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潇生平有两大爱好——静态是睡觉,动态是翻身,尤其是当进行长途旅行的时候这两大爱好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每次一上车,只要臀部挨到座位或者床铺,肖潇就开始睡觉,无论姿势是否舒服,也不管车厢里是否拥挤,抑或是周围的空气是否新鲜,都不会对他的睡眠造成什么大的影响。一旦闭上眼睛,肖潇便百般懒得再睁开了。
俗话说“小忍病,大忍命”,肖潇觉得病了可以治好,但是命没了也就什么都没了。所以睡眠中的肖潇如果遇到小的生理需要,首先选择一忍再忍,这时膨胀的膀胱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也不会使外边的那具固执的躯壳屈服,也就另寻出路,于是在肖潇憋出一身汗之后,尿意也就没有先前那样强烈了,从而可以继续睡觉。但是一旦遇到大的生理需求,光靠忍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这种情况属于“忍无可忍”,也就“无需再忍”了。这时候肖潇需要做的就是以最高效率进入洗手间,松开皮带,解决矛盾之后再迅速回到原位,重新回归到之前的状态,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就像从一开始就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有时候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实在睡不着,肖潇也会微闭着双眼,随着列车车厢的晃动时而轻轻摆动一下脑袋,给周围的人造成一种“这家伙睡着了”的假象,也给自己造成一种“我睡着了”的假象。虽然是假象,肖潇却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达到养精蓄锐的效果,他觉得或许这就跟佛家的“打坐”效果差不多。但是肖潇并不知道自己所觉得的是否正确,因为他不是和尚,也没有像和尚一样打过坐,而且据肖潇所知,至今为止也没有哪个教授或者学者发表过关于“闭目养神”与“打坐”是否是同义词的文章。
这次的火车之旅却让肖潇感到有些不爽,因为他遇到了一些让他不爽的事和人。
前些日子买票的时候,铁道部的网络订票系统让肖潇深切体会到了“****”的感觉。肖潇从来没有吃过屎,但他觉得那个感觉即便再不济,也不会比遇到刷网页刷半天得到的依旧是“网页内容加载失败”几个字,最后经过千百次尝试之后终于加载成功,又通过网页提示完成不知到底有多少的操作步骤,好不容易结束了下订单前的一切工作,系统却告知“您需要的车票已售完”这种情况时的感觉更糟糕。也许真有某个曾经品尝过屎的同志在使用这样的订票系统之后,会仰天发出一句这样的感慨。
“啊,我以为世界上再没有比‘****’更让人难过的事情了,可是现在,我发现我犯的错误如此低级!”
肖潇听人说这套系统的建设资金以亿为单位。他觉得或许政府当初确实拨了以亿为单位的款给铁道部,但是真正用于建设的那部分肯定没有达到这个数,其他的部分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肖潇认为,如果是他拿着这些钱负责系统的建设,至少会得到优于眼下状况一百倍的效果。可是肖潇并不是铁道部的人,也不认识铁道部里的人,也没有任何其他强硬的后台,所以政府来找他负责系统建设工作的概率甚至比一个行人走在街上突然被从天而降的一颗黄豆大小的陨石砸破脑袋的概率还要小得多,所以肖潇心里想的“如果……”最终只能是一个“如果”。况且眼下这个系统的确是已经建设起来了,虽然它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马路边连野狗都不愿碰的一坨屎,但它肚子里却装有几亿人民币的内涵。
从前有一个人,平时由于不注意饮食规范导致肠胃出了点问题,已经有十天半个月没有出恭了,饱受病痛之苦。后来亲朋好友带着他去各家大医院找各种内科外科混合科的闻名医师和专家进行坐诊,在花光了终身积蓄并且四处举债之后,终于成功拉出了一块粪便。医生对他说这块粪便不是一块普通的粪便,它标志着病人的病情开始好转。它是一块好运的粪便,是一块牛逼的粪便,是一块无上光荣的粪便——虽然这个人后来落下了便秘的毛病,但至少比一点也拉不出来强!
