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们三个都坐在以前每个人的座位上,唯独吕晶那张桌子依然很寂寞,所以心里也都替顺子急。人走了,带走的不只是她自己的那一份东西,还有同她在一块儿生活的人的思念。木木试探性地问顺子,至今还单身?顺子肯定地说,就是为了等着娶你,才光棍到现在啊!木木接着顺子的话说,那我现在回来了,咱们就商量一下结婚的事情吧!我插话说,你们俩成了,那剩下我怎么办?顺子说,你不是已经有了吗?还惦记什么呀!木木转而又逼着我说关于古晓仪的事情,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简单的要命。无论我再怎么添锦地描述也叙述不出一点儿浪漫的气质来。但木木听后还是觉得很好,说道,一定要让我见见。我要看看这个古晓仪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把咱们小涛给俘获了过去。我看着木木充满笑容的脸,我分明感觉到,那种笑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单纯了,好像里面有种难以明说的事情似的。我盯着木木的脸看,或许我的样子有些呆傻。木木看着我问道,你瞅什么呢?我脸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我心想,是的,木木问的很对,在她的脸上确实有种特别的东西,但我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子的特别的东西。
我给古晓仪打电话,我的心情是如此的愉快,像窗外的阳光一样的灿烂。连汽车的鸣笛声也听得如此的悦耳。电话嘟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被接起来,我感到她好像在犹豫。我问,你最近还好吗?木木和顺子坐在旁边听我说话边笑。我走到门口那边,看着对面马路上车来人往听着古晓仪的回话。古晓仪低低的声音说道,我一切都很好,你呢?我感到古晓仪的语气怪怪的。我问,晓仪,你怎么了?说话怎么这么怪。晓仪没有回答,我继续问,你生病了吗?是不是太累了?古晓仪急忙回答说,没有,没什么事,我很好,你不用担心,过了这周我就有时间了。我哦了一声,听到那边隐隐约约的好像有人说话,然后我问,你很忙吗?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以前的两个死党回来了,就是以前跟你提起的那三个人中的两个,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找个时间来聚一下。我说到这儿的时候,语气上明显有些激动。古晓仪说道,我最近确实有点儿事,有时间我再联系你吧,好吗?帮我向你的好朋友们问好,我哦了一声,还没等我再往下说,古晓仪就说,先到这儿吧,我手头上有点急事要办。我找时间再给你打过去。然后就挂掉了。古晓仪奇怪的反应让我第一次有了一种不安全的感觉。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她的优美的气质一直吸引着我,其实更吸引我的是她的那种踏实感。但此时的我却感到了心里无比的空落。像有根绳子将我的心吊起来摇晃一样,而且无论怎么摇晃也碰不到墙壁。一直悬着,令人难受。外面汽车的鸣笛声变得嘈杂开了。
木木问我,怎么样?联系好了没?我勉强挤出些笑容给他们看,然后说道,最近特别忙,没时间,有空再联系吧。木木一脸鬼笑问我,右手手指还指着我说,是吗?你可别作怪啊!我继续勉强地笑着,那种悬空的感觉仍然继续。我疲力地应付着木木。对她解释说,确实是这样的,以前的时候我骗过你一次吗?木木接着就说,以前是以前,再说了,以前你也没少骗我吧?还有现在又过了四年了,谁知道你变成什么样了,不会说个谎话也不会找到个女朋友吧!木木说的话让我一时间回不上话来。我木然地站在那里。顺子说,行了,人家既然说没时间,那就算了。有空再说呗!木木转过身就去说,顺子,什么跟什么啊!这件事可不一样啊!,不能随便了啊!木木说这话的语气十分的复杂,连顺子也觉察出来了。顺子开玩笑地说,我怎么听着像是你大老婆要见小妾的味道啊!木木的脸有些发红,追着去打顺子,顺子忙躲着。我一个人坐在那里,脸上勉强的笑容一直僵着,我一直看着木木和顺子两个人,却一直想着古晓仪一个人。
有些时候有些烦恼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它了,越想越烦恼,烦恼就会越喜欢围笼着你的。我也经常试着这样劝自己。可是,每当遇上一件事,我就会反复地在心里想,思来想去,想去思来,反想不出所以然来,却弄的自己一身疲惫,徒生一身烦恼。一天之内,寒冬无雪的短信,木木的归来,古晓仪的反常让我感到仿佛经历了很多世事一样。我平静的生活水面就被这一件件事掀起不大不小的波澜。可我却什么也想不出来,我既没有见到寒冬无雪,也不知道古晓仪最近怎么了。唯一能够切实感觉到的木木却总也给我一种神秘感。我突然感到自己的生活充满了一些莫名的玄机,再也不像以前自己一个人蜗居老屋时的样子了。但这一次几乎又是我自己一个人臆想出来的东西。或许这些根本就不存在。寒冬无雪正一个人在一个一样有海的小镇上寻找着她的过去,木木也是带着单纯的她自己和回忆回来找我们,而古晓仪还是这几个月来的古晓仪,什么也没变。但又总不能完全地说服自己,却只是给自己徒增一些烦恼而已。我几乎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了。
灿烂的阳光看不见了,外面变得黑了,我们在闲谈中又送走了一天。我,顺子还有木木坐在老屋各自的位置上谈天说地。我没有太多的顾虑了,但心里还总惴惴的。这样我在谈话的过程中总是走神,顺子和木木似乎也觉察出了什么,但他们都没有说出口。我们三个像在事前说好了一样避开一些话题,譬如许谣。但又想起我们的过去,我们还是不得不提起许谣。木木知道许谣有个女儿后,非常的开心,抓住顺子的胳膊问这问那,顺子一边搪塞她,一边斜眼看我的反应。我就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给顺子看。顺子便断断续续把曾经讲给我的又讲给木木听了一遍。木木握着手,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好像是在拼命地想象,我不知道她是在想有了女儿做了妈妈的许谣姐还是许谣的女儿的模样,抑或者是她自己将来的女儿和她自己。
