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亲贵见此曼妙舞姿,无不心生赞叹,只是雨棠如今已为人妇,一众青俊少年的目光皆被一袭红衣的挽月吸引了去,更有豪爽的武将直言道:“真乃尤物,不知何人能有这样的艳福!”酒不醉人人自醉,久居京畿的文臣武将们也因冬猎得以享受到了这般令人毕生难忘的篝火之夜。
圣驾回銮之际,弘历因着昨夜的宿醉有些头疼,荣儿两手轻柔地为其推拿着。八匹高头大马昂首拉着的御驾在晨曦的掩映下,朦胧摇晃着。似是无意的呢喃,“荣儿,你瞧着,佟家兄妹如何?”
“挽月天真无邪,颇有蒙古女子的豪气,至于佟博尔,瞧着也是个五大三粗的性子,只是这两日臣妾冷眼观察下来,却觉得此人并不简单,他所流露出来的,都只是他愿意让咱们见到的,饶是咱们瞧出了他与雨棠之间的关系,臣妾也并不敢妄言,其中有多少是真情,多少是假意。或者根本就是故布疑阵。”
弘历嘴角微扬,抚了抚额角,“那依皇后之见,此次同佟家的婚事如何拟定方才妥当呢?”荣儿甜甜一笑,“凭他是什么机心暗藏亦或是情痴一片,咱们只消将水搅浑来,让他们自乱阵脚去!”帝后坐在一处,端的是大清国主国母仪态,只是这两张面孔,早已不是初时模样,许是满头的珠翠与后宫的争妍斗艳驱使下,昔日那个敢爱敢恨的富察荣儿早已被时光所磨灭了,活下来的,只是一心为夫筹谋,机心算尽的大清贤后,一尊满是金箔镶嵌着的肃穆雕像。
只因她深知红颜弹指老的道理,想要圣宠不衰,想要恩爱常在,就必须成为他的智囊,他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弘历轻轻捋起她鬓角的发丝,呵着暖气,“朕的皇后没有选错,荣儿,此事便全权交由你办了。”“臣妾谨遵圣谕,必不辱命,请夫君放心。”
皇帝是夫也是君,可以承恩讨好却是爱的艰难。圣上初登大宝时,荣儿主动请命将居所定在长春宫,而非历代皇后所居的坤宁宫。坤宁宫与乾清宫一阴一阳,中有交泰殿相连,意在主大清龙脉清宁永驻,国祚万年。只是每每有侍寝的凤栾春恩车至乾清宫时,那刺耳的银铃声便会传至坤宁宫中,声声入耳,折磨着历代入住的主位,似乎夜夜都在考验身为国母的宽容大度,贤德表率。她自认没有那样隐忍的心性,也不愿耳闻目睹心爱的男子琵琶别抱,只是一味地欺骗自己的心,只有她才是他的妻子,万花丛中过后,总有一天他会累,会回到自己身边。
曲如近前为其递上了个汤婆子,“主子,寒风里一路奔波,可要保养着些才是。”荣儿抚了抚隆起的肚子,“这一胎比怀永璜时安静许多,都五个月了,一路上也不闹腾,很是舒心,八成正如皇上所言,是个公主吧!诶,圣驾离宫数日,皇额娘那里这几日如何了?你可差人去瞧过?”
“也还是老样子,这几日风起的急,咳嗽越发频繁了些,夜里老醒。”荣儿望着紫禁城上方的一角天空,“万般皆是命,皇上今年还没去看过她老人家呢,夜里老醒,怕是记起了许多不安的往事吧。”
曲如只是微微垂首,沉默了半晌方低声道,“主子,满姑姑托奴婢向您说一句,自古母子间岂有解不开的仇怨的,皇上以仁德治天下,切莫辜负了世间最最弥足珍贵的亲情啊!”荣儿摇了摇头,“这个中因由, 旁人不明就理,你是在府里就服侍过我的旧人了,难道也糊涂了不成,这话不仅你不能说,就连本宫,也是插不上嘴的。”
二人正唠嗑着,外头的宫女便进来禀报,人还未至跟前,便开了破锣嗓子,“娘娘不好了!娘娘!”曲如将其拦在门口呵斥道,“不懂规矩的奴才,来见驾也不知用青盐将你满嘴的牙口漱漱,嘴里尽念的些什么!”那宫女颤微微地跪在殿前,“奴婢知罪,只是五格格身边的雪樱来禀报说,格格闹着要去见先帝爷呢!宫里头都闹翻天了。”
荣儿闻此只是抿嘴一笑,“你且去回了那雪樱,本宫即刻便去瞧她主子。”那宫女急忙半跪着退下殿去,曲如甚为不解,“主子,那刁蛮格格又出幺蛾子了,您怎么还笑呢!”“本宫前些天同她玩笑,说这回冬猎回来就给她配个额驸,这不褥子还没坐热呢,她就先着急上了。”曲如也是一笑,“也难为格格了,比她小两岁的七格格和九格格都嫁人了,七格格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哪能不急呢。”荣儿掩着帕子止住笑,“这几年明里暗里本宫给她张罗的还少吗,也得他相得中才是,看来这回啊,倒真是动了心了。”
如意阁内,五格格手里拿着盘卤牛肉正吃得带劲,一旁的宫女在梁上绑了根白绫,四五个人在那作势喊着,“格格您千万保重啊,别做傻事啊!”“皇后娘娘和皇上知道了可要心疼的!”雪樱回来报信后,内里喊叫声愈发大了起来,直到门口的小太监高呼:“皇后娘娘驾到!”五格格方匆忙将一盘卤牛肉塞进了床榻,拉过一床被褥盖住,又站在小凳上拉着白绫要死要活,“你们都别拦我,成日在宫中受些闲言碎语的,这日子谁过得下去啊!”
雪樱在一旁打着手势,小声道,“格格,咱们这样演有些过头了,演技甚是浮夸呀。”“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左右让我那皇后嫂子明白咱们的意思就成!”荣儿由小太监搀扶着进到闺阁,一脸的惊恐之态,扯下腰间的帕子擦着额角,“我的好格格,你这是要做什么,这花儿一般的容貌,去见了先帝岂不可惜。”五格格仍将脸蛋圈在白绫里头,作出甚是愁苦的模样,“嫂子不明白我的苦处,常日在这宫里头住着,奴才们左右是想着我是要出嫁的,平时便不大听得进话,见我耽搁了这些年,又生出不少闲言碎语来,说出些老姑娘的话头子让人听了心里难受!”
荣儿一面拉着她坐下,一面柔声劝慰,“哪个奴才信口胡诌的,本宫与你皇兄就是疼你,不想将你早早嫁出去吃苦,只等着才德兼备的人来配咱们五格儿呢!这不,眼下便来了个,你应当也是见过的,蒙古铁帽子王佟图礼家的世子佟博尔,本宫想着只有蒙古的铁血汉子才降得住你这匹胭脂马!你觉着如何?”五格格听此便不再闹腾,一副娇羞状直令曲如忍俊不禁。“女儿家的事自是听兄嫂的,一切但凭嫂子作主。”
见她这般,荣儿便故作犹豫道,“只是此人所居甚远,本宫瞧着海望大人的儿子也是不错的。”话音未落,五格格便有些耐不住,“啊?好吗?他的性子那样不饶人,又岂是良配呢,嫂子……”身边的宫女闻此也忍不住笑出来,荣儿拍着她的手,“好啦,便是佟博尔了,闹了一阵,你也乏了吧,来歇歇。”一掀被角,只见卤牛肉半洒在床榻之上,“这……五格儿,你这睡觉的癖好,口味甚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