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伟大的梦想也是一个现实的需要
早在十多年前，浦东开发如火如荼，我受上海市人民政府浦东开发办公室的委托，从坐等招商到“走出去”招商，开始了由组织安排的“创业”活动。当时，由于国务院侨办的支持，上海侨办也希望通过与浦东开发的合作，服务于广大爱国华侨，于是我们在美国纽约设立了海东发展有限公司。其实，海东公司的目标就是两个：一是为浦东开发招商引资服务，二是为华侨服务。但是这么一个具有政策性的目标要通过经营来完成，从而产生造血功能，确实是需要我们进行艰苦创业的。在美国纽约的创业，说实在的就是要在美国挣美国人(华人)的钱来生存，这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如果我们走马观花，如同以往的出访或去国外学习、培训当然可以大言不惭，然而实际的经营或创业却是件非常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可以说，我们在美国纽约的创业比常人想象当中要艰难得多，也要艰苦得多，这就是我现在理解海外华人、海外留学生艰苦创业的原因所在。
当时在纽约，我们原来想象通过多年侨务工作的积淀，通过政府资源的转化和当地使领馆的关心、帮助及支持，又有政府部门的领导，可以比较顺利地进入美国的主流社会，并在美国掀起“轰轰烈烈”的浦东开发事业。然而，现实需要我们先要把吃饭的钱挣出来，这无疑是沉重的负担和挑战，必须要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才有事业可言。于是我懂得生存是第一性的道理。为了生存，我们忍受了身体的折磨；为了省钱，我们将华人企业家赠送的展览会铁架和玻璃全部靠自己安装起来，累的程度可以这样形容：我在中国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可以说人倒在床上，不思动弹，口苦、散架、脚虚、头脑一片空白，这是我有生以来极度吃力的回忆。这些艰难的回忆没有其他的记载，哪怕是用一张照片和一段留言来复述，也许只有两位同甘共苦的同事和朋友可以见证当时创业的情景，而这两位朋友现在都在美国，或许正在享受创业的成果，或许在进行着新的创业的艰辛。
创业的艰辛
创业的艰辛当然会包含累，多少劳累也是当然，但是心累确实是可怕的。所谓心累就是精神上的累。以往我们都会觉得美国人太浪费，到哪里都要带着夫人和孩子，多累呀？其实，创业者本身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需要得到精神上的鼓励和慰藉，找到艰辛冲浪后的避风港湾，克制和压抑的累才是真正的累。我们当时是严格按照外事纪律，几乎可以说是不用公司的电话给家人打电话的，用自己的钱又不舍得，在海外听到或看到上海的变化就异常的激动，收到女儿的一张照片、几行字也会唏嘘良久，因为这是男人世界中最为薄弱的地方。
与长期形成的观念和习惯的挑战也是累。因为既不否定自己又要肯定别人，这就需要具有交叉文化的理解和包容。虽然我们从早期的MBA教材上就知道了美国的文化形成是熔炉、经济的动力是竞争、先进的生产力是科技等等，但是我们毕竟没有真正地生活、工作在美国，况且对美国批判的眼光形成更早，即使要吸引外资也是利用外资嘛？现在看来，简单地由谁来利用谁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在经济的利益甚至国家的利益上也只有竞争、折衷和平衡，才能得到各自所需的利益。初到美国，首先发生的是生活和文化的冲突。比如说吃东西吧，我们在历经了一个月的烤面包后，终于放弃了面包炉和果酱，觉得泡饭和酱菜是无与伦比的可口，倒是回国后的十多年，被面包房的市场裹挟着，最终放弃了泡饭和酱菜的饮食习惯，我一直在思考，这是为什么？
美国的经济观点深入人心，特别是银行的意识、市场的意识、竞争的意识、自我的意识等等都比我们来得自然和本能，然而我们的组织意识、团体意识、共同价值意识、无私意识都是来得那么的传统。这在创业上就带来很大的约束，特别是我们只带了有限的开办费(口粮)来到美国，总希望守住钱袋子，把住审批的笔杆子，常常用国内的要求和纪律使自己不敢跨雷池一步，即使是符合简单市场经济竞争游戏和规则的，我们也要请示和汇报，害怕“出问题”，犯原则性的“错误”，于是我们不得不你盯住我，我盯住你，都是为国家利益计较得失，结果忘记了创业的本来面貌。其实，创业就是要在社会的竞争中拼搏，通过公司的营运，找到公司、自己在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这也许是许多带有国家公司、国有资产背景的海外公司和机构不能在当地的经济模式中生存与发展的基本原因，因为我们都被冠予了如同外交使节的官衔，其收入分配是供给制的，决定与运作也是领导定的。当然，事实证明，如果创业的主体一旦认知自己不是创业的责任人和收益人，这种创业就决无结果，所谓的创业者仅仅就只能是创业的工作者。因为工作者的成就评价是领导，而创业者的成就评价是社会。这种无奈的感受和体会又再次被证实了。
第二次创业探索
