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叫管家取来一把琴架在院子里。我坐在琴前面,阿忱侍立在我身后。我学习琴艺还是在阿母在世以前,后来我在宫中落寞了,时常也去公主乐舞坊观摩那些乐师如何弹奏的。
我随意的挑了几下弦,然后手法极快的开始弹奏《聂政刺韩王曲》。此曲的前半部分是对聂政命途的同情,后面转而成对其的歌颂与赞扬。乐声由缓转急,我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直到琴弦断开,我的右手食指又被划伤了。手掌还缠住手绢,现在手指有伤着了。
阿忱坐在我身边,想看看我伤口。我轻声说道:“无事。”然后就食指放进嘴里。
秦风从墙上跃下来,我早就知道他坐在墙上。看到他的脸时,我心中不由一颤。这个男子怎么就长得那么好看啊!
他走到我对面,说道:“你一女子为何要作乱!”
我不满道:“你管得着吗?这里是赵国不是秦国,而起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秦国想插手赵国内政,你想都别想!”贵族女子不应该大呼小叫,但是我却屡屡对秦风大呼小叫,实在没有礼貌。秦风质问道:“你到是何来历?”
我道:“在下不过是一晋阳孤女,能有何大来历?”
秦风反驳道:“想必没有那么简单。”我冷笑道:“秦人多使暗计,在六国之中皆有细作。你难道查不出么?”
秦风没有再次反驳,他往后走一步说道:“赵王室危如累卵,王权旁落。大秦现在包围赵国,秦军势如破竹。秦灭赵,不过是迟早的事。你若同我们合作,或许还可保赵氏多些年富贵荣华。”
我起身说道:“我赵国鼎力六百年,可是你戎秦一朝一夕就可覆灭的!如今赵王年幼,倡后掌权,奸相郭开、春平君二人只知一己私利。若是赵嘉登上王位,小人断不可能如此。到那时,赵国安平,百姓安居,兵力定会强盛。我赵国岂会怕了秦。”说这话,我是没有底气的,秦国人口本就众多,而男丁为了官爵都想参军。秦国内无战事,百姓生活的都很安详,这粮食的产量又比赵强。
只见秦风一冷笑,“女子之见!”
“我看你最好是入秦去,秦国的女子可比你们赵国的女子有见识!”
我听了他的嘲讽,蹙眉说道:“秦国的女子粗鄙耳!且皮肤粗糙,力大如牛。实不为女子!”
秦风闻言没怒,反而一笑道:“你可听谁说的。”
“我可没听人说,只不过你们秦国的男子都参军了,家中不久只剩下女子务农了吗?女子务农,皮肤可不又黑又糙,身体可不力壮如牛!说是有见识,不过是见了秦国边界的几个蛮族人罢了!你之所以不知,是因为你们贵族只会娶贵家小姐。那些个小姐养在深闺,又会有什么见识!”
秦风‘扑嗬’的笑出了声,他说道:“那在下就看不懂赢姑娘了,小姐皮肤白皙像是贵家里出来的。但是小姐见识广泛,又非是乡野村妇不可了?”
我闻言,转头看向阿忱。命令道:“阿忱,快教训他。”阿忱拔剑刺去,与秦风的刀开始相碰。阿忱的武艺其实并不比秦风弱,阿忱剑法精妙。秦风见见就招架不住。
我笑道:“看来上次你赢了阿忱,不过是运气罢了。”
我的话说出不久,阿忱的剑直指他脖子,他握着剑将手放下。
我对阿忱说道:“别伤他!”我看上清风的眼,淡淡说道:“我们是不会和秦人合作的,亦不会投诚与秦。你且离开不要再来了。”
秦风说了一句“宁顽不灵”便跃墙离开了。
第二日,我在邯郸城中的酒馆里约见看守邯郸城禁军的司马盘。司马盘处在不惑之年,对赵国忠心耿耿,面对朝中的局势,他十分忧心。我看好此人,便叫许大夫笼络。
“田先生,让你久等了。”司马盘一身寻常便服,坐在我对面。
我说道:“在下也是刚来不久。”司马盘先独饮一杯,我问道:“将军可碰上什么烦心事了?”
