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陶厢来,绿荷先是惊讶,后是喜悦。但为掩人耳目,陶厢还是装腔作势了一番。
绿荷的房内只有一个小丫头站岗,陶厢借口诊治需要安静为由打发她出去,那小丫头倒高兴,连连道谢,走时干脆。
这次换陶厢四处打量,关闭好门窗后,才敢和她相认。届时,绿荷已泪满面。
陶厢心里也不好受,不明白绿荷怎么就得到了这般的待遇,但怕她更加伤心,只好把眼泪往肚里吞,又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别哭了,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对不起,我害了你!”很富有戏剧化的,绿荷在陶厢话音刚落时,便跪倒在地,还是昏迷前的道歉,这次更甚,她伏于地面,身子颤颤巍巍,言语中是满满的愧疚。
隐隐的,陶厢感到这次她深受重伤与自己有关,即刻上前扶她,便冲口而出,“以我们俩的交情,你别这些干什么!有什么事起来好好说。”
绿荷被扶坐在床前,烛光摇曳,她脸上又明又暗,泪也干了又湿,许久,她才正视陶厢,缓缓启齿道:“桃香千万别怪我!”
“我不会怪你的,不管发生任何事,你也不过是个弱女子,在这乱世大家都是身不由己,我怎么会怪你。”陶厢帮绿荷把贴在鬓角凌乱的发都顺在了耳后,她苍白的小脸上,惊慌失措的样子让人心疼。
绿荷靠在陶厢的肩头低低地哭泣,陶厢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不等她问,绿荷自顾地说了起来,算是为陶厢解惑,“主人是赵成峤,他一直认为公子正是他最大的敌人,即便是桃香你与他有情,他亦派你来杀害公子正……”
“你早就有心受林斐庇护,所以我刺杀的目标之中也有你?所以我失忆了,你也不再提起往事?”陶厢突然截住了绿荷的话,而后看向她,面色凝重。
她不是质问,只是想把所有的事弄个清清楚楚。她与他有情……最让她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事,她怎能与他有情呢?她喜欢的是赵正啊!那个梦中人!那个总是只见影子的人,应该就是赵成峤吧……
“对不起桃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即便是我不怕死,可我那年幼的妹妹还在赵成峤手中,我……”绿荷作势要跪,陶厢连忙制止她,又厉声道:“你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他不是找来了吗?现在最主要的就是你再仔细和我说些,我好想办法啊。”
绿荷泣不成声,一遍遍地抹泪,回到床上坐好,待她平静,才说:“赵成峤身边有个侍卫看我可怜,在你来前就与我通风报信,我本想让侯爷赶你出去,哪知你居然混入了赵正的房内,还失忆了。所以我跟赵成峤说你被侯爷害死了,后来……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发现你还活着,他先来找过我,我说你早投奔了赵正,他不信,第二次我再见他,就被严刑拷打,他以为我们俩姐妹情深,所以才拿我引你出来,可是……”
“你是说,我或许已经见过他了?!”陶厢已经想到了,她只感不寒而栗,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成峤应该就是那夜医馆的白衣公子,他那样的笑……难怪她当天就梦见了他,不,应该是小红的执念!让她在梦中见到了他。
“桃香对不起!如果当时我能忍住就好了!”
“你没错,你不是说过他耳目遍天下,即使当时你是忍下来了,总有一天,他还是会找到我的!或许他在找到你之前,就先掌握了我的行踪,说不定他只是在怀疑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了。不如你跟我说说,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呢?”陶厢已不想再听对不起,用道明寺的话来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啊!若当初她早些说出她的立场,或许……她就不会爱上赵正了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所以,为了帮赵正,也为了自己早点回现代,她必须从绿荷这里打听到点什么,只要有关于成峤的,哪怕一点点的信息。
“他不再相信我了,根本就不会跟我说什么……”绿荷开始急起来,而正当她慌张之际,陶厢则冷静地提醒了她,“你不是说他身边有个侍卫看你可怜,你看能否联系到他……”
“不行!现在情势不同,我,我不能害了他!”绿荷这些年享受惯了荣华富贵,居然也畏首畏尾起来,难怪她不能再胜任刺杀赵正的要职,难怪……成峤狠下心来派出自己的情人做此事,而他凭的,就是小红对他深切的爱。
这样的男人,似乎也不值得让人托付终生吧……
“你不能害他,就要害你的小妹吗?难道你刚才和我说的都是假的!你根本不是为了妹妹,而是为了自己一己之私?”陶厢句句刺中绿荷的要害,她本是苍白的脸孔,又褪色几分,她开始左右为难,权衡利弊。
外边的风越发的大了,一扇窗被猛的吹开,冷风灌入,陶厢不禁耸了耸肩,起身去关窗,窗外像是黑洞那般,没有生气的宫殿配合着犹如鬼哭的风声,陶厢再不敢多看一眼,即刻将窗户关得死死的。
回首看柔和灯光下的绿荷,陶厢圣母心作祟,踱步来到她床前,关切道:“这个宫冷得怕人,你一人整晚是怎么熬过来的?”
