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嫣然端了小菜回来的时候,上官弘早已不在院中。
她眸子一瞥,也不挑破,将小碟放到了桌子上,指着道,“一碗小米粥,一盘清炒芦笋,一碟蒜蓉小蘑菇,你背上的伤刚包扎好,适合吃些清淡的。”
瑾睿换好衣衫,步子轻轻,来到桌边,看了眼吃食,淡淡一笑,玉手执了竹筷,将一片颜色淡黄的笋尖放入口中,清脆爽口,只添了一点咸盐和少量的菜籽油,将原始的味道恰当好处地引了出来,称赞,“你的手艺不错。”
冷嫣然一笑,骄傲地说,“做菜这方面,我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啊,即便再好吃,你也不能吃太饱,对身体不好。”
女子将菜里的葱花和蒜片挑了出了,嘻嘻道,“要是我日后想谋个生计,还可以到餐馆里做个厨子。”
瑾睿抖唇一乐,一双温淡细水的瞳眸柔柔地看着女子,“你很缺钱吗?”
冷嫣然啧啧摇头,胳膊肘拄到桌子上,“三王爷有权有势,自然不会缺这东西。我是个俗人,只能靠自己来赚钱糊口。”
瑾睿夹起一个小蘑菇,放到女子的碗里,想来,他们二人在虚无世界走了一遭,她担惊受怕的,也是没有吃过什么,他倒宁愿她不考虑他的身子,做些她自己喜欢的菜肴,“那么,日后来三王爷府做后厨吧,只给我一人做饭。”
“哈?”冷嫣然刚想把那蘑菇放到嘴里,硬生生地停在半空,瞪大了眼珠道,“王爷,雇我的费用可是很贵的。”
男子一笑,“我不差钱。”
冷嫣然显些被刺激得咳嗽出来,拾起茶盖,倒入一口茶水,双手抵在大腿上,“王爷不如再聘我当你府中护卫,外加财务管家。”
男子点头,“倒是个好主意。”
冷嫣然头上莫名飞过一群乌鸦,自打二人同生死了一把,有什么屏障好像打开了,这瑾睿,原来还有些腹黑的味道。
冷嫣然刚踏入三王爷府的时候,一个身影就飞扑而来,脑袋蹭在冷嫣然的脖颈,哭道,“王爷,冷小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冷嫣然拍拍小姑娘的后背,打趣道,“怎么了,灵儿,几天不见,就这么想我呀。”
灵儿从冷嫣然身上下来,一双眼睛泪汪汪的,鼻涕也挂在脸上,似有诉不尽的委屈,眸子在二人身上来回打转,小声道,“冷姑娘,你,你要是再不出现,太子殿下怕是就要把这里踏破了。”
冷嫣然这才歪头,看到灵儿身后的两名男子。
玄云纹袖,淡金的大袍加身,一条略窄的黑色腾龙图案的腰带束在腰身,瑾滕一脸阴沉,便连那宽宽的黑眉都弯了下去,映着棱角分明的五官,谁都能看出来他现在正压抑着怒气。
而另一名男子,如水的素身蓝衫,如大海般干净纯碎,白皙的皮肤,泛着迷人的色泽,依然掩盖不住骨子里的清冷,两人站在一起,一个火,一个水,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冷嫣然都不禁怀疑,他们真的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吗?
瑾滕见冷嫣然既不上前,也不说话,终是忍不住了,道,“不是说出去游湖吗?这游湖居然游了几日之久。”
冷嫣然吐吐小舌,就知道他一开口肯定又是责怪,鼻子一横,道,“太子没听说吗?我和三王爷不小心落水了。”
谁料,一阵风似的,男子大步袭来,抓起女子的手,口中有掩不住的焦急,“可有伤到哪?”
冷嫣然怔愣,撤了手,摇头道,“没有,吃喝不误,玩乐亦可。”
她侧眸看向瑾瑜,问道,“瑾瑜,你身子较虚,怎么也过来了?”
瑾瑜淡淡一笑,清清凉凉,“没什么,今日无事,得知你回来了,也就跟过来了。”顿了顿,他又道,“放心,这边一切安好。”
冷嫣然咬唇,笑着点点头,这个瑾瑜,话虽不多,可也是个心思剔透的人,他明白她是担心映寒的。
一句安好,便说明,他出门之时,必是确保映寒安然无恙。
这时,皇上身边的刘公公过来传话,说是,皇上想要召见三位皇子,商讨国事。
冷嫣然乖乖地在大殿外候着。
国家大事,她一个小女子,是不准入内的,那是男人之间的事情,她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
冷嫣然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对同在一旁等着的刘公公道,“刘公公,奴婢是刚进宫的方晓,现在在太子身边伺候着,您德高望重的,可不可以给我指点一下呀。”
刘公公看这女子长得倒挺漂亮,小嘴也甜,尖细的声音响起,“我还不了解你们这些丫头的小心思。咱苏泊大地的太子殿下,身份高贵,岂是他人能够轻易攀比得上的。”
冷嫣然呵呵一笑,脸上是十足的讨好乖巧,“刘公公不愧为皇上身边的红人,这锐利聪慧,怕是奴婢学一辈子都学不来的。太子殿下素来威武,奴婢心生景仰,只是想好好伴随左右,就已知足。”
刘公公一笑,心想这女子也是机灵,小声道,“别看三位皇子地位显赫,但都是苏泊子民钦佩的人,对待咱们下人也都是极好的。只要按照太子殿下的喜好来,用心照料,不出什么大错,自然能够长久待在太子身边的。”
冷嫣然双手放在腰间,恭敬一拜,“奴婢知道了。几日前听说,宫里有个叫素玉的姐姐,深得三王爷喜爱,不知道可否向她讨教一二。”
刘公公听了,胸间涌上了怒气,翻了个白眼,“哪个碎嘴的,提了这个名字?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她。”
冷嫣然不解,“为什么?素玉姐姐做什么得罪了刘公公吗?”
