女孩子。“”他顿了顿，不再说话。继续稳稳地开着车，那一瞬间，我觉得，我有点明白了，明白了他的冷漠，也明白了他冷漠的外表下掩盖着的哀伤和热情！“”那天我们调查到很晚，好在一切顺利，他开车送我回去，在我快到家的时候，他忽然对我说：'这件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好吗？'我点了点头。他却又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跟你说了。'“”我怔了怔，打开车门下车，望着他的吉普车远去，心里充满了一种难言的滋味。“”经过这件事情后，我们慢慢熟了，一种朦胧的感觉，开始在我心里弥漫开来。
我开始会在加班时主动泡一杯咖啡放在他桌子上，按规定我们上班是要穿制服的，但是我会擦点口红什么的。就这样，过了半年，我试用期满了，转正那天，我请他和几个同事一起去吃饭，那天，我穿了白裙子和高跟鞋，化了妆。在饭桌上，他夸我，'小廖很能干，而且越来越漂亮了！'“我脸红了。'你害羞了？'他看着我笑，'我明白了，你是谈了男朋友，对吧！'”“就在那一刻，我发现，我正式爱上了这个男人。”廖心湖停了下来，室内那样静，只有好几个人的呼吸声在起伏着。窗外有风声，像是一声叹息。毛玻璃上晃动着树影，远处有一只不知名的夜鸟在哀啼。唤什么？想唤回失去的伴侣吗？青禾眼中含着泪，通过廖心湖的叙述，依稀仿佛，她看到一个年轻时代的父亲！那重情重义，外冷内热的男人！噢，她的父亲！她抬起眼睛，望着廖心湖。“后来呢？你--说下去！”“我也是很直接的人，不愿意把感情放在心里发酵。”廖心湖叹了一口气，继续她的叙述，一阵红晕，突然涌现在她苍白的脸上。“就在那天，我决定向他表白，饭后，同事们都走了，我谎说有点事情想请教他，让他再坐一会，他留了下来，让服务员再加满了茶，问我是什么事。
我脸涨得通红，把茶杯在手里转来转去，半天，终于说；'夏仰山，我喜欢你。'”“他的笑容猛地僵住了，隔了很久，他憋出一句骂人话，'这帮该死的小子！他们没有人告诉过你，我已经结婚了吗？'我一下子傻住了，我怎么这样莽撞？打听都不打听就急匆匆来表白！'可你从来没提过……''她不在这里！'他重重捏着茶杯：'她和孩子，都在老家，等我分了房把他们接过来！'”一时间我们都没话可说。我脸红到脖子根，连耳朵也红了，半天，他才勉强笑着：'不早了，送你回去吧。'“青禾不知不觉地松了一口气，变更一下坐姿，看看高寒，高寒安慰地握住了她的手。廖心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最后，还是毅然地说了下去。”第二天，我来到办公室里，突然发现他桌子上多了个相框，里面是他和妻子的合影，用照片提醒婚姻感情的存在？我心里五味杂陈，趁着没人的时候，我问他；'我的感情让你害怕了？''是的。'他也很坦白，'你打破了平静。'“”我们相对沉默，很久很久，他才说：'我是插队落户那会，认识她的，她是房东的女儿，大我两岁，一直照顾我。
后来，我父亲被批斗而死，母亲改嫁了，我很孤独，身边只有她对我好……她父母不同意她和我结婚，她一冲动，和父母断绝了关系，就这样跟着我来到了小县城……其实我知道，她后来一直有点后悔，但，她很骄傲很要强，许多话都放在心里，不愿意和别人说。'“”我默然无语，只是深深地望着他，然后，他又加了一句：'我女儿已经5岁了，很乖。我难得回去一次，她总是缠着我抱。'“”夜深人静时，我想着他那句话，不是不灰心，好男人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责任感，不轻易背叛诺言，我爱上了世界上最忠贞的男人，可人家有老婆有孩子。但，他还是牵动我的心。见到他的身影出现，我心里的死灰就复燃。我也拿自己没辙，想抽自己耳光。“”后来，夏仰山见到我就躲，我能理解他。好端端的生活被我打扰了，他焦虑，烦躁，不安。可凑巧在那时候，我们接到一宗案件，外省一个小型的贩毒集团，正在把这座城市当作通道，预备进行一次海洛因交易。局里对这个情报高度重视，展开了严密的部署。
