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除掉大学刚毕业后在姐姐公司里混日子的那两个月,大学毕业后的我就一直住在西风街的老屋里。西风街离我的大学并不很远,其实它是叫栖凤街。之所以叫西风街是从马虎的儿子那里得来的。像马虎那样糊涂的人也能生出小虎那么聪明的孩子真的是他的造化。每个人小时候都应该有这样的记忆,好学而又读错字。小虎也是这样。爱因斯坦小时候可能也读错过字的,我一直这样认为。我在那段日子里什么事情也没干,除了自己在老屋里睡觉和瞎想外,去的最多的地方就应该是马虎家和小武家了。
大四的时候我想的最多的是考研,其实并不是我自己多么想考,而是我的父母执意要我再读下去,那样找工作会容易些的。在全中国的所谓的80后们叛逆着不把自己的老爸老妈当回事儿的时候,我却对他们言听计从。他们让我考研,我就去考,只可惜事不遂人愿,我并没有像他们想像的那样顺利地考上师大的研究生。其实当年我的分数还行,只是在面试的时候被刷下来了。后来我还听一考进去的同学说,当年自己之所以被刷下来是因为被那导师的一个老同学的儿子给顶下来了。当时那同学说的有板有眼,说是那儿子复读了好些年了就是一心考研,可惜每年都差那么点儿。第一年的时候他爸爸就想托关系进去得了,没想到这孩子还真******有骨气,愣是不去,说什么也要凭自己的本事上去。现在这样的人确实难找了。可惜的是再硬的骨头也经不起钢筋混泥土的敲打,接着的两次失败让他彻底灰了心求着他爸爸给托关系了。我听完后想想,人家也挺不容易的,就牺牲一下自己成全他吧。也算是间接做了件好事。这件事情是从同学那里听说来的,他也是从别人那里据说来的,到底是怎么样一件事情,我到最后也没能搞清楚。唯一清楚的是自己没有考上,之后就一个人窝在西风街的老屋里待了这些年。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过,即使很多人都那样说过,包括我的姐姐、马虎还有比我混的还不济的小武。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没有跟他们红眼急过。我还是像以前那样平静得跟潭死水似的。每天早上醒来,我都会望着天花板看上几分钟,脑子里瞬时的空白让我感到些许的安宁。以前热闹的时候自己奢望着片刻的安静,而现在安静紧紧地抱着我的时候,我却又对热闹充满了向往。人们总是这样让自己遗憾地想像着,我也不例外。以前有他们在身边的时候,我是这个样子,现在没有他们在身边自己仍然是这个样子。在二十岁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大学毕业了这么多年仍然这样。我一直把自己当成是二十岁,每天洗漱刮胡子面对着镜子中的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的时候我都没有留意到时间给我的馈赠。但失去了的确实是再也找不回来了的。
第一次见马虎的儿子的时候他就是乖乖地叫我叔叔的。我就想或许我的青春就是在见到小虎之后才结束的,所以我觉得好像它刚走一会儿,走得并不远。或许自己努力回忆一下还能够找回一些零碎的片断来。因此,我就在西风街的老屋里,在那张夹层床上躺着、想着,拉回来的却是一张张陌生的脸。每次自己这样无精打采地回忆想像的时候,小武就会说我没有出息。而我就会叫小武闭上他那臭嘴,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的声音总是会出奇的大。一般小武就会闭上嘴或者拿起一本杂志或者在我电脑前玩游戏。但有的时候他也会不住地继续说下去,絮絮叨叨,像他妈。而那基本上是在小武喝了点儿小酒的时候。当他将一句话重复到二十遍的时候,我就会忍无可忍地捶着床板喊着让他滚出去。小武就会变得哑声然后走出去,留下重重的摔门声。但第二天小武还是那个永远对人带着笑脸的小武,这一点儿也像他妈。
暖暖的冬阳照进来洒在书桌上,照着书桌上的书,稿纸还有茶杯和我的手。我用左手摸摸自己拿着笔的右手,我感觉到活动的右手要比左手暖和许多。我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在暖暖的冬阳的照射下也渐渐变得活跃起来。它们仿佛在跳韵律操,按着节拍,非常动感。我不想去限制它们,它们是自由的精灵,应该给它们足够的自由与快乐。因为它们自由快乐地跳跃的时候我自己也是无比快乐的。也就只有那样我才会更真实地触摸到自己已经逝去的那段时光,就像梦一样的时光。我总感觉到自己一个人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而那个我等待与寻找的东西始终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连我自己也定义不出来。或者是渐渐消失在时光岁月里的故事,或者是适合叙说这个故事的最好的方式。
