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你们主店的后堂行么?”叶一道。
“你对我们安云家的店,倒是比我熟。”安云颢雪白了叶一一眼道。“我们不去店里,那边人多眼杂,这人还不知道惹上了什么人还是避着点好。”
叶一点点头,跟着安云颢雪避开热闹的街巷,从背街处走到一所独栋别院前。“安云颢雪下马扣了扣门,低声唤道:“齐叔,我是颢雪。”
一个高瘦的老头开了门。齐叔看到安云道了声“小姐”,也不多问,一双深陷的碧眼,闪烁着诡异,把叶一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叶一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忙自我介绍道:“我……我叫一,家住燕城,从小便和颢雪玩在一起。”
安云颢雪强忍着笑,心道是什么一,怎么不叫二。
小院的前厅有一紫檀的茶桌,茶桌上放着一秘色瓷的茶壶,颢雪轻轻转动茶盖,茶桌随着转动开来,茶桌下方的地板慢慢划开,露出一段青砖铺的楼梯,直通地下。
齐叔背着“泥巴人”,带着颢雪、叶一和狼犬下了地窖。叶一顿时吃了一惊,整个地窖就如一个小王府,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叶一听见前面有汩汩的水声,忽感一股暖意袭来,“这里竟有温汤。”
颢雪冲叶一得意的点点头,“这温汤据说能通到玉庭山脚下的热泉”只听齐叔用沙哑的声音道:“先把人泡在这温汤里,若两个时辰能动,就还有救,我去去就来。”
叶一看着齐叔慢慢走远,悄悄对颢雪道:“我怎么闻着这老头有股子草药味儿,好像刚从药锅里捞出来一样。”
“人家说馋猫鼻子尖,还真不假!齐叔年轻的时候,可是风流倜傥,在安云家族里主管药材生意,也精通各种独门密药,号称安云药王。有一身的药香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挺好倒省了我们请大夫了,不过,药香没闻出来,倒像是药罐子几天没倒的味道。”
安云颢雪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对叶一小声道:“听说,只是只是听说哈,他有能让人幻生的本事。”
“幻生?”
“就是无痕无迹替换掉人的记忆。”
“颢雪你又框我!”叶一觉的头皮有些发麻,边说边推开凑上来的安云颢雪。
颢雪咯咯的笑起来,“都说了是传说了,你还这么认真!当年纥干宏攻下舟欧之时,放了火屠了城,齐叔当时在燕城,妻儿老小却都在舟欧,无一生还。”她说着叹了口气,“据说,那时候齐叔的眼睛就开始不好了,据说是肝火瘀滞……”
“什么?他眼睛不好?”叶一吃惊道。
“是呀”安云颢雪压了压声音,“齐叔的眼睛只能看见大概的东西和颜色,具体的看不清。不过耳朵和鼻子出奇的灵。”
“那他刚才那么盯着我看什么?”
安云颢雪看了看叶一的崩溃样,忽然明白了什么道:“呵呵,眼睛不好就不能盯着你看了,我还当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正说着,齐叔回来了,他掏出一个碧色的玉管,双手捏开“泥巴人”的唇齿,使其含紧,随即将其推入温汤平躺下来,头部没于温汤之中。“泥巴人”平静的躺于温汤下,口含玉管换息,热气氤氲中,如梦如幻。
“他的鼻息受损,若是在温汤中,气息加重,恐怕靠鼻息难以挺过来。”
“齐叔,你都不问我们这是什么人?”叶一顺着刚才的气儿问道。
齐叔碧色的眼睛蓦的一暗,“是谁于我何干?”
叶一和安云颢雪心中一酸,是呀,家里的人都没了,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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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一和安云颢雪吃着打包回来的牛尾,口感嫩滑,浓香醇厚,她们扔了几个给狼犬,那狼犬吃了,幸福的嗷唔嗷唔在地上打滚。
叶一摸着自己圆圆的肚子,蹭到温汤边。
此时,“泥巴人”面上的污物已经被流水带走,露出古铜色的面庞,头上带了个金箍,在额中间呈月牙状,甚是俊美。
“看着这穿戴和模样,不像中陆人呢,不过不管怎样,是个俊美的少年呢。”
“那等他醒了,不如将他禁于此,做你的压‘窖’丈夫。”
“你一堂堂将军之女,为何说起话来像个山贼的女儿!”安云颢雪用力捏起叶一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
“他这金箍看成色是真金呢,我们要不拿来当救他的报酬吧!”叶一边说边咽咽口水,不知道是吃牛尾吃的,还是什么,她伸手要去摘那个金箍。
安云颢雪狠狠的打开叶一的手,恨铁不成钢的对叶一道:“要是说出去你是飞鹰将军的女儿,真是没人信!我安云世家才是做生意的好吧,”安云颢雪话音一转,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另一只手去摘金箍,一口气也不喘的嘟囔道,“所以这个金箍应该作为我安云颢雪的报酬,你作为大将军的女儿应该保家卫国救死扶伤不图回报不为金钱所动不跟我计较。”
手还未碰到金箍,只见温汤中的少年睫毛微颤,叶一忙道:“别闹别闹,你看他动了!”
