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飒爽的午后,两山对峙下的谷壑,本该是草木迎风花儿悄的美丽秋景,此刻却是刀光剑影,血溅秋阳,惨呼哀号并起,听来惊心动魄。
“该死的,敢劫我们锦绣山庄的人,自己找死。”胜利的一方咒骂着拔出直刺对手心脏的利剑,结束最后一名敌人的生命。
“我们走。”为首的汉子扫了眼地上的死尸,面无表情的向谷外走去,十几名血衣男子紧紧跟上。
锦绣山庄?
左山腰上一直静静看着这场赶尽杀绝大屠杀的蒙面女子,在听到“锦绣山庄”的名字时,波澜不惊的美目闪动了下,突然飞身飘下。
拔剑,剑光映着金色的骄阳飞旋翻转,然后是漂亮的腾空飞跃,飘然落地。剑归鞘,一切归于寂静,风依旧,树依旧,人依旧,不同的是,原本站着的十几个人现在躺着,原本活着的人没有了气息。很难想象,刚刚还凶神恶煞般残杀别人生命的人,就这样在眨眼间成了别人剑下的亡魂。
衣衫飘飞,人影再闪,落定于女子十步外。来人一身黑衣,脸上戴着纯黑面具,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睛似笑非笑,带着玩味的看着她。两人静静对峙,两双绝对漂亮的眼眸里都没有杀意。
“淡若秋风,清若溪水,静若明月,这样的眼眸,不该是嗜杀的人。”清朗的男音回荡山谷。语音未落,又有四个黑衣人相继飞掠而下,一字排开,立于黑衣男子身后。
女子的眸光淡淡的,看了几人一会儿,也不说话,转身便要离开。
但见黑影一闪,男子飞弹而出,可眨眼间又回到了原处,好像他从未动过一样。
“带回去。”依旧是清朗泰然的声音。
“是。”四名黑衣人齐齐躬身。
羽扇般的眼睫轻轻眨动,划开阒黑织就的朦胧帐影,明水秋眸盛载着无奈与认命,直直的看向窗外。
该是深夜了。
下午莫名其妙的被抓来,置于这华美屋中,便再也无人问津。她本来是收摄了心神,努力破解黑衣男子怪异的点穴手法的,或许是连日的奔波太过劳累,她竟然在冲穴的时候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很美的梦,她梦到自己正与师父同坐在山洞中,吃着刚刚从火上取下的烤野肉,喝着野菜汤,好香……
可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是在山洞里,而是置身于漂亮的华屋中,她更没有坐在冰冷的石地上,而是躺在温暖软绵的床上,愉悦的心倏的沉下。
好想师父!
师父现在人在哪里呢?她知不知到,她的徒儿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师父说:“世事随缘,随遇而安。”
她低垂了眸,静心敛气,催动内息,却发现血脉畅通。她缓缓坐起来,原来穴道已经解开了。或许是时辰到了就自解了,她也不甚在意。
轻抚过手下丝滑馨软的被褥,心中叹息,真是好啊!比她摸过的任何料子都好。目光又自打量过屋子,恩,漂亮,是她见过的最华丽的了。
吸了吸鼻子,她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发出咕噜声,叫嚣着提醒她,已经很久没进食了。
她从床上霍然跳下,寻着味道来到靠窗的桌子前,看到一碗白米饭,四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大碗汤。她想也没想,摘了面纱,伸手直接抓了饭菜,吃起来,都是没吃过的东西,但不可否认,很美味。
月光透过敞开的窗直射进来,洒落了她一身的银芒,绝美的侧颜沐浴着银光落入另一双漂亮的眼里。她却浑然不知。
风卷残云般将美食席卷一空,最后捧着汤碗“咕咚咚”将汤喝得一滴不剩,她才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和手,将面纱戴回。
这才想起白天的那个人来。他为什么要抓她呢?听师父说,这种被强行带到某地的行为叫劫持。她此时最该做的是想办法离开。
夜深无人,她是不是该趁此时离开?从床头取回那柄属于自己的剑,看了眼敞开的窗子,直接跳出来。
掠上院内的巨树,目及处,是一座建于群峰之上占地极广的大宅,虽是黑夜,但借着月光,仍能看出三四分面貌。亭台楼阁俱全的庄院应是师父口中的大户人家。四周观望了一圈,只有北面可以看到宅缘。向北,该是出宅的最快捷径。
展开身法,飘飞纵跃,很快出了宅墙。穿过巨树遮天的密林,接连的却是又一片更深更幽暗的林子。她并不气馁,继续前行。片刻后,急掠的身行忽顿,她凝目,看向正前方。深山呆久了,总要防备野兽的袭击,自然练就了她灵敏的耳力。凭经验,她可以断定,那不是兽的呼吸,是人,没错,是人。她差点直接撞上他。
“你要离开?”是下午那个清朗的男音。黑夜的树阴下,他的黑衣与天地容为一色,几不可辨。
“是。”干脆利落的回答。
“就这么离开?不好奇我为什么抓你?”很随意的音调,似乎只是随口问问。
她看了他一小会,方恍然大悟。她早该想到的,要知道答案,问他是最快的方法。莞尔于自己笨拙的同时,她问:“为什么?”
