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月皆隐没于层云之中,潜龙谷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守谷侍卫们的营帐内灯火通明。趁着夜色,秦岳带着冰儿偷偷潜入了谷底。谷底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冰儿取出一枚冰珠,抛向空中。只见冰珠发出了柔和的光芒,被谷底四壁的铜镜反射,让整个谷底亮堂了起来。
“这里还是空无一物。”秦岳蹙眉看着徒有四壁的谷底,仍旧看不明白,“冰儿,你的主人不是说,龙被囚禁在这潜龙谷底吗?为何这里什么都没有?”
冰儿摇了摇头,却又问道“秦大哥,你已经毁掉了玉雪莲花膏,为何还一定要来潜龙谷?”
“为了玉笙,为了真相。照龙华太子和你家主人所说,龙用龙华太子的心护住玉笙的魂魄,将自己的心给了龙华太子。我要问龙,如何才能将他们的心换过来,让龙华太子回复原状,让玉笙脱离苦海。”
“龙三太子不会答应将心换回来的。”冰轻轻地叹息。
“我不这样认为。我相信,无论龙有怎样的目的,他始终有着一颗向善的心。不然,二十多年前,他便不会将青云宝剑赠与我,并让我许下誓言;如今,他也不会告诉我,答案在这潜龙谷底,让我前来探寻。龙的心中一定掩藏着秘密和痛苦。”
“秦大哥,可冰儿觉得,龙三太子不可信呢。”她似欲言又止。
秦岳却没有在意,他走到了3条小溪边,溪水清澈见底,并不见有何玄机。他沉吟道:“冰儿,龙有没有可能在这水中?”
“应当不会吧。”冰儿说得很迟疑,“我听主人说,龙三太子乃神龙使八大护卫风、火、雷、电、水、土、木、石中的圣火使,与水相冲,应当不会在水中。
再说了,这溪水清可见底,能藏住什么呢?”
“也许是幻象呢?冰儿,你不也会吗?”他说道,“我还是应当下去看看。”他说罢,解下腰间的宝剑,正当他准备脱去鞋袜之时,小溪的那一头,靠近石壁的地方突然人影闪动,似乎有人从水底走了出来。他急忙抓起宝剑,紧张地看了过去,却是惊得呆住了。
冰儿也听见了响动,回身看去,只见一位白衣女子似沿着阶梯,款款走出了水面,身上并不带一星水滴。她心中疑惑全消,秦岳说得不错,这条小溪只是幻象,它是通往龙所在的神秘之地的通道。冰儿是那样惊讶地看着那名女子。只见,她神情恍惚,眼中都是凄恻哀婉之情。她如同一缕游魂,幽幽地来到了通往谷顶的石壁旁的一块巨石前,款款坐下,仰首望天,凝神静思。冰的心不禁一怔,她知道,那女子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她仍在那样执着地凝视和等待着。
“玉笙!”秦岳疼痛地呼唤着,激烈的情绪堵在胸口,让声音都变得颤抖和哽咽了。他向那女子走了过去。他来到他身边,那样小心翼翼地单膝跪下。他仰首看向她,伸出颤巍巍的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玉笙!”他努力抑制住心中潮水般汹涌的感情,切切地将她呼唤。她却毫无反应,只是满含忧伤地向谷顶看去,尽管什么也看不到。“玉笙!我是秦岳你的秦岳来了!你说话,你看看我啊!”他眼中泪水晶莹,却是隐忍着,不肯落下。然而,任他千呼万唤,她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她完全在他的世界之外!一旁的冰儿看在眼里,心一阵阵地疼痛,秦岳的心痛,她竟能感同身受,冰冷的泪水潸然而落。她心中明了,眼前的这位姑娘便是他心心念念、一直无法释怀的女子了。她果然如他所说,虽然贵为金枝玉叶的公主,但她,终究是不幸的。冰上得前去,轻轻地说道:“秦大哥,没用的,她被封住了六识,眼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鼻不能闻,手不能触,心不能想。她根本感觉不到你的存在,根本听不到你的呼唤”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有些狂乱地喊道,眼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第一次,她看见他其实并非绝对的坚强,他也有自己的脆弱和心痛需要小心呵护。“冰儿,那该如何是好?我要如何才能将她拯救?”他是在向她求救,这更令她心痛不已。
她迟疑了半晌才道:“让我来试试吧。”她坐到了毫无知觉的玉笙的身后,运起灵力,将体内的寒玉灵珠逼到了掌心,然后用力一拍,一道华光自她的掌心而出,进人了玉笙的身体。
“啊!”玉笙遭遇重击,痛苦地叫了一声,蹙起了眉头,长长地吐了口气,却突然瞪大了眼睛,眼中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看见了跪于身前的秦岳。
“秦大哥,冰将体内寒玉灵珠的灵力逼入了她的体内,为她护住心脉。”冰儿蹙眉道,却没有告诉他,自己失去了寒玉灵珠灵力的守护,不能支。
秦岳已经无暇多想,只是点了点头,又看向了玉笙。“玉笙,你看到我了吗?我是秦岳,我是秦岳啊!”他急急地呼唤。
“秦岳?”她急促地叫了起来,“我是在做梦吗?”继而摇头叹息,“这一定。”
“不是做梦玉笙,真的是我!”他拉起她的手,将它贴在自己温热的脸上,“你感觉到了吗?我真的找到你了!”