古人云“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经过半天的不懈努力,肖潇最终成功在网上订购了一张火车票,令他震惊的是这还是一张卧铺车厢的下铺票!一般来说,一趟客车的下铺票本来就不多,分配到各个车站后就更少了。而这些票大多数时候又会被那些在车站有关系或者是有后台的人提前就拿走了,所以按照常规渠道买票的普通乘客基本上不可能买到下铺车票,能够弄到一张中铺甚至上铺就已经说明他的前世一定积了莫大的德,才使得他此生能够有如此的好运,所以他该要去烧高香的。
肖潇由于喝了孟婆汤的缘故,不记得自己上辈子是否积了很多德,其实他打心眼里也不相信今生来世的说法。因此当他的订单下发成功,看到自己买到了一张下铺票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眼花看错了,第二反应是系统出问题了,第三反应是想到估计是某个富二代或者官二代本来拥有这张票,但是临时决定不坐火车坐飞机了,于是便退掉了这张票,刚好在他退票的时候肖潇登录进了系统,阴差阳错地就买到了这张票。这样一想,肖潇觉得他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一下那个在关键时刻选择退票的官二代,或者富二代。不过富二代的钱是自己家的,他坐飞机不用忌惮别人说闲话,从而一开始就根本懒得考虑坐火车这个旅行方式;而官二代的钱由于是别人送给他爹的,所以在一开始考虑出行方式的时候觉得还是应该低调一点好,坐火车恰好可以达到这个效果;但最终又不甘去活受罪,况且有他爹在上头罩着,应该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被人责问哪来那么多钱坐飞机的时候他可以跟人说“我爸是李刚”,再敢多嘴就揍他丫的,所以最后选择退掉火车票去买飞机票。于是肖潇觉得他应该感谢的人是个官二代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几天之后肖潇去火车站拿票的时候,又惊出了一身冷汗,后来这身冷汗还转化成了一身臭烘烘的热汗。进售票大厅之前,肖潇就做好了排队的准备,但他没有预料到那儿的人竟多到了如此的田地!站在售票厅门口往里瞧,密密麻麻全是脑袋,大的小的圆的瘪的红的黄的头发长的头发短的有头发的没头发的。这种情形让肖潇首先想到了“菜市场”,但是拿它来比喻今天的售票大厅不合适,因为如果在这样的菜市场卖菜的话,不管是素菜荤菜最后都肯定会成为酱菜;而后他又想到“摩肩接踵”这个更具文学色彩的词,但好像也不好,因为这里除了脑袋根本看不见人们的肩膀,更不用说脚——不,有两个人的肩膀还是可以看到的,因为据肖潇目测人群中有一个男子的身高在一米九以上,他的肩膀超越了“头海”露出来不足为奇;另一个肩膀长在一个女人身上,肖潇见她在人群中正以“狗刨式”的游泳方式前进,原来她是已经被人群挤得离开地面了。
明知山有虎,却不得不向虎山行。
肖潇叹了口气,既然已经来了,好歹该拿了票再回去,这个时候打退堂鼓不是他的作风。于是肖潇头一埋,扎进了浩浩荡荡的人群,就像把一粒米丢进了米缸,瞬间就再也找不出他的踪影。其实这儿远不如米缸美好,因为这里的气味没有米缸里面好闻,周围也不像大米那样嫩滑。虽然米缸里面也很拥挤,但是米粒是没有思想的,哪怕情况再糟糕他们也不会知道拥挤是什么感觉,他们也不会在被人舀出米缸的时候喊救命。可肖潇不是一粒米,他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人是高智商动物,思想会被周围的环境深深影响。
售票厅里面一共有两种人,从性别上来分,一种是男人,一种是女人,但这个分类方式在这里毫无意义,因为所有的人都挤在了一起,加上天气炎热,人们穿的都很少,身体的非隐私地方很大部分都暴露在外面,男男女女无可避免地都会有肌肤之亲。有时候后面的人稍一推挤,前面的人皮肤就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真正做到了男中有女,女中有男,男女和谐了。这时那些觉得被占了便宜的女人就会对着后面的人群喊一声“挤什么啊”,但是没有人理她,她的呼喊声迅速沉没到人潮下,继而被人们的“接踵”踩得稀烂。
肖潇一直不能理解明知有些话说了等于没说却还是有人会坚持把它说出来,就像那个女人的“挤你妈啊”,不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回应,甚至可能还会招来某些看她不顺眼的人在暗地里踹她一脚。这就跟肖潇不能理解警匪片里面警察追赶小偷的时候总是举着枪在后面大喊“站住,不要跑”,然后却被正在逃窜的小偷回头一枪打中肩膀一样。
在肖潇看来,他周围的人应该分为已经拿到票了的人和暂时还未拿到票的人:已经拿到票了的人正在努力往售票厅外面挤,而暂时还未拿到票的人就使上吃奶得劲拼命往售票窗口挤。
此刻肖潇属于后者,他随着那些还未拿到票的人往窗口附近流动半米之后,又被已经拿到票了的人流往大门口冲出一米。
肖潇怒了,他觉得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也许等拿到票的那一刻,自己的火车已经开走了。再加上此处人口密度实在太大,以至于身上的热量都难以散发出去,肖潇的衣服不论上身的短袖还是下身的马裤甚至里面那条今早刚换上的崭新内衣,全部湿透了,并且这种湿透跟失足掉到河里再爬上岸的湿透感觉不一样,因为从河里爬上岸后挂在身上的是河水,而在售票厅里面的时候身上挂的是汗水,汗水比河水黏得多,也臭得多,所以这样的湿透也让人难受得多。
周围的空气中掺合着女人香汗和化妆品的味道,男人臭汗和腋臭的味道,还有个别不自觉的人偷偷放的屁的味道,似乎还有某个宿醉的人身上残留的酒的味道,经过售票厅里面将近五十度的高温发酵之后,形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闻味道,呛得肖潇有一股很强烈的呕吐的冲动。但是肖潇觉得此刻如果放纵自己直接吐在身边的人身上的话,似乎不太道德,所以他强迫自己将已经涌到嗓子口的糊状物又咽了下去,顺便回味了一下他今早吃过的韭菜包子的味道。
肖潇突然感觉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到了他的脚背上,不知道是自己的汗水还是旁边人的汗水。他的衣服全部糊在了身上,纯白的衣服被浸湿之后变得如蝉翼一般透明。肖潇突然想到那些穿着暴露的女人衣服湿透后想必会更有看点了。但是他环顾四周后却并未发现意想中那样的女子,在他目所能及的范围里确乎有几个女人,她们的额头上虽然都是大汗淋漓,但身上的衣服却并没有因为被汗水浸湿而变的透视。肖潇有一种冲动,他想伸手去试探一下她们的衣服到底是什么材质,特性为什么不跟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一样呢?也许女人的身子天生就不是用来出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