“你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看着她澄清的眼,疑惑染上他深邃的瞳眸。
猛兽在要发出攻击的时候,总是会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但他没有。她放心的走近他,看清他斜倚在树干上很慵懒,像吃饱了的狮子,正在恬息,“为什么?”
他轻笑,“我喜欢你飞跃时流畅飘然的感觉,同时,好奇无垢清明的眼眸与杀人的狠辣所形成的矛盾。”相当诡异。
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眸,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眼内的淡然清澈,像婴孩一样不谙世事烦愁,澄明得无一丝杂污。嗜杀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样一双眼睛的,更不会在杀人后平静如水。她像一团迷。
所以他把她抓来。她明白了,他就是师父口中那种整日游手好闲,没事找事的纨绔子弟,闲闲无事可做的无聊人士。
“我要离开。”
“可以。打赢我。否则只有等我解开你身上的迷。”他开出条件,没有转圜的余地,就像一个天生的王者,霸气且狂妄。
打赢他?那就试试吧?
抽剑、欺身,凛冽的招式排山倒海一样压向他。须臾之后,她收剑,立回原处。他依旧站在树阴内倚着树干。
胜负已分。
“你是谁?”打不赢,就要留下来,那她就有必要知道他是谁。
“天一堡堡主。”
奇怪的名字,不过听来耳熟。大约是十天前,她听人说,天一堡堡主“死了”?
“那是指我父亲。”还好,他够聪明,若换了别人,怕是想破头也猜不出她的语意。有必要简洁成这个样子吗?
以手抓饭的举止已经够让人眩惑了,此刻又让他有了一项新奇发现,如此绝对怪异的女孩,怎么能不勾起他的玩性?这多日来的奔波劳累实在太沉闷了,该有点调剂供自己消遣。他无声的微笑。
她眨动美丽的眼眸。他父亲?她问的是他的名字啊?难道,他说的“堡”跟师父说的什么“帮”呀,“派”呀的是一个意思?那么,“天一堡堡主”就该是江湖的封号而非他的……“名字?”
“天一堡堡主没有名字。”很奇怪,他就是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
她看他跳起来,坐上了什么,姿势很好看。走过去,见是一条很粗的东西,隐在他的衣下,另一头伸向不知名的黑暗,伸手摸了摸,像是藤蔓之类的东西,拉了拉,觉得可以承受她的重量,她纵身,也坐了上去。无法避免的肢体接触。
他不禁为她的举动怔愣,“你真的很奇怪。”而这将使他的游戏更加有趣。挖掘一双无伪眼眸与怪异举止背后的秘密,他没玩过,想必相当精彩。
月隐去,大地归于一片黑暗。天快亮了,而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她伸手探向黑暗中的他,但还没有触及衣角,既被他的大手擒住。过大的力道捏痛了她。她蹙眉。他以为她要害他吗?她只是因为两人相碰触的腿部传递的温热,与她同师父并坐时不同,所以好奇触摸他时会是怎样的感觉。他的防心为什么那么重呢?
称不上细嫩的小手被温暖但有些粗糙的大手擒拿住,除了微微的刺痛外,还有酥麻的感觉自指上传向四肢百骸,像被毒草刺到的感觉。他的手上不会有毒吧?“放手。”
有稍微的迟疑,大手松开,还她自由。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说。”师父说不公平的事,不做。那么,他不告诉她名字,她就不该告诉他。
黑暗中传来他的低笑,“你可以叫我煜阳。”
“侠儿。”她毫不吝惜,据实以告。
他轻笑,“多大?”
“不知道。”师父没告诉过她。
“女孩子都喜欢保密年龄。”煜阳低笑。
是吗?她不知道。毕竟在她的生活范围中一个称得上“女孩”的人也没有。
煜阳靠向身侧的树干,面具下的俊颜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