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潇潇觉得这面纱非常眼熟,翻开边角,上面赫然绣着一片雪花,她心里咯噔一声,仿佛有颗种子破土而出。
雪花面纱她本来绣了一个,三年前被一个白衣少年扯掉了,后来才又绣了一个,新绣的是两片雪花,而不是一片。
思及此,岳潇潇眼前便浮现出一个白衣少年的身影,月光下,只记得他长得很美,至于五官已经一片模糊了,丝毫没有任何印象。
她拿掉面纱后,凝视这锦盒里整整齐齐放着的一排木簪子,左边数第五个是她的梨花簪——五岁生日那天,她初到兆都时遇到的白衣少年送的,不过,放在玉盒里的并不是她的,她的梨花簪已经磨旧了,这个虽然一模一样却是崭新的。
岳潇潇用纤细的手指轻拂过那每一根木簪,雕工从粗糙到精致,纹饰从简单到繁杂,一样的质地,一样的颜色,好像在诉说雕簪人技艺的成长与心境的变迁。
最右边的三根,都雕琢着同样的雪花纹饰,前面那根只有一片生涩而孤单的雪花,中间那根是一对相视而笑的精致雪花。
岳潇潇缓缓拿起最后一根木簪,上面雕刻着三片排成扇面的雪花,精细的雕工,甚至可以让人联想到雪花刚落入手中时毛茸茸的可爱模样。
这根木簪还没有抛光浸染,依旧保持着木质原来的颜色,其中一片雪花纹饰上还有块暗红色的印记,应该是刻刀割破手指留下的血迹。
从头到尾扫过每一根木簪,她轻声数着,一、二……十、十一……十四根,数到最后,她突然颓废的靠在床头,加上手里的这根,正正好好十五根木簪,而再过两个月就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岳潇潇胸口异常憋闷,脑中一片混沌,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烦躁的扯开衣领想要透透气,一个圆润的小东西却顺着手指从领口滑出。
她摸索着,头渐渐低下,目光锁定玉扳指的刹那,耳边忽然雷声大作,一个稚嫩精致的面容立刻跃入眼帘。
抱起玉盒掀开被子,岳潇潇发疯似的跑了出去,顾不得穿鞋,感觉不到疼痛,一路狂奔到赵言成的院子。
一把推开他的房门,屋子空荡荡的,早已经没有丝毫熟悉的气息,她怀着渺茫的希望冲进卧房,看见墙上挂了两幅画像。
一幅是刘承恩画给她的,另一幅也是个女子,带着面纱身穿着紫衣,岳潇潇连退两步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喃喃自语:“赵言成,赵言成……言成,言成,诚!兆国的叶褚诚……”
刚刚那颗种子在她新房破土而出瞬间便茎叶伸展,粉红色的花蕾傲诚开放,俨然是一朵情花。
云忆和玄宸接到了管家的通知赶了过来,刚到赵言成房门口,就见岳潇潇坐在地上披头散发一动不动。
云忆的心仿佛被谁挖出来,捏在手里,痛得他无以复加,他一个箭步冲到跟前,扶着岳潇潇,捧起她苍白的脸,看着那双没有焦距的大眼睛,恳求道:“潇儿,好潇儿,你别吓我好吗?我是忆,你的云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呀!”
岳潇潇被云忆摇晃着,好半响才将目光转向他,凝视了足足一分钟,空洞的眸子里才映出云忆的面容,下一秒,她扑进云忆怀里,抱着他放声痛哭。
“哥!哥!救救我!救救我!我喘不过气来!我要憋死了!哥,是他,一直都是他,他是叶褚诚,言成就是诚,赵言成就是兆国的叶褚诚,你明不明白?送我梨花簪的是他,云渺山上撞倒我的也是他,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哥,我喝了落魂汤,他伤心了,我伤他的心,他把玉扳指还给我了!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哥,我该怎么办?哥……”
听着她语无伦次的哭喊,云忆流下了自八岁那年之后就再也没有流过的泪水,这泪中有心痛也有喜悦,十二年了,他终于再次听到她叫哥,他真的很高兴,因为这一次,她是由心而发的呼喊,而不是为了安慰他孤独的心灵。
其实,早在十四年前的抓周宴上,云忆第一次见到岳潇潇的时候,便感觉到凌云依已经不再了,因为那种眼神不属于她的妹妹。
云忆不知道妹妹去哪儿了,也不知道妹妹身体里的女孩是谁,直到有一天她给自己起了岳潇潇这个名字,他才知道,这个住在她妹妹身体里的女孩真正的名字叫岳潇潇。
知不知道她的名字对云忆而言并不重要,因为岳潇潇是上天赐给他的宝贝,是陪他忍受痛苦煎熬的人,是给了他生活希望的人。所以他什么都不在乎,无论她是谁,从哪里来,她都是他的潇儿,也,是,他的妹妹,虽然他,不甘心。
如今,岳潇潇真的把他当成了哥哥,他的愿望实现了,那他要怎么做才能替她痛、替她疼呢?
云忆索性也坐在地上,无限怜惜的拥着她,拂着她顺滑的长发,细声细语的哄着:“潇儿乖,不要哭了,有哥哥在一切都会好的,他走了,哥哥就去把他抓回来,把他绑在潇儿身边好吗?不哭了,潇儿乖……”
玄宸悄悄退了出来,为他们兄妹俩掩上了门,他望了望东方已经泛白的天空,长长的吁了口气,倍感轻松。
丫头对云忆的心结已经解开了,从此以后,凌云依就是岳潇潇,岳潇潇就是凌云依了,而且,叶褚诚,看来你也赢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岳潇潇勉强睁开已经哭肿的双眼,发现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云忆则趴在床边睡着了。
看着他拧眉的睡颜,她脸上扬起一个暖暖的笑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抚平他的眉,结果却将他碰醒了。
“哥,早!”她甜甜的问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