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一
皇家的家宴设在太后的凤栖宫，当叶琦轩与小弃到达时，屋子两侧已是坐满了人，只留最右侧末尾的位子空着，怕是留给他们的吧。
叶琦轩一脸傻愣地陪同小弃来到正堂，双双跪下行礼“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上。”
此时太后正与皇上在谈笑风生，虽是已见着了堂下跪着的二人，却没有要叫他们起身的意思，继续津津有味地话着家常，叶琦轩也不恼，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对母子向来视他为眼中钉，就连自己的母妃姚氏也死在那女人手里，若不是母妃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叫自己不要太过显摆，不然也会死于非命，就因着这个原因，他才装痴扮傻时至今日。
小弃也只是端端地陪叶琦轩跪着，不言不语，亦不抬头半分。
早到的各个王爷也是携着自个儿的妃子冷眼旁观，别说不敢得罪太后皇上，就算敢，他们也是对这个傻王爷甚是厌恶，也就消了这份相助的心。
可有一人除外，只见在左侧的第二桌，一个稍显年轻的男子，一直一脸担忧地看着叶琦轩二人，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长得眉清目秀，身子却略显单薄，看样子倒更像是个文弱书生。
这人便是十一王爷叶明泽，也是当今皇上的胞弟，太后甚是宠爱这个次子，本想替他夺了皇位，可他却是习惯了闲致的生活，不愿被政务所牵绊，硬是辞了太后的好意。太后无奈，虽说长子不如次子聪慧，却也是自己的心头肉，值得退而求其次，扶了当今皇上上位，可在平日，她却仍是处处替叶明泽着想，不愿违了他半点心意，见不得他半点难过。
此时，叶明泽一脸不满地看着只顾谈笑的太后和皇上，心中怒意顿生，转眼一炷香时间过去了，九哥与他的妃子却仍是跪着待母亲发话，这叫平日便与叶琦轩交好的他怎忍受得了？清了清嗓子，装着若无其事地道“九哥，你们来了？”
太后一听叶明泽发话，心中恼意是有的，只是这股子怒意却是冲着叶琦轩二人的，不满地瞪了一眼她那个“不孝子”，转过头来冷冷地打量着跪在面前的二人，鼻子不屑地一哼。
“起来吧，哀家可受不起你们这一跪！”说完，便不屑再看他们一眼。
叶琦轩和小弃乖顺地谢过恩，便静静地起身，正想不着痕迹地回到属于自己的位子上时，皇上的声音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慢着。”虽是懒懒地声音，却透着一股子傲慢之气。
叶琦轩和小弃闻声止步，心里均是咯噔一下。
叶琦轩想着，这个皇上到底又想怎么样？如今自己已是退让到了极致，还想要他如何？小弃却并不知道这种种缘由，只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
果然，皇上瞥了一眼一身清淡的小弃，哼哼说道“这可是皇家的家宴，九皇弟，你这王妃未免也穿得太过素淡了吧，是不是不把朕和母后放在眼里？”
叶琦轩心中一紧，万万想不到，他尽然把火苗引导了小弃身上，这要是为难自己，他也就罢了，也早习惯了，大不了就是被这群皇兄皇弟嘲笑一番！可小弃不同，她不过是个不更事的小丫头，能知道个什么事？
心里如是想着，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只能担忧地看了眼一脸风轻云淡的小弃，双拳已是握地死紧！
小弃也是被皇上的这一责问惊了惊，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眼身侧的叶琦轩，却正巧撞上他那一派担忧地神色，不知怎么的，心里竟也消了惊慌，对他轻轻一笑。
叶琦轩见着小弃如此纯真的笑容，心里也就不再忐忑，上前一步，对着皇上诺诺地回到“皇，皇兄，这不是王妃妹妹的错，是我觉得她那样穿很好看的，才，才。”
“哼！”皇上一撇头，随即翻了一个白眼，口中仍是不消对叶琦轩夫妇的羞辱“不像话！”
“皇上。”小弃见着叶琦轩被辱，也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也是上前一步，与叶琦轩并肩而站，微微一笑，低头行了一个礼，慢慢说道“臣妾以为皇上此言差矣！”
“什么？”皇上听着竟敢有人忤了他的意，斜过眼瞧着小弃，只见是一个清清淡淡的女子，虽是穿着一身水红色衣衫，却也显不出俗尘女子的妩媚，在一件白色披风的衬托下，如同一株千年天山雪莲，卓而不娇，叫人觉得此等女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就连是稍稍动了淫念，那都是对她的亵渎！
皇上看着如此娇卓的小弃，心里不禁惊为天人，竟也看着呆了，此等尤物竟嫁了老九，真是暴殄天物！