她感觉到了他身体的温度,怔了半日向,泪水终于滚滚而下:“秦岳真的是你呀!”她的手指轻轻地划过他的眉目、鼻梁和嘴唇,终于肯定地说道,“是啊,你真的来了!是真的呢!”她哽咽着。他的心一阵阵地绞痛,情不自禁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她的身体冰冷异常,是没有常人的体温。“秦岳,将我抱紧一点,将玉笙再抱紧一点。这里很冷,太冷了,让玉笙能更清晰地感觉至尘世的温暖和痴爱!”她伏在他的肩上嘤吃哭泣。
一旁失了寒玉灵珠守护的冰感觉至了世界的燥热,大颗大颗的汗水落了下来,她的心却是有些黯然和清冷。她是不能与这尘世上任何一个人拥抱,不会旨感受他们身体的温度,不能理解目被人们称为温暖的感觉的,这是她的宿命。此时,眼前的两人紧紧相拥,似已将整个世界都已遗忘,冰儿心中焦急,不由提醒道:“秦大哥,我们得抓紧时间,外面天快亮了呢。”
他听了,松开了手,扶住玉笙的双肩,切切地说:“别哭了,玉笙,是秦岳来得太迟,害你受了那么多的苦。让秦岳带你离开吧离开这黑暗的深渊!”
她收起了泪水,凝视着他,摇了摇头:“玉笙哪里都去不了。玉笙十年前便不在尘世了,你如何能将玉笙带回到潜龙谷外的滚滚红尘中去?”
他的心大痛,痛得快要窒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纟将你拯救?”她的泪又落了下来,落在他的眉心,她3样悲哀地说道:“不知道玉笙也不知道!怕是没有办法吧!”
“有!一定有!”他蓦地站起身来,来回踱了一圈,突然万分懊恼地说道,“都怪我!都怪秦岳!若是我没有毁掉那玉雪莲花膏,让龙炼成了九转玲珑心,你便能活过来了。都是秦岳的错”
“不要责备自己。”她温柔地劝道,神情却依旧凄惶,“玉雪莲花膏、太子九妃,这些不过是龙的谎目。龙在骗你,骗龙华和王,骗世上所有的人!秦岳,即使是九转玲珑心也救不了玉笙。龙不会将它送给玉笙续命的。你毁了它,也毁了龙的希望,这是应该的呀!我不要你像龙华那样疯魔,你一定不可以像龙华那样!”
他怔住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龙确是有所图谋。“他究竟想要怎样呢?”他不禁要问。
她摇头,向他招手:“秦岳,我们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你过来,握着我的手,这样我才会肯定,这一切并爿南柯一梦。你可知,这十年以来,玉笙日日夜夜都在将你思念,梦想着此时此刻,梦想到几乎要疯狂。玉笙本已绝望,以为你不会来了,可你竟然出现了,怎18叫玉笙不欣喜若狂”
秦岳回到了她的身边,紧紧地握起了她的手。在这样无边的黑暗和痛苦的囹圄中,她竟然还能为自己坚守一份执着和希望,她的勇气让他心痛已。
他那样深情地将她凝视,她不禁露出一抹美丽的微笑:“这样就好。只要能再与你相逢、携手,这十年的苦难也就不算什么了。秦岳,你是否仍在将玉笙爱恋,是否仍将她当做你的妻子?”