司马盘一脸愁容的说道:“是啊,赵葱那个小人前些日子在春平君面前说我是非,还让春平君将我调离邯郸,去随着兄长司马尚驻守边关。”
我又问道:“现在如何?”其实我内心十分紧张,因为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个将。现在离开邯郸了,对我真是一大损失。
司马盘蹙着的浓眉松开,他吐了一口气说道:“相邦一向与春平君不对付,虽然我非其党羽。但是他就是不想如春平君的意愿,所以我不仅没有调离邯郸。反而受到的大王的赞赏。”
我说道:“既然如此,将军应该高兴才是。”
司马盘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大王让赵葱当都尉,我这不是每日都要见到那个小人了吗。”
我笑道:“这倒也无妨,将军位高,赵葱位低。他倒是不管敢见将军了,将军怎么玩他都可以。春平君是文臣,军营里的事他也不会多问的。”
司马盘闻言点了点头,“先生所说极是。”
又同司马盘聊了一个时辰,走出酒馆时,天色已暗。司马盘与我在酒馆前告别,我看着他的马车远去。这才同阿忱往许府走。
方才喝了很多酒,所以头都有点晕。阿忱半扶着我走在巷道里,我突然涌出一阵恶心之感。我扶着墙就吐了,阿忱轻拍我的背,我说道:“司马盘将酒作水喝,匹夫之勇。”说到最后的一个‘勇’字,我又吐了。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一个男子喝点酒,就成这样了?”
我抬头看去,是杨端和。秦风站在离我十步之处,杨端和、丁腾二人在其两侧。他们身后又是两个男仆。杨端和看向丁腾问道:“此人就是田玉?”
丁腾点了点头。他们三人除了秦风其余人还不知我是女子。杨端和见我身材娇弱,不免嘲讽道:“这田玉就像个女子!”
阿忱握剑。杨端和见阿忱便说道:“这不是上次那个小姐身边的仆人吗?”丁腾解释道:“上次的赢小姐就是许府上的。”
杨端和闻言点了点头。我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帕擦了擦嘴角,站直身问道:“你们有何事找我田玉?”
秦风说道:“不过是碰巧遇上罢了。”我闻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别过了。”
(身后男仆:我们二人在酒馆守了一个时辰。主上现在却说是碰巧遇上的。)
我转身向前走,身后传来秦风的声音。“我劝你早日放弃。”
我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第二日下午,许大夫派去驿馆的人来报,丁腾一等离开邯郸往西边去了。闻言,我叹了一口气。如此美男这就走了?我坐在院子里,双手倚着下巴。
阿忱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说道:“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阿忱面上的表情显示她更加疑惑了,我说道:“就是要将你嫁给一个老年男子。”
我此言一出,阿忱惊骇。急忙摇头。
我笑了笑说道:“骗你的,我会把你许给一个壮年男子。如此他也打得过你啊。”我说完此话,转念一想。“不对啊,壮年男子中也没有打得过阿忱的。”
阿忱摇了摇头。
我笑着说道:“阿忱,你只管跟着我。以后你若是遇到喜欢的,我就再给你做主。”
阿忱又摇了摇头。我这倒是不明白了,让她自己选择不是应该高兴才是吗?我估摸着问道:“阿忱,你不会是想一直跟着我吧。”
阿忱这时点了点头。我叹了一口气,“这就随你吧。”
公元234年,秦王十三年,赵王二年。
十月,秦军向赵国南部进攻。秦王任桓齮为将,樊於期为副将,赵王在相国郭开的授意下任扈辄为将。
秦军攻邺,扈辄出兵拒之。双方展开激烈大战,未及一月,扈辄军败北。桓齮率军连夺邺九城。扈辄率军退至平阳,桓齮命将士从漳水下游渡河,迂回至扈辄君侧后,攻得平阳。
岁末,扈辄退居宜安,向邯郸告急。
……
十二月,中旬。我披上大氅,走出屋室。看到的是雪白一片,但我此刻没有时间欣赏雪景。我急忙走到大堂,将大氅脱下递给一侧的仆人。
许大夫说道:“扈辄一路败北的消息都按照您的吩咐使城中的百姓都知晓了。外面皆传此次战败实乃赵王没有看清扈辄为人,任用其为将。所以才导致赵军节节败退。百姓都是人心惶惶,担心秦人兵至。”这都是我的意思,我心中明白赵王不过七岁,还不只是看郭开、春平君一等行事。只是不得不放出谣言,让其失去民心。
我平平地说道:“扈辄军是比我想得还要是不堪一击。朝中有何动作?”