太后看着皇上的失态，心里不免一闷，不满地“哼！”了一声。
皇上听着太后的闷声，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知道刚才自己是失了仪态，尴尬地干咳了几声，这才发现小弃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这下心中不禁更是恼羞，转过脸不再看小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耐着性子，忍着心中的难堪问道。
“皇上”小弃微微收起眼中的冷笑，息了嘴角的笑意，缓缓说道“古上有云：先民生而后富室，先洁己而衰众云。”
“此话怎讲？”皇上眉头微皱，环视了一圈坐在下首的各个兄弟，皆是一副好奇的摸样，这才开口追问。
“自先皇开国以来，一向清廉专政，国家日益富裕，皇上登基之后，国运昌隆，无奈前朝留下的祸根子颇多，虽是日渐好转，如今天下百姓的日子也实在算不上富裕，国尚且如此，当君者怎么可以先百姓而富足享受呢？”小弃淡淡的语气侃侃而谈，说的虽是实话，但是在皇上面前说这些，怕也是大逆之罪！
太后听着小弃的话正想借题除了她，小弃却是抢先一步说道“自然，皇上和太后乃是万金之躯，怎可以受如此皮囊之苦，我家王爷自认为前对不起先帝栽培，后有愧于皇上厚爱，外对不起黎民百姓，内对不起兄弟姐妹，这才想了这个不是办法中的办法来减轻自己的罪过，不想今日却冲了皇上和太后的意，实在不该。”
这话听似句句在理，字字肺腑，可这里面的意思，又有谁不知道呢？皇上太后碍着先皇祖宗的规矩，这才不好那他们二人怎么办！
“退下吧！”皇上踌躇了良久，也没个办法，只得厌烦地挥挥手。
小弃回身与叶琦轩对视一眼，两人均是放松的笑了笑，转身走向属于自己的位子，可那一笑却是落在了叶琦泽的眼中，心里某块不知名的角落深深受了一击，眼光追随着小弃单薄的倩影来到门口的座位处。
这时，小弃矮身坐下，一抬头，竟是撞上了叶琦泽炙热的眼神，瞬间呆了呆，随后对着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叶琦泽见小弃的回应，脸上一热，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叶琦轩坐在小弃身边，冷眼看着这叔嫂二人的这一交汇，脸上的表情冷了冷，端起桌上的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眼睛却是飘向一脸风轻云淡的小弃。
管弦丝竹叮咚而响，舞娘歌姬舞姿曼妙，凤栖宫里的众人脸上挂着僵硬的笑意，说着一些叫人听着心酸的寒暄话。叶琦轩听着那些皇兄皇弟说的“家常话”，心里冷笑着，面上却还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小弃自然也是看到他眼里的轻谬，只是会心一笑，伸出芊芊玉手拿了一块绿豆糕，送进淡淡樱唇，凉凉的感觉在口腔中慢慢弥散开了，小弃心头一惊，还挺好吃的，随即又送了一口。
这一不经意的举动，却是落进了叶琦泽的眼中，嘴角扬起一丝满足的微笑，举起面前的琉璃杯一饮而尽。
一场貌合神离的宴会就在如此不冷不热的气氛中进行了将近一个时辰，叶琦轩与小弃坐在最末位，倒也乐得清静，里面的歌舞升平像是与他们二人无关，小弃只顾闲闲地坐着，偶尔看看屋外的一片灯火辉煌，却始终不再抬头看屋里的热闹。
叶琦轩也是只顾呆呆地吃着桌前的点心，偶尔喝几口呛人的美酒，却也是十分厌烦地不再把目光投向屋里的歌舞。
临近结束时，叶琦轩悬着的心也是稍稍放下了一些，心想着难道是自己想错了，真的只是一场平常的家宴？那为何几年来突然想起邀请自己了？
心里想着如此的事，眼睛也是不经意地瞟了眼高高在上的皇上和太后，一见他们谈得尽兴，一抹冷笑在嘴边满眼开来，小弃抬头，也是看见了叶琦轩的无奈，悄悄往他那边靠了靠，扯了扯他的衣角说道“哎，怎么了？”
“无聊啊！”叶琦轩低下了头，一脸的委屈。
“要不咱们走了？”小弃甜甜一笑，凑过去对嘟着嘴的叶琦轩说道。
叶琦轩心里咯噔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疑虑，这个女人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在装？这种场合，他又是一个不得宠的“傻”王爷，这样走了，不要命了？
“我怕。”想了一会，叶琦轩不得不再次转回无知小儿，或许，这才是最安全的，“太后和皇兄很凶的，会打人。”说完，眼中甚至还真的蒙上了一层蒙蒙的泪雾。
打人？
小弃不免一惊，叶琦轩如此装疯卖傻，这几年，怕也是受了不少他们的虐待，这皮肉之苦，应该也是免不了了。
“他们会打人？”小弃故意用吃惊的表情问道，眼里闪着天真的光芒。