“”接下来，这个任务就理所当然地落到了我们身上，为了跟踪调查，夏仰山不得不抛开那些心绪，和我夜以继日地跟踪调查一些嫌疑人物的动向，必要的时候，我们还不得不装成情侣，出入于餐厅、酒店等场所盯稍……“”别的同事，也有伪装成情侣盯梢的，但是一段时间下来，都露出了马脚，惟独我们的行踪一直没暴露，局长表扬了我们。我心中又欢喜又害怕，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他喜欢我。否则，我们不可能扮演得这么像，可是他内心的道德又使他不能和我假戏真做。“廖心湖再一次停顿，室内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窗外的风大了，月亮仍然很亮。高寒起身，给每个人的杯子里续满了热水，廖心湖用手捧着那杯子，似乎要借助那热力一样。”终于，缉毒案件快要水落石出了，根据调查，中秋节那天，毒贩将在市区一家餐厅的地下车库里进行交易，毒品就藏在他们携带的那几盒月饼里。我们立刻做了准备，打算在那天来个一网打尽。
“”就在离行动还有两天的晚上，我从外面回家，走到楼下，忽然看到楼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是夏仰山！我放慢脚步，远远地看着他在我楼下徘徊，为什么？难道他要约我吗？“”我等了半天，见他依旧没有走的意思，只好上前去，他见到我，似乎吃了一惊，接着，就不自然地说：'我想请你帮个忙。'“'什么事？'我按捺住心头的狂跳，淡淡地问。”“'我想给女儿买礼物，你知道5岁大的孩子喜欢什么玩具呢？”“原来是这样，我一阵失望，一阵气苦，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但，我依旧强打起精神，陪着他，去商场里选购了一个洋娃娃，他又买了月饼、果脯等东西。然后他说：'为了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吧！'我同意了。”“我们走出商场，来到一家饭店吃饭，他对我说，破获这个案子后，上级决定将他调派到刑警总队出任副处长，并分配给他一套房子。到时候他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妻子和女儿，尽快把他们接过来，一家三口团聚。
”“那天，他破天荒地喝了一点酒，借着酒意，他认真地说：'小廖，给你讲讲我的童年吧，我出生在农村，家里很穷，5岁的时候，我就跟着父母下地去插秧苗，那是一件苦差事，插到手都酸了，满身的泥水，还有蚂蝗在叮咬，很长一段时间，我记忆里，全是那些青色的禾苗。后来，我有了孩子，我特地给她取名字叫青禾。小廖，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是一个父亲，我有责任去保护一个小孩的童年，我不想我女儿长大后说：小时候我爸爸爱上了别人，他不爱我。'”“我凝视着他，这么说，他要走了，我听出他话里的一丝释然。是的，我们都累了，我们应该放过对方，让彼此不要再心惊胆战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他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意，也不是不关心我，可，他能给我的，也就这么多了。”“那一瞬间，我心里有酸楚，有不舍，但，也有着自豪感，最起码，我还是潇洒的，最起码，我并没有爱错人！'我希望你和你的家人，一生平安。'我诚心地祝福。
”“他叹了口气，久久地看着我，'你是个好姑娘，是我没有福气，我不配你对我这么好。'听出他话里的凄凉，我竟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的预感并没有错！两天以后，在那场缉毒斗争中，他……”廖心湖喘息着，和回忆的疼痛作战，“我们和他们驳火了十几枪，最后，对方的头目，藏在车后打中了他的头部……”“廖阿姨，你歇会再说吧！”高寒眼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担心她会因为激动而晕过去。“不，让她说下去，让她说下去！”青禾神经质地叫，手指颤抖着交握在一起。“原谅我，我实在不愿意再重复那血腥的一幕……”廖心湖用手支住头，那么多年过去了，回忆依旧是惨烈的。“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他还有气息，我们紧急去寻找他的家人，可是，同事十万火急地赶到他老家的时候，却发现家里正乱成一团，他的妻子已经服安眠药自杀，而5岁的小女儿在事发后被送到亲戚家了……就这样，他，他没有等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就去了……庆幸的是，他一直没有清醒过，一直不知道这个噩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