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不喜欢柳微安。
这种情感从她六岁时第一次见到柳微安时就如同一根刺一样戳在自己的心上,刺得她生疼。
“宁宁,这是你表姐柳微安,以后微安就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你们要好好相处。”那时爸爸还很年轻健康,他把柳微安牵到自己面前,轻柔地对自己说。
“那表姐的爸爸妈妈呢?”简宁歪着头,有些不乐意。
听到这句话,妈妈出人意料地红了眼眶,爸爸也深深叹了口气,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微安的爸爸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都不再回来了。”
“很远的地方是哪里?”她仍然紧追不舍。
在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柳微安却说话了:“天堂。他们出车祸了。”语气平静,表情镇定,这样的柳微安实在不像是小孩子。
虽然小,但是简宁大致知道“车祸”、“天堂”实在是很不幸的事,于是,她憋着嘴接受了柳微安。从此以后,爸妈的注意力分了一半到柳微安身上,爸爸会给柳微安买很多玩具,妈妈会给她买很多漂亮的衣服。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里,她都比自己优秀、比自己听话、比自己讨人喜欢。
就算遇到边际也是一样的。
她是和柳微安同时遇到边际的。那是在一次宴会上。他那时只是个少年,但是举止优雅沉静,再加上他的长相和家世,几乎是第一眼,她就知道这是她想要的那个人。可是,就在那次宴会上,她的爸爸妈妈,却把柳微安介绍给了边际。她想哭,想尖叫,明明自己是爸妈的亲生女儿,可是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待自己。
纵然嫉妒柳微安,但简宁不得不承认,她是个配得上边际的优秀女子。她也看得出来,柳微安喜欢边际。即使她不说,但是她的表情、眼神、动作、不经意的发呆都出卖了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微安一步步接近边际,跟他一起上课、做课题、毕业、工作。理所当然的,毕业后,柳微安和边际在一起了。而自己,只是他们的小尾巴。在他们做课题、去餐馆吃饭的时候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仔细观察他的动作喜好,那是她跟在他们后面唯一的目的。
她以为边际无论任何时候都是冷淡疏离的,就连亲吻柳微安的时候也好像置身于外例行公事而已。但是无论怎样,当她看见柳微安能正大光明地挎着边际的臂膀跟他靠得那么近时,她快嫉妒地发疯了,对于她来说,能这么挎着他,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可是那时她还不知道以后会出现一个阮芙,她是边际的劫,也是——她的劫。直到阮芙出现,她才渐渐明白,原来以前她所认识的边际,不过是个没感情的人而已。他跟柳微安交往、亲吻、甚至他对她的求婚,都只能算是他既定人生里的一个个固定的步骤而已。而阮芙的出现,打乱了他的步骤。他被他这个生命里的异数所吸引,最终沉沦。
看着边际柳微安交往下去,她心中的嫉妒、不甘一天天膨胀着,终于,在边际柳微安订婚的前一个星期,这些情绪爆炸开来。她找到一个一直对柳微安死缠烂打的人,跟他合谋把柳微安骗出来,然后把她灌醉,骗她故意说一些暧昧的话,然后再故意让边际和自己爸爸妈妈看见。
这个局很拙劣,但是她不在乎,重要的是,她的目的达到了——边际看到拥抱在一起的柳微安和那个男人时,面无表情地看了自己的爸妈一眼然后抬脚就走了。那时候边际的气场已经强大到无可比拟的地步,自己爸妈被他一眼看得很是忐忑,第二天就找边际的父母说明了情况退了婚。后来她大了些,细细回想以前的事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凭边际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柳微安其实是被人冤枉的?他顺势答应退婚也不过说明他不爱柳微安而已。
柳微安醒来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后,居然不哭也不恼,甚至还对着她笑:“你以为只要他不跟我订婚,你就会和他在一起么?”她不语,只是紧紧盯着她,带着丝紧张。柳微安一摆手:“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是你设计的。你安安心心地追着边际跑吧!就当我报答了你们简家这么多年对我的养育之恩了。”