我的第二次创业探索是从美国回国后的若干年，在我沉下去学习和思考过一段时间后。又由于组织的信任和任命，我担任了上海大学与美国久负盛名的加州柏克莱大学合作的上海一柏克莱管理进修学院的董事、常务副院长。整个筹备工作用了两年，一个隆重的典礼只用了半天时间，但是学院经营的艰难和困苦却使我惆怅了多年，许多东西对于已经成熟的我，至今还是懵懵懂懂。我也曾经想把这么一个好不容易成立的学院开创成中国有特色的中外合作的典范；我也希望为上海的改革和开放树立新的形象和亮点；我也很努力地……后来，我也逐步懂得，创业不管你的后台有多大，它需要一批人、一个团队脚踏实地地干；创业不管你有多少的顾问，但具体的困难需要自己去克服，创业中发生的变故，只有自己去忍受和控制。可以说，创业中很难有人理解你，但有更多的人来猜测你；很难去找人解决你的实际困难，但却得到许多人的忠告和建议；恐怕你的家人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你对家庭的贡献率也只能上升不能下降，难呐！……
在第二次的创业探索中，我的体会是孤立无援，能力有限，更为深刻的领悟是只要产权不明晰、政策边际不明确、多种合力不形成，即使你有自己的能量，但终究力量不可支，到处踏地雷，有种与《堂·吉柯德》中主人公相似的可笑和无奈。艰难呀艰难，何苦创业！其实，所谓创业不仅仅是一块牌子、一套班子和一个任命，它需要确实可靠的投资，它需要完整的体制保障和法律制度的规范，它需要人们的理解，更需要整个社会的宽容……
其实，创业与创业工作的最大区别在于创业是创事业，如果是创国家的事业，当然也是责无旁贷，但是由于不确定的因素，这种创业至多只能称之为创业工作。英雄、典型的创业形象是可以塑造的。如果是创个人的事业，那就如生死存亡。也许，通过创业你可能调整你的事业，但这表明你初期定位可能过于乐观。理论上讲，事业是可以调整的，如不同的年龄阶段，就会对事业的理解和观念作出更新和不同的阐述，也会找到新的事业支撑点，然而执着的一往无前，志在必得，只要方向适应你自己且准确，往往也会“皇天不负有心人”的。
创业的反思
探索自己创业的思路却是在沉重的反思之后，在自己的经验积累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在自己激情燃烧未尽的岁月，也是自己宠辱不惊的年份，这来自于自我的诘问和自责，来自于自己期待和挫折的挑战。难道我就如此一无所成？难道我真的行将就木，满足这样对社会的贡献和过去？确切地说，我真正的创业探索是在所谓仕途无望、壮志未酬的时刻，特别是较为了解自己的领导离开岗位后，自己才真正地“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更大的胜利”(这是“文革”的语言，却也是鞭策的语言)。因为我坚信：所谓创业就是开创自己想寻求的事业。什么是事业，人们常常认为：党的需要、社会的需要就是你的事业，这也许是对的，但却是过去的解说，实际上人们创业的动机可能是多种多样的，而大多是想用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冲破自己、超越自己。现在想来，当时仅仅想以自己的学识和见解为上海的建设和成就作出更多贡献，或以更为重要的岗位去达到自己心理上的平衡是幼稚和可笑的，即使自己做了十多年市政协委员所集聚到的社会责任感和事业心也是非常肤浅的，许多自己曾经不齿过问的人才在市场经济中不断地涌现和进步，我也曾经扶植和帮助过一些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的崛起，但自己还是患得患失、左右摇摆，既享受朋友成功的喜悦，又自责无能，甚至还有妒忌的心态。从小读高尔基的名作时，就记得这么一句对话：你要做高尚的人……(对白)什么是高尚的人，就是一个有好奇心而无妒忌心的人。批判自己的妒忌心理，就要寻求自己事业的落脚点，不能等待别人来认识你，只有靠自己的努力。如果创业随着基本的出路和价值取向的升华，你就会准备好丢失可能你还留恋的东西，如职位、职称、职级甚至政治地位等等，你还要做好自己钱财损失的准备，如合作者可能的伪诈和面临责任的追究。如果你对过去还有太多的留恋就难以从事真正的创业。我的第三次自我创业就是在这个基点上产生的，于是也就有了无所畏惧、冒险的精神和激昂的斗志。北京的一位90余岁的老同志还这样鼓励我：得失、得失，有失才有得，当年我们革命也是这样，市场经济也是革命……都知道革命革自己的命最难，现在党和国家的政策这样好，如果我真能将学术和社会实践真正通过自己的手结合起来，实现产学研的结合，那也是应该从事的创业。我自忖中国以往从一而终的理念使人们的寄托过于狭窄，所以产生能上不能下、能高不能低、能进不能退的观念。其实格言早就有这样的说法：退后一步，海阔天空。
我现在还没有从教师的岗位上退下来，但我在尝试的创业却给了我无限的空间。法律教学和研究使我的律师事务所有了真正的平台，MBA的教学工作使我有更多的机会结识许多踌躇满志的企业高层人员并使他们在管理中融化合法经营的基本理念，外语的使用也不再成为工具而是专项技能的体现，经营活动给了我事业发展的动力。我不再需要别人知道我曾经是政府的官员，我也不需要让别人知道我是有特别见解的学者，更不讨厌别人称我律师了，因为律师是以自己的专业知识为别人服务的，为人民服务有什么不好，有偿服务为什么不好，相反我会问，你有能力挣钱吗？因为市场经济的规律告诉我们，如果你对别人没有价值，别人也不会往你的口袋塞钱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谓“道”，应该是道理、道德、道行等各方面的体现，也同时是验证你法律功底的好坏的标准。也许随着创业的深入，我的贡献会更大，自己也会更提高！
创业就是要冲破自己、挑战自己、贡献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