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太太是很难劝服的,虽然她喜欢世民这孩子,知道昭儿和他也是两情相悦,但还是不舍——没有昭儿陪伴的日子,她不能想象!但因为雁门关的事情在前,高士廉和如玉劝说道,现在天下不太平,昭儿早点嫁过去,双方的家长才能安心;又说,都在长安城里,想看外孙女,还不是随时都看得见?高老太太才勉强答应,只好拉着世民说个不停,总之外孙女是千好万好无一不好,你千万要珍惜啊!虽然对这些心如明镜,但为了哄老人家开心,世民还是耐着性子附和了一个暖洋洋的午后——这点儿连无忌都不得不服,以前外祖母想拉着他聊天,他总是呆不了半个时辰,都会想办法溜掉!
“李世民,我总算解脱了!我这个妹妹挺烦人的,从小到大把我累死了!”虽然心里舍不得妹妹嫁人,长孙无忌可不能在李世民面前口软。
“那倒是,以后你要是想见她,还要看我乐不乐意!”世民说得“特别认真”。
“你敢?”无忌要挥拳揍他……
“世民,我替长孙晟把他们最珍贵的宝贝、把我们高家最出色的女儿交给你了!”高士廉对无忌和昭儿视若己出,而且对世民也一直充满信任和期许。
“舅舅,我知道!”世民回答得认真,仿佛这是保证……
“昭儿长大了,要成为新娘子了!”如玉慈爱地看着明天即将出嫁的女儿,做母亲的是交待了又交待,却惟恐疏忽遗漏。
“可是娘,昭儿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昭儿靠在母亲怀里充满了不舍。
“傻丫头,不能总赖在娘身边!以后李家就是你的家了!”如玉笑道,心想等无忌的婚事也办了,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你舅舅说世民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如玉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但是,你要记住,无论世民将来有多大成就,他首先是你的丈夫,然后才是别的什么人!永远像妻子那样去爱他!”
“昭儿听娘的!”二哥还能是谁呢?我除了是他的妻子,还能是谁呢?虽然不大明白如玉的意思,昭儿还是觉得娘肯定是对的。
母亲的脸还是那么年轻、美丽,只不过比起从前多了几份淡然、少了几份生动。爹没有去世的时候,娘多爱笑啊!可是后来,娘只会温柔地笑,却没有了从前发自心底的笑声。小的时候,见到爹不知道会说些什么让娘开心,昭儿会觉得娘笑得不一样,好美!偶尔和哥哥撞上爹忘我地把娘抱起,两人就咯咯笑个不停,然后一起跑掉……父母恩爱的场面是脑中永远不会消失的记忆,只是母亲动听的笑声却再也听不见了!
记得父亲刚去世时,她和哥哥整日闷闷不乐,可是娘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掉过眼泪,反而是想办法让他们开心。娘说过,做个快乐的人,身边的人才能更快乐!在舅舅家,也碰巧听过舅舅和母亲的谈话——关于改嫁,可母亲总是一口拒绝,为了她和哥哥!多年以后身为人妻、身为人母的昭儿才明白,更是因为爹!有些女人注定只为一个男人活着,娘就是其中之一……
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鲜于氏在外面打点,两个表姐连同一群侍女在为昭儿梳妆,高老太太在一旁指点——虽然昨日抱着外孙女痛哭流涕,可是今天她不会容许外孙女的妆容出现任何暇疵。如玉看着女儿,心里十分感慨:季晟,你知道吗?我们的小昭儿要出嫁了,她的样子很幸福!你要是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虽然时势不佳,但对李家和高家来说,操持一个体面的婚礼并非难事。
洛阳的长孙家也来人了,是昭儿的叔父长孙顺德和伯父长孙炽的儿子长孙安世——长孙安业自认没有脸面来参加妹妹的婚礼。世人对高如玉带着长孙兄妹回高家本来就有很多猜测,早已心生愧意的长孙安业在这样的时刻不可能无动于衷,便和叔父、安世商量准备了一份嫁妆送来了长安。虽然高老太太看到他们非常生气,要把他们赶出门,识大体的高士廉却极力劝说母亲——这门亲事当年还是多愧了长孙安世的父亲——他们这才得以参加了婚礼。
也许在这样的年代,人们更是对美好的事物充满向往和期许。太原公子和洛阳佳人的婚礼,在长安城里被传为美谈,只是没有人想到属于金童玉女的神话才刚刚开始……
揭开新娘的盖头,尽管是凤冠霞帔,这个红妆佳人还是显得清新脱俗,让世民怔怔看了好久。
伸手把昭儿拥在怀里,真真切切的幸福让世民笑了起来,“这一定是李世民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刻!”
