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和殿里静悄悄,宋思甜静坐在喜床之上,一动不动,疑似有呼噜声从红盖头底下传来。
杜越越跑出正殿,发现一个随侍的人都没有,再跑出殿门,扒着门框往外面看:大殿之外种植成百上千棵湘妃竹,凤尾森森,在晚风中浅浅细吟,一条青石砖甬道,顺着惠和殿的墙根往更深更远处延伸,消失在墨色的黑夜里,更深露重,青石砖上凝聚了一层水汽。
远处突然出现了光,而且往这边移动而来。
杜越越起了戒备之心,往后缩了缩脑袋,眼睛盯着亮光一眨也不眨:也不知皇帝长啥样,若是眉清目秀的就算了,要是长成一看就知道是他爹娘属于近亲结婚的样子,就要另外想个对策,用曲线救国之路做女主。
脑子里七转八转的功夫,远处的一行人也走得近了。于影影绰绰中,杜越越看见来的好像没有男人:一个宫女提灯笼在前面引路,走在顶头的是一个女人,随后如左右护法一般跟了两个,三人呈品字形往惠和殿而来。
再近一些,杜越越看见打头的女人大概三十来岁,面如满月,头上插有一支细细小小的金凤簪。身后跟着的两个俱都是二十五六的年纪,一个髻插简简单单的白玉簪,端庄典雅,另一个簪戴一朵玫瑰。三人皆是步履匆匆,急迫的溢于言表。
妈呀!不好!
杜越拔腿就往殿里跑,大喊着跑进去殿内通知:“皇后带了妃子来砸场子了!”
宋思甜从睡梦中被惊醒,吧砸吧砸嘴,迷迷糊糊睁开眼,寸光视线之内皆是红彤彤一片,明白过来自己还在压喜床,不紧不慢把袖子伸进盖头里擦擦嘴角的口水,问道:“皇上来了?”
“不是皇上,是皇后!皇后来摆下马威了!”杜越越提醒她,毕竟目前处于统一战线上,唇亡齿寒,保住她就是保住自己。
“哦,”宋思甜放心地点点头,道,“那我抓紧时间再睡睡。”
杜越越:……
不等杜越越再提醒,皇后已经领了众人呼啦啦进来惠和殿。
皇后未语先笑,面目和善,抱歉道:“连夜被召进宫里,真是辛苦妹妹了。”
杜越越点头:绵里藏针,果然有大boss风范。
淑妃满不在乎挥挥手,“左右都是嫁人,嫁谁不是嫁?嫁给皇上还是赚了,辛苦什么!”
杜越越点头:黑脸的出场完,该是阴阳怪气的登台了。
果然,德妃往上走了一步,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今后大家都是姐妹了,贤妃进门晚,我们三个便要托大当姐姐了!”
杜越越转头看向宋思甜,见她稳稳坐在喜床之上,不搭言,无动作,果然沉得住气。宫斗里面,这是最明智之举,任凭他人狂叫如狗,我自不动如山,杜越越默默给她点了一个赞。
淑妃先沉不住气,从宫女手里夺过一个包袱摔在了桌子上,“哗啦啦”声音响起,清亮刺耳,在寂静的惠和殿里显得尤为突兀。
杜越越就近抱了一样东西防身,打算一有不好就先跑,胆战心惊往桌子上瞧——马……马吊?!
都说皇后有三宝:银针、嬷嬷、打胎药,可是这马吊——闹的是哪一出?
皇后拉了淑妃,一屁股坐上桌边的梅花凳,一边熟练地洗牌,一边同镇定如初的宋思甜道:“妹妹坐在那里干嘛?马吊虫该咬手了。”
淑妃让宫女去泡茶捧瓜子,手下洗牌的动作未停,骂了一句娘,道:“才不过几天没玩,便手痒得厉害,今晚不来个大战三十六圈决不罢休。”
宋思甜那边依旧没有动静,德妃走过去坐到她旁边,小声劝道:“虽说祖宗礼制不可违,但今晚你怕是等不到皇上了,姐姐们等了七年都没见到他一面呢,你还盖着这劳什子做什么?平白让脖子辛苦了,不如摘了去。”说着伸手掀开了盖头。
宋思甜头如捣蒜点了一下,蓦然惊醒过来,揉揉惺忪的眼睛,愣怔道:“怎……怎么了?”
刚才竟然是睡过去了……杜越越难堪地闭上眼,摊上这样的主子,也是醉了。
德妃轻笑,帮她除掉凤冠霞帔,又拉着她上了马吊桌,“姐姐们三缺一好些日子了,今妹妹来了,无论如何要陪着我们玩上一个通宵才行。”
皇后歪头睃了一眼呆愣在旁的杜越越,皱眉道:“这包子脸丫头,抱着扫帚杵在那里长蘑菇吗?还不帮你小如姐姐煮水去?”
杜越越低头看了一下,原来刚才在紧急之下竟抱了把扫帚当护卫,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凭什么看不起包子脸!凭什么不拿包子当脸!过了今晚,她明天也长成包子脸!她儿子、孙子、孙子的儿子都要长成包子脸!
奈何人家是皇后,现在还不是推翻boss当boss的时候,杜越越只能郁闷地放下扫帚,跑去大殿旁边的小厨房,皇后的宫女小如已经生好了火。
杜越越坐在灶下帮她添柴,好奇地问:“怎么宫里这么冷清呀?
小如叹了一气,道:“再多会开销不起。宫里每位嫔妃在进宫的时候各带了一个丫头过来,宫里再指派一名宫女过去伺候,因此每位妃嫔的宫殿里共有两个宫女,太后的宁寿宫要多一些:两个老太监、两个宫女,另外还有六个太监是充门面用的,闲暇时候外放出去打零工,有活的时候再将他们召集回来。”
一时水开了,杜越越放下火钳,在壁橱上翻箱倒柜找茶叶。
小如无奈地笑,“哪里喝得起茶叶哦?舀勺白糖冲在水里对付着喝喝吧!”说着拿了大水壶,“咕噜咕噜”往里头灌开水。
杜越越惊得瞠目结舌,“就算没钱买,各地也该有上贡的贡品吧?”
小如灌了开水,去壁橱上拿白糖,解释道:“皇上仁德,七年前就将这些定制全都废止了,还解除了各省的赋税,现如今每日里能有三菜一汤果腹便是不错了,哪能奢求其他的零嘴?”
杜越越听得直咂舌,看见小如拿了一海碗生瓜子出来,打算倒在锅里翻炒,忙跑到灶下添了把柴火,觉得生活还不至于如此灰暗,“有瓜子嗑嗑也是不错的,唠嗑的时候不至于太无聊。”
小如提醒她:“这可是马吊桌上的专供,不能随便吃的。”
瓜子是各宫分配了数目自己种的,等到采割的时候统一交到皇后那里保管,作为专供食品,只能在马吊桌上吃,以防某个妃子偷懒不愿意上牌桌,导致剩下的人打三角马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