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旁边隔间的男女声线渐小,开门声随之响起。她趁那嫖客出来后悄悄溜了进去,拜月仙见来了生人却并不慌张,有条不紊地系上衣带,单脚一跷,打量着她,“我这里男子络绎不绝,来此的女客倒是少见,姑娘有话不妨开门见山!”馨瞳与其相对而坐,“月仙娘子,我想向你学习御夫之道。”
拜月仙似听到了平生最可笑的笑话,“御夫之道?你要向我一个风尘女子学习?我拜月仙十六岁至今,所经过的男人无数,谁是夫,我也不记得了。”馨瞳隐隐露出愁态,“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我未来的夫君身边并不缺女人,而我想要成为最特别的一个,让他离不开我,相信月仙娘子会愿意帮我的,对不对?”
馨瞳深谙低下层女子的心态,哪怕再卑贱的女人,也会想要遇到个真心爱自己的男子,相守一生。尤其是娼妓,做皮肉生意,最初多半也非心甘情愿。月仙眼中果然闪过一丝异色,强颜笑道:“这帮不帮的,自是要看姑娘可否舍得下本了。”馨瞳将一锭黄金摆上桌,“若是月仙娘子愿意,教习期间,我愿包下娘子,使娘子能够专心教我本事,你意下如何?”
她面上露出一丝释然,“多谢姑娘美意,小娘子恭敬不如从命!”
承乾宫的一花一木,陈列摆设都无半分改变,雨棠躺在软榻上,闻着满室紫藤香的味道,久久无法入眠。许是这半年来多用的是傅恒惯用的沉水香,忽的用回自己的紫藤香,竟有些不习惯。霁月在帐外听到动静,小声问:“主子,是旧疾又犯了吗?奴婢去御药房拿药膏来。”自三年多前坠下山坳,雨棠便作下了阴雨天膝盖疼的毛病,“不必了,有些认床罢了,你早些休息吧。”
进宫后,偏偏一连几日皆是阴雨绵延,雨棠旧疾复发,又不想张扬,只留霁月在寝殿内陪伴。再见傅恒,已是七日后为庆贺永曦公主满月,迎接西藏当世佛王的大典。历代皇帝对佛教皆甚是尊崇,西藏每一世佛王即位后每逢天朝有诏,便会进京为大清国运祝祷,延袭至今已是第八世了。
“主子,这佛王在西藏应当如咱们大清的王爷一般吧,为何您常提及的第六世佛王宁愿被押解五台山孤独终老,也不愿享一世荣华呢?”纯净的梵音自钦安殿中传至御花园,霁月不禁有此一问。
雨棠望向梵音处,若有所思道:“仓央佛王曾问我佛,为何世间有信徒相见,相知,却不可相恋?佛曰,万法皆生,皆系缘分,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只为眼光交汇的刹那;勘破,放下,自在。其实一个人必须懂得放下,才能得到自在,纵使悟性高如六世佛王,终究也未能勘破情关。”“这么说,宫中关于蓝齐格格的传言是真的,仓央佛王还真是痴情呢!”霁月还想继续说什么,雨棠做出噤声的手势,“起风了,回去吧……”
方一转身,一阵熟悉的味道迎面而来,傅恒双手扶住重心不稳的雨棠,“膝盖又痛了?御药房的药脂味道刺鼻,你一向用不惯,这是杜大夫新制的万花油,虽不及陆兄的药好,药效却也奇佳。”雨棠将药油握在手心,“府中一切还好么?”
傅恒:“一切安好,只是额娘时常念叨着,想吃你做的红豆沙,连橙儿亲自下厨做的,也不如意。”雨棠心中呢喃,还是嘴硬,只额娘想着,你就不想,到出言时却转了话锋,“时候不早了,中堂别耽误了正事,我……先回承乾宫了。”言罢退开一步转身而去,身后傅恒的声音极轻,“皇上今日封我为送亲大臣,明日便会送蒙古世子与世子妃返回盛京了,有段时候不在京中,你得闲时,可否代我回府看看额娘?”
她脚下一滞,停住了片刻,“我会的,中堂大人也……一路保重。”傅恒面露失望之色,只望着那一抹身影,直到远去。
回承乾宫的甬道上,雨棠心不在焉,险些撞到了掌灯的小石亭,亏得霁月反应敏捷,伸手拦住,“主子,还是奴婢扶着您走吧,小心身子。”抬眼看了看她的神色,“主子可是在担心少爷此行?”雨棠方回过神,有些嗔怒,“谁担心他了,去盛京永远不回来才好!”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心里嘀咕道,说不关心,方才还想着人家出神呢!
穿过御园,到转角处却正与挽月,弘昼相遇,平日她与挽月表面虽不睦,两人却也算交心。订亲大典后的挽月锋芒收敛了不少,与弘昼手牵着手,恩爱非常,见了雨棠也颇有礼,“瓜尔佳,现在我终于明白你为何会喜欢上关内男子了。”言罢喜滋滋地看向弘昼,这便是草原儿女的开朗之处,对自己喜欢和厌恶的东西丝毫不加掩饰。雨棠一笑,拂了拂身,“和亲王吉祥!”“棠福晋不必多礼,你是挽月的闺中好友,咱们便是自己人。”
自己人?雨棠玩味地想着,不知这句话是真的因着挽月,还是因为他昔日倾心的,她的小沪。“挽月,听说明日佟大哥就要返回盛京,那你?”她一向快人快语,咋呼道:“哥哥和嫂子是回去行大礼,帮我准备嫁妆呢!我便留在京里,不回去了!弘昼说,我得开始学着习惯宫里的旗装和花盆底鞋了!”
雨棠颔首笑了笑,似想到了何事,“说到这平日的衣裳行头,便不得不提京中的金兰绣坊了,内务府裁制的衣裳大多繁重费时,远不及那的轻便时新,咱们年纪轻轻的,自当穿个新鲜才好!”挽月对衣着配饰上向来感兴趣,即刻便道:“弘昼,改日得空了带我去看,我要好好挑几件精巧轻便的!”弘昼闻此面色却分毫未改,只宠溺着她,“都听你的。”
待人走远,霁月才问道:“主子,若是郡主去了绣坊,与小沪姐碰上了怎么办?”“她和小沪都是好姑娘,挽月即将嫁给和亲王,这些事情婚前知道反倒好,以免婚后,后悔不及。小沪一身的武艺,谁又动得了她去,只是她也是个木头心肝不开窍的,我这是着意要让他们碰上,逼那丫头好好想清楚!”
霁月皱着眉,“主子心里总是有这么多弯弯绕,叫人看不明白!”雨棠拍了拍她的头,“你不也曾动过弯弯绕么,还将我绕进去了!”她努了努嘴,“主子又提旧事了!”
挽月将弘昼送至宫门口,仍不依不舍,“记得明天来接我去逛市集,还有那家京中闻名的金兰绣坊!”“我说小辣椒,这时候,你还挺像个姑娘的,京中出名的绣坊多了,何必非去那一家!”挽月将手负在身后,有些骄横道:“你们男子不都喜欢瓜尔佳那样柔情似水的女子吗?哼,我也要让你们知道,我佟挽月丝毫不逊于她!”言罢又睨了眼弘昼,“我可听闻和亲王素日逍遥得很,不是在京中有相好的女子也常去那家绣坊,所以不敢带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