刘公公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是没见过这素玉,只不过听过她的事情。我和你说,你千万不要多嘴。素玉原先是杂物房的人,不知怎的,勾搭上了三王爷,苏泊怎会允许王爷娶一个婢子。自打梅后强烈反对,三王爷也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宫中宫女多得是,王爷一时情迷也是情有可原,所以啊,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后来,那婢子还未到出宫的年龄,竟凭空消失了。”
冷嫣然“哦”了一声,唯唯诺诺道,“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不见了?”
刘公公晃悠着身子,“有人说,怕是受不了苦,所以用了什么法子逃了出去。皇宫怎么会让私逃这事发生。于是,差了士兵去寻,后来在城外一间破庙里找到了她的尸体。那晚,许是大风,烛火不小心燃了帘帐,整间庙宇都烧了起来,那尸体呀,哎,早已不堪入目了。”
冷嫣然继续追问,“怎么就知道,她是素玉?”
刘公公回道,“身上的衣服,包袱不假,算起行程,也该走到了城外。”
冷嫣然垂下目光,一层迷雾,似乎找到了一些答案。
与她现在的身份不一样,凡入宫女子,皆记名在册,有专人管辖,如若失踪,很快就会被查出来。
大家都以为素玉已死,可她就是素玉,是五年前,被扔在乱葬岗中的一位。
城外破庙的死人,很明显,是被人掉了包。
素玉待在宫中的时日不短,她这几天出入宫内,可是,没有多少人是认识她的,想必,定是有人故意保护她,或者,早就算好了会把她弄出宫,所以,避免让她和外人来往。
而,这样的计谋,这样的偷梁换柱,除了瑾睿,谁还有那个能耐。
那么,每当瑾睿看着她的时候,眼里究竟是方晓,还是素玉?
指甲不由身陷掌心,她对那个男人了解得还是太少。
女子沉了声音,低头凝思,吸入一股寒气,余光里瞥见一个宫女,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堆衣物,步履匆匆地从大殿门前走过,清风一扬,那衣服掀起一角,包裹其中的竟是梅后的凤冠。
冷嫣然对那女子有些印象,是梅后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她快速追了上去,见女子走到火烧房,房间中央放着几个燃着的器皿,宫里不少嫔妃会把不要的东西拿到这里烧掉。
那女子跪在地上,摊开手里的包袱,拨去上面的衣服,然后端起凤冠,仔细瞧了下四下无人,将凤冠放在火上烤了烤,然后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什么与什么分离开来,她轻轻地取出插在凤冠上的一枚凤钗,然后就往火堆里丢去。
隔空而来一只手,那凤钗转眼间,落到了冷嫣然手里。
女子一惊,看到冷嫣然站在她身侧,一双眸子犀利有神地盯着她。
她一急,上前便要抢冷嫣然手里的东西,如此一个小丫头岂是冷嫣然的对手,她一个转身,那丫头冲的过度,便扑在了墙面上,冷嫣然笑道,“一个小小宫女,竟然私偷皇后凤冠,还要烧了凤钗,胆子倒是不小。”
女子捂着被撞的额头,怒狠狠道,“快还给我。”
冷嫣然冷笑一声,瞧着手里的凤钗,钗尾处沾有血迹,血迹早已干透,泛着暗红的颜色,她甚感狐疑,取了身后盆里的清水去擦那钗子,谁想,那血竟像是镶在了上面,怎么洗也洗不下去。
脖子突然一紧,却是冷嫣然一手抓起了地上的女子,一手举着凤钗,问,“说,谁给你的命令,让你烧了这钗子?”
那女子被抓得喘不过气来,两腿在空中乱蹬,她狠狠拍打脖子上的手臂,挤出声音,“自然是皇后娘娘给我的命令。”
“哦?她让你烧这钗子做什么?”
女子的小脸有些发白,她真的怀疑,如果自己不说实话,眼前这女子真的会把她杀了,连连回道,“我,我真的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话,身为奴婢自是照做。她说,必须要将凤冠与凤钗一起带过来,而且不能让别人发现。我也觉得奇怪,凤冠乃苏泊皇后身份之物,皇后娘娘就这么轻易地把它交给我,来的路上,我还试图取下钗子,可是就真像娘娘描述的,并不管用,只有,放在火上烤一烤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