晚上,我们三个人在老屋里度过了甜蜜的一夜。木木一个人睡在夹层的床上,我和顺子俩挤在地铺上。刚开始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聊天,后来,木木躺在上面,我们俩躺在下面聊天。我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样,其实具体的说应该是好像木木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木木在上面将头伸出来,看着躺在下面的我们俩。我们俩说,你这样看着,我们会感觉到十分的不自在的,像是在展览似的。木木笑了一下说,我就喜欢这样。然后又是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从上面飘下来钻进我和顺子的耳朵里去,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听。四年了,又四年了,如果再上四年大学也要毕业了的,木木躺在上面说着,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我俩听。我和顺子都选择沉默,我们真的又过了接近四年了,这是真真实实地在我们面前的事情。
我歪过头看着顺子,顺子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好像在想事情。我不想打扰他,就又歪过来。木木在上面开始喊我的名字,小涛,小涛,这星星在这几年陪你还算愉快吧?我说,是啊,看到它们在上面就像是看到了你的脸一样。木木说道,是吗?你好像第一次这样正常地说话,就因为话里没带点儿损我的东西。像我脸在看着你吗?我是一支在想你的啊!我低声说,就是因为每个星星都像你的脸,才害得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我笑出了声。木木又伸出头来说,气死我了,周——小——涛!哼!然后就又把头缩了回去,我忙停住笑说,怎么,生气了?木木不回答。我起身坐起来,继续朝着窗帘那里面问,木木,开玩笑呢!不要当真,每天晚上看到那些星星,就像是看到你在那里看着我一样,我就和它们聊天说话呢!木木还没有回声,帘布动了动,仔细看时又好像没有动。我转回头看顺子,顺子已经闭了眼,呼吸均匀,好像已经睡着了,我压低声音继续说,有时候自己感觉自己特别孤单,就想找个人说话,没人在身边,于是就对着上面的星星说话,想着以前,说些现在的话。木木仍然没有声音传下来,我怀疑她是不是和顺子一样睡着了。我停了一会,仍然不说话,我站起来,去关灯,当我要关灯的时候,木木说,怎么不说了?我愣了一下,回道,我以为你睡了呢!木木说,我没睡,在听你说话呢!是吗?我反问道。站在灯的开关那里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木木嗯了一声。我说,关灯吗?木木说,关就关了吧,反正关了灯依然能看见星星,也能听见你说话。我听完木木的话后就把灯关掉。
刚回到地铺上,这时候顺子已经翻转身背对着我,我重新躺下。木木说道,小涛,我没有想到你会把老屋保留的这样好,以前有的东西一样没少,该在哪儿的还依然在那里。我在回来前就害怕看到一些陌生的样子。我想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我会很伤心的。我不知道是不是黑下来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木木说话的语气没有平时的那种张扬的语气,而是柔软了很多。小涛,你为什么没有改变它们?你是要一直留给我们吗?木木继续用那种柔软的声音问我,柔软的像外面的月光。我不想去改变他们,木木的声音继续慢慢地送下来,我似乎好像从那模糊黑色中看到了那声音的样子,不娇不媚,却令人心温暖无比。她说道,你自己像它们一样还和以前没变吗?我问道,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其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我不知道是说不清楚自己的现在,还是记不起自己过去的样子了!木木说,我也会是仿佛自己一直没变,又好像自己已经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你说我们又跑回来寻找过去还有什么意义吗?我不知道,你们是回来寻找什么,我没有那种感觉,因为我一直没有离开过。我对着黑色的空气说。木木说道,我觉得自己必须回来,不然我会对不起自己的。我好奇地问,为什么这样说呢?木木说,我也不知道,我感觉到木木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我不想勉强她说什么,以前我不愿意勉强人,现在依然一样,不管对谁,也包括许谣。当然也包括现在躺在夹层上的木木。木木接着问我,小涛,你看见我写在小星星上的字了吗?我听到木木提那几个字,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慌忙说道,我看到了,我一猜就是你写的。木木轻轻地笑了一下,因为那个夜太静了,即使她笑的那么轻,我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当时的我甚至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声,但我并没有认为有什么不可思议。
我知道我是要回来的,这儿曾经是我青春的驿站。即使我在外流浪多久,我也会想念它的。木木继续说,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写下了“等着我回来”这五个字。我问木木,你当时就想到现在了吗?想象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场面吗?木木回答说,没有,我只是感觉到一种要离开的感伤而已。那天晚上我们俩不知道聊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聊到什么时候,我们已经离开那段岁月这么长时间,而我们依然想着用那种感情基调去回忆它们,然后用话语来表达,彼此再从中咀嚼感情的慰藉,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每个人的生命的营养脉线还寄生在几年前的那段岁月里,我们拼命用记忆与回忆来吸取支持我们前进所必需的东西。
那晚睡得很香甜,很长时间不再做梦的我,又做了一个梦,但在被顺子拉开窗帘照醒自己的一刹那我却又将它们完全忘记了。我只是记得我做了一个梦,但梦见了什么却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纵使我再怎么拼命地去想也没有用,大脑里仍是没有任何痕迹的空白。我看着早起的顺子的脸,我感到他昨晚好像并没有早早地睡去,而是一直在旁边听我和木木说话,我知道,他在想吕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