“是的。”他答得那样笃定,“秦岳的心中只有你一人而已,十年不能忘情,一生一世依旧如此。你是秦岳此生此世唯一的妻”
“真的!”她苍白的脸上笑意更浓’“十年来,玉笙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人世间有千种万种,千万种不幸,为何我偏偏成就了这样的一种无奈和悲哀?后来,玉笙想明白了,无论是怎样的悲苦,只要心中有爱,便有希望。所以,玉笙执着一念,将你等待,只是要告诉你,玉笙心中只有你一人而已。你来了,你的心意与玉笙一般无二,此生,玉笙还有何遗憾?”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说玉笙,你不应该这样想。秦岳有责任给你安宁和幸福,是秦岳没有做到是秦岳愧对于你!”他将她那样冰冷的手紧紧握在手心,痛苦、内疚之情让他难于呼吸视听,“将你从不幸中解救,乃是我的责任。玉笙,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不行。”她轻轻地叹道,“我说过,十年前玉笙便已不在人世,玉笙空有一副皮囊而已,玉笙的魂魄受不住人间的阳光。玉笙不可以见到人间的阳光,它会让玉笙魂飞魄散!如果玉笙随你出去了,便会成为永远无人收留的孤魂野鬼。”
“那我该怎么做?玉笙,你一定知道,告诉我”
她欲言又止。
“没有办法。秦大哥,世俗之人,根本无力将她拯救。她应当走向她的宿命,她早在十年前就已不在人世”一旁的冰儿忍不住说道。
“这位姑娘说得不错。”玉笙看向了冰,不禁问道,“这位姑娘是……”“我来自寒冰劫,是我家主人要我来找龙三太子。”
玉笙若有所思:“你家主人应该是冰雪女神紫妍吧。”这些年来,她一直陪伴着龙,他的一切她几乎都已知晓。
冰儿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却通过寒玉灵珠的灵力悄悄告诉玉笙:“劝秦大哥离开。天就快亮了,龙的元神也快回来了。若他不走,龙知道他毁掉了玉雪莲花膏,一定不会放过他。”
玉笙听得怔了一怔,疑惑地看了看她,继而苦苦一笑,那样不舍地对秦岳说道“秦岳,你该走了,玉笙0〖里都去不了。”
他断然摇头:“告诉我,龙在哪里!龙一定有办法将你解救!”
“秦岳。”她爱怜地用手轻轻地理着他额前的黑发,温柔地说道,“你该走了,你没发现吗,冰儿姑娘受不住这谷底的燥热之气呢。我们来日方长,玉笙相信你,一定纟将玉笙解救!”
他这才看见一旁的冰已是大汗淋漓。
“秦大哥,玉笙公主说得对,来日方长,冰和你一起想办法呀!”她吃力地说道。
他好生犹豫,终于点头道:“好的,秦岳今日暂且离开。玉笙,秦岳一定会回来你是秦岳的妻子,秦岳一定会带你回家”他说罢,从怀中掏出那挂他们定情的玉佩,他已请工匠将它镶好,郑重地放在她的手心,“这是属于你的,它永远属于你,秦岳的心亦然。”
她含泪地笑了,将玉佩紧紧握于掌心。此生虽苦,但有他此言,夫复何求!
冰儿来到了她的身边,催动内力,再次将寒玉灵珠逼到了掌心,从玉笙的身上唤回了灵力。
她的眼中失去了神采,神情也变得漠然和迷罔,她再也看不见他、听不见他真心的诉说;再也不能将他感知,不能以热烈的情感回应他了。他冷泪盈眶,毅然站起身来,疾步走上了通往谷顶的路。冰儿紧随其后,她知道,他是不想再向世人展示自己的脆弱。
来到谷顶时已近晌午,冰长长地松了口气。
“冰儿,秦岳有一事不明白,你为何要说世俗之人无力将她拯救?什么是玉笙的宿命?”
“秦大哥,冰虽不懂男女之情,却也看得出,你对心中的那个‘爱’字是太过执着了。”冰叹道,“主人曾对冰说过,生老病死、忧悲苦恼,如是诸患,皆从爱起。秦大哥,她死了,你的未婚妻玉笙公主已经不在人世了,没有人可以救她!”
“死了?不!她在我的眼前,有欢喜,有悲伤,是那样活生生的。她没有死!”他的言辞中都是狂乱的情绪。
“你不能这样!”冰儿不禁又流下了苦涩的眼泪,“你这副模样是玉笙公主最不愿见到的。你忘了她是怎么跟你说的了?她要你不要像龙华太子那样疯魔’一定不可以像龙华太子那样呢!秦大哥,你不要辜负了她呀!”
秦岳终于收敛了情绪,却依旧苦苦追问:“冰儿,你非世俗凡人,你应当知道怎样才能救她。”
“九转玲珑心。”她断然说道,“只有九转玲珑心!但为一个已死的人,要牺牲九个鲜活无辜的生命。秦大哥,若你也是这样的想法,那你和龙华太子,和龙三太子赤炎有何分别?若你真的这样做了,玉笙公主会接受吗,她还会目样执着无悔地将你爱恋吗?”
“那我该怎么做?难道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潜龙谷底承受无尽的?”
“让她回到她的宿命中去。走过奈何桥,饮过忘川水,她将开始新的生命和希望!”冰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愧为寒冰劫中的灵物,接受了神界的灵力,万事万物于她而言,一点即通。此时此刻,她的心是比秦岳更加透彻明了。然而,他的眼中是那样失望和疼痛的神气,让她无法面对。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与自己心爱之人相守一生呢?她枉然叹息,她真的希望能帮到他,可她同样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