“有时王子嘉会过来。”绿荷恢复了平静,如纸般白的脸泛起了团团粉色,陶厢是真心为她高兴,便道:“若是论样貌,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
绿荷将头埋得更深了,末了像下定了决心,才又抬头面对陶厢,疑惑道:“你既然知晓自己以前的身份,为何还要帮公子正?难道你觉得他往后做了王,秦国能变得更强大?”
不止变得强大,还会统一六国。陶厢在心底默默道,嘴上却说:“以前我来是为了我心爱的人,现在我亦是,乱世中女人或许只能沦为争权夺利的工具,但请你不要忽略自己的真心,人生路漫漫,真正的爱人与知己一生中又能遇到几个呢?”
听完陶厢的话,绿荷恍然大悟,怔怔地拉过陶厢的手,许久许久,才坚定道:“明日我便联系他,若有消息,定早早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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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厢半夜回得巧,才铺好床躺上去,赵正就来了。
他还是很累的样子,二话没说就钻进了陶厢的被窝,下一秒就皱眉了,“怎么睡了这么久,被子都没捂热,你病还没好,该让个人来服侍一下的。”
陶厢很想回他,她其实才睡下,但未免他怀疑,还是把这想法压下了,只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柔声戏谑道:“服侍的人不是来了吗?”
赵正身子一僵,想发火终究没有发起来,陶厢的秀发发出的阵阵香味沁入了肺腑,他亦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一手顺着她的发,道:“今日的事很重要,所以我现在才回,你千万别气我食言。”
“我才没那么小气呢。”陶厢深呼了一口气,便往他怀里缩了缩,她轻轻地闭着眼,享受他体温带来的热度,如斯的温暖,言词中竟有撒娇的意味。
今日她站定了立场,所以,在他怀中不再忐忑,不再惧怕。现在他不再要她帮忙做事,或许是知晓了她的身份吧……即便是不知道,若真相大白那天,以他现在的柔情,恐怕不会杀她灭口吧。
赵正又收紧了在她腰间的臂弯,陶厢琢磨了半刻才又说:“你最近都忙些什么?还是节制些好,反正你也部署了这么些年,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是劝告,也是试探着问他,看他是不是那么信任她,肯不肯亲口告诉她,他的行踪。陶厢提着一颗心等待赵正的回答,而这答案无非只会造成两种效果,一是高兴,二便是失落。
只是陶厢一个都没等到,赵正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是睡着了,他太累。陶厢轻叹一声,从他怀里移开面对着墙蜷缩成婴儿那般的姿势,也安静地睡去。
而她的背对,也让她错过了赵正在黑夜中凝视着的一双明亮的眼,是不舍,是心疼,是难过……内里神色千变万化,最终在眼皮合上的那刻,再让人无法睹见那道风景。
清晨陶厢醒来的时候赵正还在身侧,他从后抱着她,紧贴着她,两人的身体无间地契合,却让莫名的酸涩涌上了心头,她不知道她还能拥有这样的怀抱,多久……
陶厢轻轻动了,身边的人也像是醒了,他轻哼一声,陶厢转过身来正对他,见他睁眼便笑开了,她想用最美好的一面给他,希望这样能让他忘记昨日的疲惫,打起精神来迎接新的一天,因为他还在赵国一日,便是多一日的煎熬。
果然,赵正松开了眉头,溺宠地点了下陶厢的鼻子,笑道:“桃香笑成这个样子,不会是做了何坏事吧~”
陶厢刚想开口,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赵正很自然地以为是找他的,便起身去开门,哪知那人闯进,猛的跪在了陶厢的床前,道:“姑娘,救救绿荷吧,救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