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西,是厨房。厨房窗外正对着的,相隔大约两米的距离,是刚建起来不久的房子。刚开始,厨房窗对面的房子没在意过。对面的房子一扇窗正对着厨房窗,做饭的时候,打开窗,油烟从窗子里飘出去,只要站在灶台,抬头就可以通过对面的窗户看到窗子范围内的东西。每天眼前的事物,习惯久了,就会忽略。有一天,看到几个人抬着家什进了对面的房子,沙发背对着我,电视柜靠在西面的墙,电视对着我,而餐桌,在对面窗子边。从对面房子的家什位置能判断,对面的房子从南进,一大统间,东开两扇窗,没有阳台,床应该在进门处我视线不及的地方。心里也疑惑着,什么样的开发商会做这样没有格局没有创意的房子?然后,有一天晚上,看到一老头老太,围着餐桌吃饭。那是初冬时,他们在煮着火锅,好像是什么炖的白萝卜,锅里的烟尘袅袅升腾,雾上他们的脸。老头老太吃得安详,不紧不慢,然后,吃完后,老头收碗,老太背对着我们看电视。
早几年前,厨窗外是附近居民种的蔬菜地,看到那新鲜水灵没有污染的蔬菜,做饭时会说,真想越过窗子去采摘一些回来炒了吃,有时甚至想过用一根长竹竿绑上镰刀,去割几株蔬菜回来。而现在,隔着两扇窗的老头老太,他们看着没完没了咿咿呀呀的花鼓戏京戏,依稀能见电视里演员穿着古袍长袖舞动,他们洗干净挂在窗户外的衣或床单,他们彼此间有默契的坐姿和手势,他们只是我生命里的陌生人,我却是如此熟悉他们。我们在这个城市里生根,发芽,吃饭,工作,做爱,没有完美的转身,只有在这个城市里的终老,无疑,他们,就便是我们的未来。
有一天出院子右拐去菜场买菜,在菜摊前选菜,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这姑娘就住在我对面。原来是老太也在买菜。我说,是您呀。两个人像很久没有遇到的老熟人或者亲戚,拉起家常来。老太说她现在的这栋楼,与所建的楼不是一起,是单零的,是房产商占了她的地,补偿给她的,一层共三间,其它的楼层,格局都是一样,住着另外的也是补偿的人家。我说,我每天看到您两老生活,很亲切。老太说,我也每天看到你炒菜,还看到你的孩子和老公,你们是多好的一家人呀。原来,老太是我眼里的生活,我也是老太眼里的生活。
天气转凉,突然间的骤冷,老头老太加衣了,还没有到冬天,已经穿起了棉衣。老头老太在他们的空间转身,走路,坐下站起,都能感到他们萎顿了不少,有一些步履蹒跚,而他们餐桌的菜,因了窗玻璃糊上了一层油烟和灰尘,已看不清炒的是什么。才蓦然惊醒,眨眼工夫,他们在对面的房子已经住了一年,岁月忽晚,时间又是一秋。想起庄子一句很经典的话: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许多的岁月许多的人,都会随着时光遗忘或者老去。站在厨房窗口,老头老太的身影在眼前交替移动,慢慢的,老头的身影变成了我先生的,而在身躯容颜都已苍老的先生身边,晃动的,是已成为老太、晚年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