柳微安顿了顿,又开口:“不过,最后给你个忠告——你永远也不会真正拥有他的。我们都不会。”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柳微安用这种自嘲的语气说话。而那时,她只是嗤之以鼻,她以为,只要她够优秀够努力,边际一定会是她的。可是后来,偏偏阮芙出现了。
第一次见到阮芙是在边霁的生日聚会上。虽然毕业工作了一年,但是阮芙的打扮仍然像个孩子。其实阮芙一点也不符合边际的审美观——她不够聪明漂亮,能力不够强家世不够好。一开始她以为边际只是玩玩图个新鲜,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边际早已认定了她。聪明漂亮能力强家世好又有什么用!她根本不需要这些,她所需要的,就是在闯了祸惹了麻烦时撒个娇扯着边际的袖子软软地叫一声“阿际”,边际就会带着那种自己从不曾见过的夹杂着温柔宠溺的无奈去帮她处理好一切事情。她以前以为,让人挎着自己的手臂已经是边际愿意跟人接触的最亲密动作了。但是那次她无意间闯入边际的卧室,看到他抱着阮芙细细密密而又深入地吻时,她才明白,原来,他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她不是没有故技重施。她故意在阮芙面前提自己和边际以前的事、提边际和柳微安的事,故意让阮芙误会边际不爱她、故意在阮芙的爸妈面前说出阮芙和边际不配的话来。她看得出来,阮芙其实对这份感情不那么确定,所以她混淆视听,让阮芙提出要和边际分手。
这次,她当然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不过这次边际没有干脆地转身就走,而是找到了她。
“你以前对柳微安做的,我不追究,不过是因为退婚正中我下怀而已。但是对阿芙,”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边际露出这么锐利而又愤怒的眼神,“她不是你能动的。”她突然害怕了,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只不过不说而已。至于他不说的原因,估计也是念着两家的交情罢了。
圣诞节那天,她在医院陪完了父母,特地赶到巴黎去看他。可是却目睹了他在影映室看录像的那一幕。原来,为情所伤的边际是这个样子。她忍不住哭着跑了出去,可是哭完了又忍不住做回沙发上等他回来。只是她没想到,她等回来的确是两个人。是的,两个人。明显看得出和好了的两个人。
边际看着她的柔和的眼神、亲密的动作、温暖的话语都像是一把把利刃,一下下戳向她的心脏。等阮芙上楼后,他所有的温柔全部消失,面对着她,他又是那个冷漠的边际了。
“你明天还是回国陪你爸妈过节吧。还有——别再叫我阿际。”他的话比他的脸色更加冷酷。
“阿际”——这么亲密的称呼果然不是她能够叫的。尽管他这么无情,但是她仍然说出了自己的心意,不是因为奢望他会喜欢自己,只是单纯地告诉他,她喜欢他这么久了而已。
边际向阮芙求婚,是意料之中的事——她早听闻边际在某个世界顶级的珠宝设计师那里订做了一对婚戒,而且,女式婚戒的内环,有这么一行字——Adrian'Fu。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居然笑了出来,没想到边际也会这么费尽心思地做件事。
边际向阮芙求婚的时候,她其实正好找那家酒店的经理有些事。那时,她就站在昏暗的角落里,亲眼看着边际下跪、亲耳听见他说出那些她以为边际绝不会说出的那些话。居然有一种释然的感觉。这么些年,她为了边际,逼自己变得优秀已经很累了,现在,她要好好地为自己活着。
边际结婚的请柬送来时,她直接把它丢进了垃圾桶。礼她会送,但是她还没大度到跑去祝福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女人白头偕老。此时,她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明媚的春光猜测着那个江南小镇某个地方正举行着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桌子上电脑开着,界面是一封打开的邮件——那是柳微安临去美国前发给她的。里面说,其实,柳微安爸妈是代她的爸妈死的。那时简宁的爸爸的对头在他的车上做了手脚,而那次正好柳微安爸妈坐的车出故障了,所以他们就开的简宁的爸爸的车,结果,路上出了车祸。
柳微安说,这也是她无意中听见简宁的爸妈说的。她还说,这些年,不论怎样,简宁父母对她的养育之恩她铭记在心,嫁给陆存莫得到陆家的势力也算是她报了恩了。从此,两不相欠。
简宁眯着眼看了会外面的景色,然后转身关了电脑拿了外套和包准备锁门下班。拿了钥匙锁门时她突然想起她看过的一段话——对的人就是一把钥匙,能够打开对方的心得到TA所有的爱。而那把钥匙,是唯一的。她锁门、乘电梯下楼。
对于边际来说,阮芙才是那把绝无仅有的钥匙。而自己曾经以为她是那把钥匙,但是最终边际用行动说明——其实,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