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怜去世后,考虑她和亲公主的身份,凌波下了密旨,令王府自行安葬,不可外传。凌奕念她一生孤苦,又见雪怡悲泣终日,好歹以“柔怜王妃”的追谥停灵于青莲馆中,可怜那随侍丫鬟剪云跟了她十余年,到了此时竟触棺而亡。
七日之后,雪怡换上青衣素裙,自请送了灵柩去栊静庵超度。一路车轻马快,不过一柱香的工夫便到了京郊的栊静庵。才下轿子,便见两个上了年纪的姑子迎上来,作揖道:“阿弥陀佛,贫尼玄漠、玄茹参见雪妃。”雪怡伸手扶起,谦道:“师太免礼,出家人佛道至上,本妃尘世之人,不敢为尊。”
玄漠手持佛珠,念着咒经,自去为映怜的身后事安排。玄茹却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尼,她领着雪怡去参拜了观音法像,上香祈福,又道:“雪妃料理柔怜王妃的事,多半得在栊静庵中小居,本有一间供客禅房的,但贫尼近日收了一个小徒,正好竟没有余处了,不如让小徒迁出。雪妃若无介意,暂可居住,阿弥陀佛。”她一手捻着暗绛的佛珠,一手作了“请”的姿势,引雪怡向一偏僻禅房去。
门被无声无息地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带发修行的小尼。她低着头,眉目竟难以看见,只见那长发乌黑如墨,玄衣广袖轻盈地飘动着,却是绝俗清冷的模样,那样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静言,这位是奕王的侧妃夏氏……”玄茹简单地介绍了几句,便说明了来意。
静言的身子明显地战粟了一下,许久,低声道:“静言参见雪妃。”
那一声清峻话语,一下子扎入了雪怡心头尘封的回忆,她惊骇地倒吸了口气,惊叫道:“静言!你……你是……”那个名字在喉间呼之欲出。是她!竟然是她!
静言猛然抬起头,素颜上只见眼如秋水,澄静中含着凄凉和沉寞,凄然道:“贫尼静言。尘世之事,何必再提?”雪怡只得应了,当夜,便以听佛经为由,请她重至禅房。
几案上的那一盏烛光在孤寂地摇曳着。雪怡望着红烛烁烁,叹了口气:“婉宁,为什么要这样。”
静言——不,是婉宁——她低首一言不发,乌黑长发像瀑布般披在肩头,宛如墨玉。
“或许是我问的太直接了。真的,看到你还好好地活着,我真的很高兴。”雪怡勉强咽下了欲出的泪意,浅浅地笑。
婉宁用力地捻着腕上笼着的佛珠,已全然没有方才的平和。忽“啪”的一声,线被生生拧断,十余个珠子“噼噼啪啪”地落了一地。她的双肩轻轻耸动着,许久,她抬头:“夏姐姐,远清……他已不在人世了。为了他,为了自己的平静,我别无选择。”
雪怡轻轻地叹息:“好好活下去,你是坚强的女子,你若在此安度一生,也很好。”
婉宁清冷的目光望向窗外的月朗星稀,起身凭门而立,宛若一枝在寒风中独傲的杨柳,轻声念道:“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水。”玄衣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着。她话音方落,已掩门而去。清瘦的身影渐渐被夜幕下的栊静庵笼罩。
雪怡怅然若失地坐着,有一瞬间的失神。
“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水”。对她来说,幸也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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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日转眼即过,雪怡目送映怜安葬后,自回王府生活。
这一个午后,金灿灿的阳光无拘无束地洒在四处,树叶边儿被镀上了一层金边。玉风铃也折射出多芒的光彩。因房前屋后摆了不少冰块,竟也不觉热,倒有几分恬适和惬意。
雪怡从梨林的绿阴下走来,只穿了一条雪纱月白绣裙,似是抚琴方罢。她回头向着落棋笑道:“银芯真是贪玩贪睡,上午和玥儿她们玩了一阵,连饭也没好生吃,一径睡去了!你且命蕊儿去采些花来插瓶,我先看她去!”
“银芯是雪妃的家生丫头,年纪小些,娇懒也就不怪了。”落棋笑着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