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这个时候,古晓仪推门而入的。每个人都一样,屏气静音。因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连一向能说会道的小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是木木和顺子第一次见到古晓仪,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一种状况下,所以他们也都是站在那里不说话。木木一直盯着古晓仪看,也不得不承认在她眼中的古晓仪是一个有气质的漂亮的女人,和许谣几分神似。木木或许到这时候才会真正地明白我为什么会在之前有那样剧烈的反应。最后还是李楠先开口说道,晓仪姐你来了!古晓仪的脸色也出奇的难看,只是对我说,小涛,我们能出去谈谈吗?她在用一种十分小心的语气向我说道。我呆坐在那里,没有转过头看她,也不说一句话。我的牙齿咬得特别的累,我不想松口。因为我想象不出她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解释。古晓仪尴尬地站在那里等我的回复,李楠急忙给她让了个座位,她也谢绝了,一直就站在门口看着我,像个犯错的学生。而我坐在那儿却不像个威严的老师,同样也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学生。时间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我开口说道,你走吧,我们之间已经完了,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古晓仪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用手捏捏鼻子,尽量抑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说道,小涛,我不想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跟你谈一下,就是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我站起身来,径直走上夹层床上,接着又躺下了。我听到古晓仪彻底地哭出了声,而我躺在那里也分明感到眼角有股液体流了下来直落到枕头上弄湿了一片。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下面在哭的那个女人我是爱着她的,绝不只是她在气质上和许谣有相似之处。我爱的是古晓仪,我不止一次对自己说,不是一个叫古晓仪的许谣。可是现在一切都不是了,她也不再是她了,我也不再是我了。我们这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了。
最后木木陪着古晓仪到海边散心,听她说了她的故事,我一直都不知道的故事。而小武他们也都悄悄地离开。我自己一个人躺在安静的老屋里的夹层床上任由痛苦吞噬着。木木后来告诉我说,古晓仪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17岁出来打工能够有现在的产业靠的是什么?还不是一个男人的支持,而这其中的奥妙也就不言而喻的了。那天,古晓仪坐在海边对木木说道,我17岁出来闯荡,在一个个陌生的城市里争取到每一分维生的钱。努力,似乎一直是我的信念,但我努力换来的一切也并没有多少改观。直到我见到了林天宇,这个在大陆有十几家公司的香港人。他让我做他五年的情人,但并没有让我进他的公司,而只是给我钱让我在这个滨海小城里开个高档的茶楼。其实开这个茶楼也赚了不少钱,这只是我平常生活的一个解闷儿的方法而已。而且茶楼的那些个大主顾也基本上都是林天宇的商界好友,基本上就是来送钱的。而平常的林天宇也不来茶楼这边的,都是我去他那儿。后来他就规定让我每个月抽一个星期的时间去北京陪他,而他也只是偶尔才来滨海这边看看风景,散散心。我对小涛说,我每个月去北京待一个周是为了谈工作上的事情,小涛也都信以为真了。我知道小涛是爱我的,而我也是爱小涛的。我真的是真心爱小涛的。我图不了什么,只图他对我的真心。可是却到了这个地步。说着古晓仪就又哭了起来,木木一旁听着,并安慰着她。
木木送走古晓仪后回来给我说这一切,我似乎才明白了些事情。那次古晓仪去北京,我打电话过去,是一个男人接的电话,我想大概就是林天宇了。而由于忙小武和李楠的婚礼,那一个月古晓仪没有去北京而慌乱紧张的样子。或许正是因为那一个月没有去,林天宇才会来到这里的。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而我也将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呢!我想着一连串的事情,想着古晓仪那张美丽的脸。真的像是罂粟花一样。但我真的该恨她吗?我又这样想。木木也说道,你不应该完全都怪古晓仪的。她也有她的苦衷,有她的无奈。每个人都得生存,而方式又是各种各样的。并不是每个人的生存方式都是顺顺利利的,他们为了生存是该付出代价的。古晓仪啊、古晓仪。这个令我又爱又恨的女人,她在我的心目中的位置已经不能动摇,可我却又偏偏强迫自己去硬生生地将她从我的心里给挖出来。木木说道,我只有一点儿是可以肯定地给你说的,那就是古晓仪十分地爱你。我听到这句话时我的心像是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似的。我的头颅却快要爆炸了,我的血管在暴涨,我想狂喊,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四年前,把许谣从我身边拉走,四年后又把古晓仪从我的身边拉走,而拉走她们的就是这不同的生活。
日子过得十分的平静,即使我的内心依旧波涛翻滚。我时刻注意着从各方面传来的关于古晓仪的消息。林天宇和她彻底地断绝了关系。但林天宇并不绝情,把茶楼留给了她并还留下了一笔钱。我感到自己内心还是十分在乎古晓仪的。如果她真心地爱我,我或许真的不该去计较什么过去了。但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船已经驶离港口了。
