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一般的气氛在谜一般的环境里蔓延开，还有这谜一般的视角和两个人，此时叶晗忽然在思考回去和那两个人一绝死战的可行性了，在他看来似乎对付这个热心肠的人民公仆更麻烦一点。
俯视的广泛视野下不难捕捉到叶晗苍白的脸色和满身的狼藉血迹，这幅样子陈辰也不是第一次见了，默了默，他低声道：“别告诉我……你刚刚又路过了哪个凶案现场？”
仔细想想，是打了一场，但还不至于出人命，叶晗稳了稳呼吸，低声回答，“没有。”
理智告诉陈辰不要随随便便相信人家的话，看起来最像凶手的人往往只是替罪羊什么的都是侦探小说里的“狗血”剧情，要不法律干嘛那么相信证据？可他还是不可遏制地松了口气，莫名地想要相信这个没什么表情的少年，那样与世无争的淡漠，仿佛把谎言也列入了禁区。
“受伤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跟你说你要是真的冤枉就更不能跑了，我们是法治社会，会给你……”
“不去。”叶晗懒得把头抬得太高，这样的角度看起来像是无言以对的白眼，“还要抓我吗？”
陈辰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一定要抓的，但是你不要担心我们会再对你怎么样，警方要秉持人道主义精神，对给你好好治疗的，所……”
厕所的门被人推开，发出不大不小的摩擦声，让两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陈辰本来是踩在水箱上的，迅速猫着腰蹲了下去，可是这里只有两个隔间，隔壁那个满身是血的肯定不能出去吓人，想了想，他迅速脱下外套扔到隔壁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敲敲叶晗的门喊道：“大外甥你麻利啊，我在外面等着你！”
叶晗一脸迷茫的看着兜头罩下来的外套，嘴角抽搐了几秒，不多时悠悠传出来一声，“大舅你要是着急就先去宾馆吧，再晚点舅妈就下班了。”
率先出来的是打扰了两个人深度探讨人道主义的无辜路人甲，一脸正气的老大哥看了看陈辰，那神情就像面对着中药店被压扁的蛤蟆一般嫌弃。
叶晗不一会儿也走出来，就着旁边的水龙头抹掉了脸上的血点，听到身后男人咬着牙地一声“你狠”。回头波澜不惊地回答：“还好。”
温度恰到好处的泉水倒进茶壶里，又被倒干，再次倒满时顺带着撇去了茶沫，“春风拂面”、“凤凰点头”、“沸水封盖”、“玉液回壶”，一套繁杂程序下来一气呵成，有人觉得叹为观止，有人觉得喝个茶费了牛劲，但是不得不承认如此娴熟并且稳健地做完这一系列流程的人一定有着极其过硬的心理素质，不是谁都能在这么多各界强者的注视之下心不乱手不抖的。
解雨臣掂起一杯茶递给兴致盎然的小女孩，笑得和煦又温柔，“尝一尝怎么样？”
“嘿？不是苦的？”
得到的答案让这个清秀细腻的男人笑得有些无奈，“对啊，不苦的。”
大门处传来一声响动，一众围观了半天华夏古典艺术却啥也没看懂的人们转头看过去，还有点广告终于插播电视剧了的幸福目光。
“哟？干什么去了？”楼梯上坐着的黑眼镜笑眯眯地看着门口的男人，“马上就要开工了，这就闲不住了？”
“出去看看情况。”黑金古刀被放在一旁，主人并不太担心自己的宝贝被偷，因为这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武器和骄傲，解雨臣看看他，这里只有他们三个来自于同一个世界，倒是比较容易交流，“准备好了？”
张起灵不说话，缓缓抬眼，二楼的平台上，凭栏微笑的男人正看着他，目光算不上锋利，但也不柔和，“等不及了吗？”
“记住你说过的。”他低声道，仿佛受制于枪口下的野狼，为尚未被触及的底线姑且蛰伏，也用狰狞的獠牙展示给敌人死亡的警告。
陈辰到底也没把他转身待会警局，毕竟这个节骨眼上带回去不但不会让这个守口如瓶的少年说出真相，还容易在法治社会、人道主义之类的问题上打自己的脸，因此平日里勤俭节约今天破例打车回家的关系户人民公仆在厨房里感叹了一下自己的善良。
“别以为我这是相信你哈？干我们这行的还是得信证据，但是也不是不信你，可是你这样什么都不说就算我有心帮你也没这能力啊，来喝点茶，我大姑前天才送……”陈辰端着茶出来，发现少年正看着自己家的白沙发出神，样子有点无措，还有点可怜，“呃……怎么了？”
叶晗闻声回头，愣愣地看了看他，迟疑了片刻才坐下，局促的模样真和刚才地铁里的小恶魔判若两人，这是睹物思人了？陈辰想了想，不对啊他家里的沙发不是这样的，那是怎么了？
“有点脏。”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叶晗低声道。
“哈？”陈辰以为是在说自己的沙发，又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他自己的裤子，不太合时宜的讲究，更不像是这个困兽一样的少年该有的迟疑，陈辰忽然想起曾经看到的档案，想起面前这个少年，曾是个品学兼优，人见人夸的优等生，他曾经拥有那么多的光环，也有那么多的艰辛自律。
陈辰坐到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把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喝点热的。”
叶晗看着碧绿色的茶水没动，半晌后低声道：“我不爱喝茶。”
陈辰瞬间鄙视着自己刚才文豪一般的多愁善感，这哪是什么忧郁少年？这哪是什么背负着不能说的秘密的悲惨生命，这就是个该说话时不说话，不该说话时胡说八道的熊孩子！“……哦。”
熊孩子道：“你抓不住我的，不用想着送我进警局了。”
“那就在这里说说，”陈辰隐藏住自己的嗤之以鼻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晗面无表情地摇头，在陈辰灰心丧气的时候道：“我不记得了。”或者说，我觉得我可能记错了。
你知道吗？没有任何存在可以证明过去，包括记忆，或者照片、摄像，就像楚门的世界，或是生化危机里的克隆爱丽丝，你的现在只是现在，看不到哪怕一点的未来，而关于过去的一切证据，也永远不会知道那是不是别人希望你这么想而摆在你面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