进入冬天天气变冷以来,我就再也没去过海边。即使大海离西风街我住的老屋并不远。也许是因为这样,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就突然从梦里醒来,看着外面依稀的树影,那种急切地想看到海的冲动迫使我一反常态地早早地起床。冬天的早上是安静的,那种安闲的宁静能让每一个人都感到心神愉悦。这时候大街的行人还很少,除了摆小摊卖早点的就是去晨练的老头老太太。我骑着自行车沿着西风街往东走。自行车是我上大一的时候许谣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没有想到它能够工作这么长时间。当一件使用过的东西,用得越久就会越不愿意丢掉,即使它变的再破再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就连毕业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过要卖它。而其他很多人都把自己的车卖了换酒喝了。我现在想想临毕业的那几天好像要把这一辈子要喝的酒给喝光了,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再敢碰过酒。因为我完全没有必要为酒厂会不会倒闭而担心。
如果我从原来的大学校园里穿过的话,我会省掉十几分钟的时间,但我没有从那里走。我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当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景致的时候总会让我沉浸在过往的回忆当中。以前许谣还在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不要总活在过去。或许是许谣这句话的原因,我一直在克制着自己去想念过去。可事实上我仍然一直生活在过去,就像我一直住在老屋里一样。
冬天的清晨在海风的吹拂下令人感到冷飕飕的。但仍然有很多人在海边的广场上做晨练。轻轻的海风吹着波浪和我的脸。此刻的我并没有感受到刚才想像自己在海边能够感受到的那种畅快。我作了一个深呼吸,但我感觉到自己呼吸到的空气依旧和在老屋里呼吸到的一个味道。我曾经怀疑自己的嗅觉被这个城市给惯坏了,走到哪儿闻到的都是一个味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站在了我的身后。我猛一回头差点儿被吓了一跳。身后的这个人叫米茜,以前上学的时候跟我是一个系的。米茜仍不改以前的男孩子气,看到我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就高兴地直不起腰来了。其实我和米茜虽然认识但在上学的时候并不算得上是很熟悉。米茜毕业后就留校了,去年和我们以前的辅导员刚结了婚。我以前就听人说过他们两个曾经有意思,一直没有相信是真的。但现在走到一起了我也并没有觉得怎么样。
“你怎么在这里啊?很久不见你了呀!你是不是还住在栖凤街那边?”米茜问我。我说:“是的,我还在那儿。今天突然想出来就走到这里来了,没有想到会碰上你。”米茜似乎并不想多说一些,而只是在寒暄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过我想她应该是有意的,怕说到令我尴尬的事情吧。我问米茜:“刘老师还好吧?”米茜回答说:“好,过日子嘛,没以前那么有激情了。他去南京出差去了,走了半个月了,说好过两天就回来的。”我笑了笑。米茜看见我在笑,也便笑着问:“你笑什么啊?”我看着面带微笑的米茜说:“你们生活在一起有没有觉得别扭的时候?”米茜大笑了一声说:“你还像以前那样死脑筋。”我没有再问下去,我感觉到她和刘老师的生活好像离自己已经很远了。
我和米茜一起走到以前学校的东门,米茜邀请我去她家里坐坐。我说:“不必了,这么近,以后有机会一定去坐坐的。”米茜笑着说:“借口,绝对是托词,那这么近这几年你来过几次啊?”米茜的直言不讳令我感到有些招架不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米茜见我的窘状,觉得自己或许开玩笑开的有些大了就笑着说:“有空我去看望您老吧,你住的那地儿我知道。以前的时候我去过,你忘了没有?”我赶紧说:“记得,怎么会忘了呢!你快进去吧,我也该回去了。”米茜说了声再见后就钻进家属楼区里去了。而我也是毕业后第一次从大学校园里穿过回到我在西风街的住处。我并没有感觉到像自己以前想像的那样那么有感触,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伤感之类的东西,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