顺子对我说,我找到吕晶了。我说,是吗?她在哪里?顺子说,还在上海不过……我有些迫切地追问道,不过什么啊?让她有时间回来一趟我们聚一聚吧。顺子支吾地说道,她已经结婚了,工作也很忙。什么事儿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心里也都没有什么念想了。聚和不聚都已经无所谓了。我感到无比的失望,沉重的失落感包围着我使我的呼吸急促,说道,吕晶她真的是那样说的吗?顺子点点头,我知道他比我更加失落与失望。顺子说道,小涛,我想去工作了。我知道,顺子只能再到工作中去充实自己好让自己不再想吕晶,想以前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劝顺子去找另一个的话,因为我了解他,如果他愿意的话,会有很多在等着排队的。而我们都是念旧的人,我拍了拍顺子的肩膀说,去吧。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也该打算一下下一步的计划了。我转头对坐在一边一直不说话的木木说,你也是,也该重新工作了。不要再贪玩了。我们三个人在老屋门前照了一张合影。想起四年前,是我,顺子、吕晶我们三个人在老屋前合了影。那时候没有木木。而现在依然是在老屋前,是我,顺子和木木三个人,却没了吕晶。我们没变,一直缺少着一份感情。好像我们重新又毕了一次业似的,时间恰好是相隔四年。当天晚上,顺子就回家住去了。老屋里就剩下我和木木两个人,一整夜都无语。
我本以为木木也会在第二天的时候离开的,却没有想到木木在顺子离开后又一直和我在老屋住了一个星期。她说一切都还不急,有件事情没有做完,也不会有心思去做别的。木木将我们三个人的合影贴在我、顺子和吕晶三个人的合影旁边。并说道,这样我们四个人不就有合影了吗?我看着墙上的那两张照片,其中一张只有吕晶,另一张只有木木,那两张里都有我和顺子。不比较看不出来,贴在一块儿就能够清晰地看出我和顺子都老了很多。那时候一个个都看起来特别阳光,脸上也没有那么多心事。而我们三个刚照的这张照片上面的我们却一个个地都把心事写在脸上了,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就像是在哭似的。木木说要把她贴在墙上的那些旧了的照片摘下来,她说不再想看到这些东西了。我说,如果你真的不需要这些东西了就把它们摘下来吧。以前我不摘,就是要留到现在让你自己摘,也算是对自己的过去做一个了结。木木一个人在慢慢地撕扯那些卡通图片。我打开电脑,我摸着电脑的破得不能再破的外壳,对身后的木木说,你说我有必要换一台电脑吗?木木只是嗯了一声儿也没有说出什么。我只是听见撕扯纸的声音从身后传进我的耳朵,我感到那声音听起来特别的难受。
我一边打开邮箱,一边说道,不知道怎么,我突然就想全部改变一下,想起身边这些保留了近四年的东西都统统扔掉。木木对我说,真的吗?那你坚守了这些年的东西就一下子都扔掉吗?我……我并没有注意到在我身后的木木一直都在默默地留着眼泪。她想要彻底放弃一件事情的时候都会哭。我记得她哭得最厉害的那次就是她和庄伟分手的那次趴在我身上大哭了一通,还有我那件白衬衣。
邮件箱里空空如也。寒冬无雪没有如期给我发邮件,我不知道她又出现了什么情况。或许她还在高兴地度过这属于她自己的新生活而忘记了这样一件事情吧。我有很多话要对她说的,我此刻又多么希望能够看到她温暖的文字啊!可是什么都没有,淡淡的失落感让我不想说话。木木也站在身后,她彻底清扫干净了那些卡通图片,白白的墙壁上还是留下了深深的印痕。这印痕是撕扯不下来的。木木问我,你在干什么?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木木,木木手里拿着那些旧了的卡通图片斜倚在桌沿上看着我。我说,我在随便写一点东西。木木说,你好像是在寄邮件呢!我嗯了一声,说,是的。给一个没见过面的朋友。木木不再说话,我用敲键盘的声音来代替我说话,只不过听者不是木木而是寒冬无雪。
木木走上夹层然后把她的行李箱拿下来,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说,要干什么?木木没有回答,打开行李箱翻找着里面的东西。我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要走。顺子一走,木木如果再走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能肯定的一点儿就是我绝对回不到过去了。因为我已经没有了古晓仪。即使还有小武、李楠、马虎、干妈在,我觉得我也不会再是那个我了。木木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白色的衬衣来到我的面前说,喏,看!我扭头一看,在木木手里拿着的正是刚才我想起的那件被木木哭脏了的白衬衣。原来她一直保存到现在。那件白衬衫叠得整整齐齐地在木木的手上捧着,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似的。我看着木木的脸,这张脸已经不再是四年前的那张脸了,她上面装载了很多的东西。不再简单到要命的那个样子。还有那双眼睛,里面也不是只有清澈的水了。我站起来,从木木手上拿过来。白衬衫还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我直接说道,你不是已经将它扔进垃圾箱里面去了吗?木木嘴只是轻轻一翘并没有像以前那些没心没肺地咧嘴大笑。并说道,是啊!先前是扔了,不过后来我又重新找回来了。而且一直带在我身边到现在。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只是发呆似的看着木木,尽管现在在我的心里有些什么想法,我还是马上就打消了。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我说,那你为什么要还给我呢!你就留在你身边就是了。木木说,本来想留着来的,不过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必要了,不如还给你吧,我听不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只是说道,你拿着吧。我现在长大了穿不上了。木木你就拿着做个纪念吧,我穷,也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我故意把语气说得轻松些。木木说道,你就是个无赖,送给我件男式衬衫做礼物,如果以后被人看见了那将会怎么办啊!我知道,你是不是怕你将来的男朋友怀疑啊!木木说道,你说什么呐!然后就转身拿着行李箱和白衬衫又走上夹层去了,上去就没有再下来,一个人在上面不知道做什么。我继续坐下,给寒冬无雪写邮件,我有太多的事情要讲给她听了,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许多。好像透支了太多未来的一些精力和时间。因此我又不得不想起古晓仪来。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自己一个人在茶楼里吗?还是在别的地方,说归说,我其实还是十分想见到古晓仪的。可是我又不能,我只是躺在老屋里。我做不出别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