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临风来到酒吧时,正好该是宾客盈门的高峰时间,不知为什么,酒吧里只有两三个客人,稀稀拉拉的坐在角落。楚倩守着吧台,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酒保闲聊。手里捏着一杯鸡尾酒,缤纷的颜色在幽暗的灯光下闪烁出妖魅气息。
"你来了。"楚倩的位置方便第一时间看见进门的客人,她的淡然和随性又让人怀疑她是故意等在那里,因为早知道你要来。
曲临风也不可以,坐在吧台边的木制高脚椅上,酒保推了一杯啤酒过来。曲临风笑笑算是道谢。楚倩看着他,像是他脸上写满了字。曲临风不自在,扭过脸,假装看门口。
"估计今儿晚上不会有客人了。"楚倩笑着说,没有多少老板店里无人光临还能如此轻松,"不如换个地方喝两杯?"
楚倩走在前面,曲临风跟在后面。转过一条破旧的小巷,停在一户黑色铁门前,楚倩从随身的手包里翻出一张黑色卡片,轻轻一划,门开了。
"这是我朋友开的,只招待会员。有些人,你别看他富可敌国,却进不来这里。"楚倩一边低声介绍,一边领着曲临风走进院子。
院子是另一处洞天。曲临风之前也算鹅城玩家,大大小小的地方时常光顾,但还是第一次发现鹅城居然有这种所在--长方形的院子,院落当中摆着一面琉璃影壁墙,墙左侧是一间VIP用楚倩的话说,这里是招待顶级会员的地方,换言之,连她也没有进去过。据说里面的设施不属于曼哈顿某些私人会所,摆放的家具多是明清时期,随便一件拿到索斯比都能卖上好价钱。影壁墙右手边是一排四间包房,以梅兰竹菊命名,如果有生日聚会和小型宴请可以安排在这里,掌厨的师傅是台湾人,做一手好客家菜,听说曾经在总统府做事,是小蒋先生的私人御厨。影壁墙正对面分三层院落,每层也是四间,按天干地支排列,楚倩说这院子有上百年,当初的设计者专研易经,布局及陈设暗合了阴阳卦象,后期虽然经历几次改建装修,大体格局却没变。很多人喜欢这儿,也是看中它风水宝地的身份。要知道,百年来的天灾人祸都无法撼动这里的一草一木,本身已经够让人敬仰了。
曲临风低声说:"鹅城竟然有这样的地方,我竟然不知道?"
楚倩听见,轻轻一笑道:"你才多大,见的还少。"
曲临风听出了话里的含义,想想也是,自从父母过世后,他的成长速度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以前年少无知,真以为万里路万卷书,走遍天下都不怕。现在回头想想,真是够天真。且不说人心隔肚皮,就是真把心挖出来,摆在眼前,你又能看懂几分?
楚倩把曲临风带到一间名为"丑土"的包房。曲临风虽惊讶这古怪的名字,但打定主意不问。后来在网上看到丑土的解释是丑土,代表官人,金融业,务实而沉默,是领军人物,但不喜权力。丑土亦指怨妇--充满了抱怨的女人;也代表冤仇诅咒。
一壶茶摆在红木条案上,两把古色古香雕龙刻风的贵妃塌依墙而立,中间是看起来旧旧的两张藤椅。楚倩拉开椅子,又笑,"这屋子里最值钱的就是这两把椅子了,这是老板的小心思,越是看起来不起眼的东西,越有它的价值。反倒那些张狂活跃的,值不了什么……你明白吗?"
曲临风点点头。他虽然不懂椅子贵重在哪里,却明白楚倩在故弄玄虚。
"我知道你是谁……"楚倩悠然地喝了一口茶,一脸淡然,目光却死盯这曲临风,等待看他惊诧失措,得到满足。
他让她失望了。多亏之前王队给了预告,他淡定的点点头,一言不发。不明真相的人会以为他历练到如此程度,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深不可测。
"你不好奇吗?"空等了十几秒,到底是女人,她沉不住气,"天大的秘密竟让我知道了,谁告诉我的,为什么告诉我?"
曲临风索性站在窗前看风望天,隔了三秒钟才说:"你要是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我问也没用。对吧?"
"我年轻的时候怎么没遇见过像你这么聪明的男孩?"楚倩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垂头丧气,表示由衷的称赞,"太可惜了。不然现在的我一定不是这样子。"
"可惜什么?"曲临风满足了,看到自己稍稍聪明,得到恭维总是比较开心,就算这恭维来自一个足够做自己母亲的女人,就算听起来是那样赤裸裸,"可惜生不逢时?还是替我可惜?"他还想再玩笑几句,楚倩突然变了一张脸,严酷冷漠,与刚刚判若两人。
"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已经死过几次了?"她盯住曲临风,目光坚硬如金属,盯得他一阵阵疼。"我一句话,就翻出你的老底,要是刘世国这样问呢?要是项风这么说呢?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有人先告诉我了,我才怎样怎样,要是换成别人,我一定不会说的……"她嘲讽地看着他,像在看幼稚无知的孩童,"你要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你能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
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你能爱的只有自己。
你只有自己。
很久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曲临风几乎要微笑了,又一恍惚,不对,那人说的是,"孩子,你要记住,要相信你身边的人,要相信你的朋友,要相信这个世界。"对,他是这
么说的。曲临风心中一热,现在说这句话的人再也不会告诉他什么了。关于这个世界,关于人生,关于他将要面对的种种。是的,说这句话的人是他的父亲欧阳建伟。
楚倩见曲临风落寞,以为自己语气太重,忙把他拉到椅子上,语重心长:"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多危险?一点疏忽都能要了你的命,你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她言辞恳切,目光中满满的关怀,只有亲人才能给的关怀。严格来说,他们还算是陌生人。接下来,该是曲临风最大的困惑了,"你为什么……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