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棠此时在他身后斜眼睨着熹妃面上变换得甚是精彩的表情,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本宫决不答应!”弘历步步紧逼,“额娘是在顾虑什么,难道与谦嫔娘娘之事有关?”熹妃手指不自觉忽然收紧,“简直胡言,谦嫔之死能与额娘有何关系,额娘是为你着想。雨棠,想必你自个儿也明白,你幼时是因何被逐出宫的。自你回宫后,宫内何时平静过,先是耿佳贵妃病逝,后有你姑姑,本宫找人为你算过,你八字太硬,,委实不适合久居宫中。”雨棠一副柔弱之态,“娘娘教训的是,雨棠身为六绝孤女,确实不适合长留宫中,雨棠请旨重返盛京故宫陪伴太妃!”
弘历心疼地扶起她,经此一激转而向熹妃,“额娘,不管她是何命格,儿子都要娶她!宫中接二连三地出事,儿子也会查出真相,我更感激额娘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情,我的生母与皇阿玛真心相爱,却因身份至死都未能入皇陵,儿子决不允许自己心爱之人再流落在外。”雨棠只拉着他的衣袖,“算了,什么名分地位,我都不在乎的!”“可是我在乎!”
“额娘,儿子言尽于此,若您还认我这个儿子,就请成全我们!”熹妃听他提起生母之事,心中忽地空了下来,自己苦心孤诣地经营了这么多年,难道这是报应么……
想到此处,熹妃思忖良久,态度方缓和了几分,“儿子,此事还需与你皇阿玛商议过后再做定论,额娘担心你,这一宿啊没睡好,现下都有些乏了。”
“那儿子先行告退,雨棠,我先送你回去。”熹妃假作头风发作,“诶,这老毛病怎么又犯了,雨棠,你手劲好,来帮本宫揉揉,你可愿意?”雨棠好言劝了弘历先行离去,缓步走近她,却并未动作,只温言道,“娘娘留我下来,可并非推拿如此简单吧。”
她面上一讪,“本宫自是不敢劳棠格格伺候,若是你在弘历耳边再说上两句,怕是他连我这额娘都不认了!”雨棠只是一笑置之,“娘娘用心筹谋了二十年,雨棠这小小伎俩又岂敢与您相提并论,所谓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原本本宫倒想过成全了弘历,只是像你这样虚情假意,心思叵测的女人,真的无法安心放在我儿子身边,丫头,别太玩过了,小心引火烧身,这大清朝的后宫可绝非你想的这般简单!”她眼神坚定,饱含怒意,“不论是龙潭虎穴,还是火海刀山,只要能还姑姑一个清白,我瓜尔佳.雨棠都在所不惜!”
富察家府邸因自家大姑受辱之事,皆是义愤填膺。庄福晋几欲跳脚,“皇上家的怎么了,皇上家的就能欺负人啊!还有没有个理了,李荣保!你今儿必须去讨个说法回来,不然咱们荣儿日后嫁过去,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呢!”富察大学士面对蛮妻,两面为难,“这……我找谁论理去,他老子可是皇上,老虎屁股摸不得!”
荣儿先一步回府,“阿玛,额娘,你们不用折腾了,老虎屁股既摸不得,咱们还躲不得吗,女儿不嫁便是了。”李荣保听此,更是觉得火烧眉毛,“这圣上赐婚,哪是说不就不的,女儿啊,你可别意气用事了。”庄福晋此刻倒是软了下来,“荣儿啊,额娘方才说气话呢,要说弘历这孩子还是不错的,只是一时迷了心窍,等成了亲定了性便好了。”傅恒紧随而至,“阿姐的事她自有分寸,一个个,瞎操心!”“傅恒,还是你够懂我,明儿我便去同熹妃娘娘说清楚,我就不信了,我富察荣儿除了他还能嫁不出去不成!”
傅恒一把搂过自家姐姐,“好样的,不愧是名动京城傅大公子的胞姐!”荣儿推开他,“得了吧,才被人撂了挑子跟我这儿耍贫嘴!哄你的庸脂俗粉去吧。”庄福晋见了这双儿女,再大的烦恼也尽消了,“你说说这对宝,更像咱俩谁呢?”荣保捋了捋胡子,一面得意道,“常言道,虎父无犬子,倒尽是得了我的真传啊。”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顿家法……
重新回到金雕玉砌的黄金牢笼,摸着姑姑留下的匣子,雨棠才松下一口气。小沪递上一盏凤梨花茶,“主子压压惊,这第一步棋已部署下了,今儿便可安心睡上一觉了吧。”雨棠摇了摇头,“事情哪有这么容易,今儿是月初一,也是那日指证姑姑的那名宫女三七之日,你备些必要之物,晚上,咱们去婢奴冢。”小沪闻之甚是惊诧,“听说那是个生死人,肉白骨之地,满地的死尸,恶臭难闻,主子去那做什么。”
“正是因为无人敢去,咱们便更要去一探究竟,那丫头在宫中故弄玄虚,一人必是难以成事,能得她信任的必是从前便相熟之人,这样的人见自己的挚友死不能瞑目,被扔于腌臜之地,况此事已过去半月有余,风声早已过去,此刻不去拜祭,更待何时?”小沪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奴婢真是榆木疙瘩,笨死了,这就去准备。”雨棠难得的开怀笑了笑,“你不是最最怕鬼的么,怎么如今竟不怕了呢?”“为了主子,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临近贞顺门的景棋阁与宫外只隔着一堵红墙,那里长年无人敢去,只因那地方是因犯错而被高位之人私刑处死的宫女太监们的乱葬岗,宫中人人谈此色变,俗称婢奴冢。两个姑娘换上粗使宫女服制,从景福宫的东侧门溜至景棋阁后门,“好小沪,这下看你的了。”小沪自信地笑笑,扬手一挥,将绳索抛向墙头,“主子,你踩在奴婢肩头,就这样顺着绳索过去便是婢奴冢了。”雨棠将手绢铺在她肩头,才轻脚踩上去,好不容易才翻过墙头。
顺着绳索爬下,脚下便踩着了软呼呼的东西,余光一瞟,竟是名宫女的胳膊,惊得雨棠捂住了嘴,夜幕下,及腰深的草丛里,密密麻麻堆放着无数尸体,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也不从适应,见到小沪过来后方撑起了几分胆量。“主子,奴婢都打听清楚了,这婢奴冢每个月都会有专人来收殓一回,按时间算,梅心的尸首应当就在离这里不远处!咱们这就去找吧。”
雨棠拦住她,小声道,“不,既然知道了她的大致位置,咱们就蹲这儿,守株待兔。”小沪不解,“那,咱们就在这儿喂蚊子呀。”“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鱼儿上钩了。”远处的宫墙处落下个人影,提着竹篓直奔着梅心的尸身而去,一路还鬼鬼祟祟地瞻前顾后,生怕被人瞧见,殊不知自己早已暴露。
那小太监在一具女尸前插上香烛,摆上了祭品,似在哭诉般,“梅姐姐,你别怪小川子胆小,现在才敢过来看你,等我攒够了银子,就托人帮你找块好地,好好安葬你,你可千万别怪我!”雨棠一使眼色,小沪随身的软剑便架在了他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