“给你!”世民拿出蝴蝶簪子放在昭儿掌心,“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
小时候的事情昭儿记得不大清楚了,即便是在桃花树下碰到成年后的世民,也只是想起模糊的影子!手中这个蝴蝶簪子好像点醒了她沉睡的记忆,想起了小时候的世民——那个在树上笑得灿烂的小男孩,非常的清晰!原来我一直在你的心里,而你也一直在我的心里!
“二哥,我想起你了!”昭儿感动得眼眶微湿,眼睛闪得晶晶亮。
这样的话只有世民才能明白,微笑,眼神逐渐温柔、认真……低头去吻她。
“二哥!”轻轻地呢喃着熟悉的称呼,此时却是无限地娇羞。
“叫我世民!”世民却想让昭儿改口,让她意识到从此以后将是与他共度一生的妻子。
“世民——”还是有点不习惯,不过从此以后将是她生命中最熟悉、最重要的两个字……
婚后第二天回门,高家上下自然是欢欢喜喜,只是下午的时候,高士廉的一个妾室张氏本也打算去看看昭儿的,却在屋外看到一个高达二丈,鞍鞯齐备,神采飞扬的大马似从天降,转瞬之间又平地消失了。张氏大吃一惊,连忙将此事告知丈夫,并且再三强调自己没有眼花。
因为外甥女是刚刚结婚,两家又都处在喜悦当中,张氏所见不知吉利与否,所以高士廉就让她不要声张,等李家的人回去以后再说。
昭儿和世民走后,高士廉找人来卜卦,得到了《坤》之泰卦。算命人说:“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象》曰:后以辅相天地之宜而左右人也。龙,《乾》之象也。马,《坤》之象也。变而为《泰》,天地交也。女处尊位,履中居顺也。此女贵不可言。”
卦是吉利的,但是如玉却不无担忧,竟然暗合了昭儿小时候那卦签!本来因为女儿刚刚嫁给世民心里踏实不少,此时又被这事搅得心乱。
“咱们也不要太当真了!”高士廉笑着安慰道,“说不定老天早有安排的,正好是说明咱们世民前途不可限量呢?”
“是啊!”如玉说道,“也许是我这当娘的太多虑了!”心里却想,女儿啊,只要你和世民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好!
新的环境对昭儿来说不太难适应,窦氏和李渊本是熟识的长辈,而且从小就是把她当自家的儿媳妇看待,再加上在家中有外祖母、母亲、舅妈的耳熏目染和教导,讨他们欢心也来得相对简单。
在昭儿眼里,窦氏是一个和善爽朗的长辈。一方面把她当儿媳,把她带在身边了解李家的上上下下;另一方面也把她当女儿,很多贴心的话也不避着她。跟在婆婆身边多了,自然对家中事务有了大致认识,不仅学了不少东西,更发觉婆婆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
窦氏小时候的事以及和李渊“屏开雀选”的佳话她当然听说过,从世民嘴里也知道,她很有文采,书法也可以写得跟李渊一样,甚至让人分辨不出来!以前也听家里人说过,世民的祖母在世的时候常年抱病在床,而且性格非常严厉、动不动就发脾气,儿媳们都害怕不敢伺候她,只有窦氏不嫌不弃、尽守孝道,有时候几个月都是合衣而卧……
俗话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做婆婆的在儿媳们面前耍威风,补偿一下年轻时的委曲求全也是常事。但作为婆婆的窦氏,对待两个儿媳妇可不是颐指气使、盛气凌人,偶尔旧病犯了,儿媳们过来伺候,她也不会做个麻烦的病人,反而会在李渊和儿子们面前说上几句好听的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昭儿对婆婆很是敬佩!
还有件事让她发现窦氏的另一面,那是她和窦氏一起在做些针线活,秀宁来信提到说和柴绍吵架了——
“秀宁这丫头太好强,在家又都宠着他,要不是这柴绍脾气好,总让着她,我看吵得更多!唉——”窦氏说道。
“娘,我看三姐夫对三姐真的很好,应该过段时间就没事了!”昭儿笑着安慰道。
“话是这么说,可男人也是要哄的!”窦氏想起一件事,“就说你公公吧,有次上朝回来很不开心,我以为什么大事啊,原来是皇上说他脸上皱纹多,戏称他为‘阿婆’。我就跟他说,这是吉兆啊,你继承的是唐国公,‘唐’便是‘堂’,‘阿婆面’就是指‘堂主’啊!他这才高兴起来!”
昭儿听得笑起来,“娘可真厉害!”
“瞧瞧,说出来连儿媳妇都笑话!”窦氏也跟着大笑,“秀宁啊,从小跟小子们一起闹,很少安静下来听我唠叨两句!结婚时间短不知深浅,我这当娘的还真要写信好好跟她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