水中的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英俊的面容扭曲起来,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成了拳,苍白的脸慢慢变得紫红,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叶一忙摁住他的身体。
少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手挥开叶一,猛地坐起身来,玉管伴着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叶一本是想按住少年,却按了个空,一头栽到温汤里,刚想爬起来,只觉背上一沉,少年已是重重地躺到她的背上,她脚上生力,单掌外推,把少年推直了身子,却见少年的口鼻都流出黑紫的血。
“血!怎么还是这个颜色!”安云颢雪惊叫道。
“这倒是有救了。”齐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前来,在少年胸前摸索片刻,指尖藏力,一触而发,少年猛地向前,一大口黑血从口中喷射而出。
齐叔覆手将两粒药丸灌入少年口中,少年胸口高低起伏不定,大口喘着粗气,面色却渐渐缓了下来。
“嗯……”少年闷哼一声,眉头皱成一团,眼睛剧烈的颤动起来,终于睁了开来。
“醒了,醒了!”
少年的眼睛不同于游牧部落的蓝色或绿色,也不是中陆人的黑色,而是淡淡的褐色,像是琥珀般晶莹。他环视了下四周,眼中的迷茫转而化为慑人的寒光,充满戒备。他用力想站起来,却只觉头重脚轻,无处用力。
“皓雪!皓雪!皓雪!”他的声音沙哑而惊慌,像落水的人拼命想抓住稻草。
叶一奇怪的看了看安云颢雪,心道是他怎么会认识颢雪。颢雪也是满脸狐疑,见他叫得实在凄凉,心中一酸,忙伸手拍拍他的背,却被那个少年一把打开。颢雪顿时气红了脸,刚要站起来发作,却见那只银色的狼犬,嗷唔嗷唔的飞奔上前跳入温汤,扑在那少年的身上,脸不断蹭着少年的胸膛,欢快化作水花,溅得四处都是。
叶一突然明白过来了,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哈哈,颢雪、皓雪!哈哈”
安云颢雪忙冲过去,指着狼犬道:“你怎么能给狗起名叫颢雪呢!我们救了你,你要给狗改个名儿!”
少年淡褐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恍惚,瞬间便恢复了冷静,“我让你们救我了么?”
“你……”安云颢雪一直语塞。
叶一好不容易止了笑,“是呀,你没让我们救你,你的‘皓雪’可是冒着被我猎杀的危险,让我们救你呢。”
“叶一!”安云颢雪气的直跺脚。
少年看看狼犬,它静静偎依在身侧,仿佛对它来说,只要自己活着就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少年褐色的眼中浮出一丝暖意。
叶一把盛牛尾的那层食盒抽掉,下面是一碗粥和一只烤得焦黄的乳鸽,她端起放在少年面前道:“想你在雪地里应是冻了三四天了,现在甚是虚,我刚才买的时候还在想,你要是醒了,就给你吃,要是你醒不来,我们就自己解决了!”
少年望着叶一盈盈的笑,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也不看食盒,只是将脸扭到一边。
叶一坐到他身边,小声道,“虽然我是在舟欧城外发现你的,但是我却并不觉得你是舟欧城的人。人在逃亡的时候往往是走直线,要躲藏也不会偏太多,要是从舟欧逃出去的,你应该在城南或者城北,而你却是在城的正西,你应该是从西北面的游牧部落逃过来的。”
少年听言,猛地抬起头,用戒备的眼神紧紧盯着叶一。
“你不用如此看我,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是我知道你要是想活着,就要吃饭,不管你心中多么伤悲,都要吃饭,吃了饭才能回去,才能尽情地嘲笑那些想杀你的人。”
少年的身体微微颤抖,手不知什么时候又握成了拳。
“我们去给你买身衣服,这里有齐叔,有事你可以唤他。”
“谁……谁要去给他买衣服!叶一,我可不掏钱!还有齐叔是我们安云家的人,你这说的像是你府上的人,你,哎呦……”安云颢雪话音未落,已经被叶一强行拉了起来。
“你看,我的衣服不也湿了么,给我买嘛,顺便买一赠一!店都是你家的,你还要掏什么钱呀,咱俩的交情,你的不就是我的么?”
“我呸!”
……
待二人回来的时候,粥和乳鸽已经是一口不剩。
少年在一边,褐色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一个点,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齐叔隐在暗处,一双碧色的眼睛,忽明忽暗,有点像草原上的苍狼。
叶一觉得这个地窖被二人搞得有点诡异,忙对少年道:“这是衣服,你自己换吧,我们回避了。”
安云颢雪和叶一避在一处,“你说他要是个妙龄女子,我们是两个英俊少年,然后他换衣服换到一半,我们突然扑回去……”安云颢雪边说边比划,却见叶一一反常态,没有陪着她插科打诨,反而是安静地盯着一处发呆。
“叶一?”安云颢雪有些担心的推推叶一,“你是不是又想起那个梦了?”
叶一点点头,“那个梦每到这初春冰雪消融之时,我都会梦见几次,我都怀疑这是不是真的,因为这里真的感觉好疼。”叶一边说边用手指指心窝。
颢雪伸手揽过叶一的肩膀,点点她的鼻尖,“你呀就是性子太真,连做梦都这么投入!”突然只听“嗷唔”一声,二人忙跑回温汤处,不见那少年,赶到屋口,只见那狼犬已是驮着那少年去了。
“我们这是给他买了套骑狗装!”安云颢雪恨恨道,“太没良心了,走都不打招呼的。”
叶一,望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背影,半晌不说话,忽然道:“啊,他是骑着‘皓雪’跑了!”
“叶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