叶琦轩回眼看她，冷不丁撞上小弃如此可爱的表情，心里一动，脸上微微一红，讷讷地点点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他们打你吗？”小弃稍稍收了脸上的可爱之色，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却瞬间被好好地掩饰起来，语气中是满满的疼爱之情，如同是母亲对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心疼地安慰。
叶琦轩听着小弃如此温柔的询问，心里不禁一暖，母妃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女子如此对他说话，今天对着小弃的神色，心里某个最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眉头微微一皱，想起了之前那对母子对他的种种不堪，眼里的痛苦之色更重，默默点了点头，今天，就让他在这个女子面前脆弱一回。
“老九”正在两人聊得忘我之时，冷不丁地听见太后冷冷地唤了一声。
叶琦轩一惊，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担这却也是在意料之中，若今晚真是如此顺利出了宫，怕就不是当今太后了。
小弃脸上的笑意也是一冷，眉头微微皱了皱，看叶琦轩眼里的坦然，心里的不安也是减轻了些，怕这个他也是早就料到了。
“太后。”叶琦轩讷讷地起身，一脸无辜地看着冷笑着的太后。
太后挥了挥手，堂下一干舞娘乐师便躬身退了下去。
“老九啊，你如今也是成了亲，放眼整个朝堂，除了十一十二尚是年幼，其他几个王爷也都是有了子嗣，哀家见你的妃甚是乖巧，就命你两年内必得传承，否则，别怪哀家按祖宗历法办事。”说着，斜了眼低垂着头站在叶琦轩身边的小弃。
“这个，太后，什么叫传承啊？”叶琦轩看着太后，问得无知。
小弃一听，她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脸颊不禁微微一红，伸手扯了扯叶琦轩的衣角，示意他别再装了，够像了！
可不想叶琦轩却是不理会小弃的暗示，嘟着嘴看着一堂子的人笑得前翻后仰。
“哼哼。”皇上也是轻谬地白了眼叶琦轩，“这都不懂！”再看看他身边的小弃，心里不禁生起一丝惋惜之意，可惜了如此一个脱俗仙子，转念一想，他可是皇上！难道这世间还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被隐藏的野性顿时如山洪爆发般吞噬了他的整颗心脏！
“不懂？回去后问你的妻子去！”太后顺手端过面前的一杯酒，以手遮面饮了一口。
叶琦轩低头咬了咬嘴唇，点点头道了一声“是”，便又重新乖乖坐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太后看天色也是不早了，宫里宫外也都掌上了灯，伸手抵了抵鼻尖，打了个哈欠，懒懒说道“今儿个哀家乏了，就到这吧，你们该回殿的回殿，该出宫的出宫，散了吧。”说着，已是由近身的陆公公搀扶着起身，这便要往后面走去。
众人一听太后命散席了，均是起身行礼，众口一致道“恭请太后圣安。”太后也不理会他们，径自进了帘后。
散席后，叶琦轩和小弃虽是坐在末位，靠门最近，但按着尊卑长幼，两人也要等着堂里的皇上皇兄走了之后才能出去，这便静静站在一侧，百般无聊得等着轮到他们。
皇上经过二人身边时，稍稍停了停，一双探究的眼睛含笑上下打量了一番清淡的小弃，邪邪一笑，在海公公的搀扶下大步走出了凤栖宫。
其余的几个王爷也是对小弃二人视若无睹，谈笑着从他们眼前挺身经过，看堂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叶琦轩才和小弃二人尾随几人出了凤栖宫。
“九哥，九嫂，请留步。”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朗朗的年轻男子之声。
叶琦轩和小弃回身，却见着叶琦泽正大步朝两人走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意。
“九哥，九嫂。”叶明泽来到二人面前，轻笑着微微一施礼。
“十一弟”叶琦轩看上去很开心，脸上也竟是一派孩童的欣喜之色，小弃听着叶琦轩称眼前的男子为十一弟，这才知道，原来他是皇上的胞弟，十一王爷，叶明泽。微微矮身，行了一个宫礼，口中说道“十一王爷。”
叶明泽见小弃对自己行礼，心里甚是不舍，连忙伸手去扶，“九嫂多礼了。”抬眼看小弃的眼中，却是充满了浓浓的爱慕之意。
原先只是远远看着，叶明泽就觉得小弃超凡脱俗，如今如此近的距离，虽不是倾国倾陈，却也如落尘仙子，惊得他一时间竟有些呆愣，说不上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