“春平君与郭相都主张与秦国议和。”
我冷笑道:“这两人少有的意见统一啊。”许大夫附和道:“是啊。”我喝了一口桌上放着的肉羹,说道:“先把散出消息说大王想要割地求和。”
不日都城里的百姓都在议论大王要割地求和的事,百姓怨声再道。同时,扈辄与桓齮交战武城,不及三日,武城被夺。
扈辄率部至武遂。
公元前233年
一月初五,邯郸的军队早在几日前赶往武遂,赵王使赵葱为将。想让其攻打秦军后方。这说明都城内只有禁卫军了,这对来说是个好消息。
二月,消息传来武遂被夺,斩首十万,扈辄战死。桓齮乘胜追击,率军东出上党,跃太行山走北路,抵达赵国后方。攻占赤丽,宜安,直向邯郸进军。
二月初六,秦风从天上来。他来时,我正在独自坐在院子里下棋。秦风对阿忱说道:“你先避让。”阿忱恶恶地看着他,没有退下。
秦风无奈对我说道:“我有话与你说,你先让她避开吧。”我见他突然出现就已经十分诧异了,现在有单独对我说的话,我有些好奇。“阿忱,你先退下吧。”
阿忱虽然不情愿,但是绝不会反抗我的命令的。见阿忱向里屋走去,秦风笑道:“我一直以为主若是与仆亲近,就会没有威严,仆人也就不会那么听话。”
我说道:“恩威并施罢了。”又一问,“你怎么来邯郸了?”
秦风说道:“我来是带你走的。”我一怔。
“秦军要打到邯郸来了,你留在此处不安全。”
“干你何事?”我看着他精美的脸说道。
秦风说道:“我最怕你问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与我何干?或许我知道,但是不想说出来。”我一眨眼,道:“大哥哥,你真的叫秦风?”
“不是。”
我闻言道:“可我真的叫嬴珑。”说完,我拿执起黑子又看向棋盘。我是赵人,赵公主。我的仇人还在邯郸,我怎么能走?
他听到我的话并不吃惊,反而一恼,抓住我正要放下棋子的手说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我想了一下,艰难的摇了头。我不知道摇头为何有些艰难。
“为何?”
“我等待的时机就要来了,这时候我是万万不能离开邯郸的。多谢你的好意。”
“那我将你绑了,带去秦国。”
“你若执意如此,那你扛回去的就是一堆白骨。”
他长目一眯,说道:“你威胁我?”
我挣了挣他紧握住我手腕的大手,却没有任何作用。我长呼一口气,说道:“并非我威胁,而是你在威胁我。”
“算了,不管你了。我走了。”他站起身,正要离开。我拉住他的衣袂,他回头看我。我从怀中拿出他上次给我包扎伤口的绣帕。我递给他。他正要走,我又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他走至墙边,回顾看我说道:“下次相见在告诉你。”说完,他跃墙离开。我对着墙,喃喃道:“希望还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