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二十人过去时每人穿了一身破旧的铠甲，校尉们见到我们都很高兴，争着要。”周广安再次眯起眼睛，换个姿势舒服地躺着，懒懒道：“我毕竟是王爷，楚王府想要淘些家当还是很容易的。去的时候，军械配备的颇足，当然为了不招人瞩目，盔甲自然是破旧的，刀枪还好些，弓箭都带着，本以为不会显眼的，谁知道到了那里才发现已经相当显眼了。我们都没想到所谓后军竟然是这样的：能穿铠甲的不到两千人，穿着军服的也就五六千吧，能配足兵器的就更少了，吴班无奈只得先把穿铠甲军服的凑一块，勉强配足兵器，剩余的拿刀剑的集中在一起，拿长枪的集中到一块，还把从军械库里搬出的笨重的床弩集中起来，组成了一个强弩营，执盾的尽量配上刀，骑马的作骑兵，剩余拿木棒、镰刀的运粮草。就这样凑成了一支大约两万人的作战部队，剩余两万运粮草。我们被编进了第一线作战部队，一路上校尉、队正不停地进行旗号、军规训练，军队赶得急，走了六天，一路上没发生过什么事，我当时还觉得无聊，谁知道当天胡人就过来了。”
“胡人都是骑兵，当日过来的只有三千骑，但是胡人出征每人往往备两到三匹马，远远看去，只觉得马群铺天盖地就过来了。当日遭遇的突然，骑兵猛地撞上步阵，一下子就杀起来了。我们以盾牌为前行，后方是长枪阵，我和侍卫们就在长枪阵里，大家齐射了两次，然后胡人骑兵就过来了。战马和盾牌撞在一起，有的是战马被长枪刺倒了，有的连人带盾给撞飞了出去，然后后方的长枪阵开始前推，密密麻麻的长枪就像冬天南山上落尽叶子的枯树一样，干枯的树枝密密麻麻。不管前方是什么，就那样推了上去，有些被战马撞飞的士兵就被后方冲上的长枪刺穿了，刺穿了自己人，仍然不停，继续刺出去，再刺进胡人的战马，然后拔刀……战斗进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死了两千多人，一切就像是梦一样，胡人丢下了三百来人，胡骑退去，吴班在阵前脸色黑的像是墨水，然后他加强了戒备，尤其调整了部署。第一次遭遇我带过去的人死了三个，有一个是为我死了。第一次上战场，战马过来的时候，我愣了片刻，那个侍卫替我挡了一下，他就被撞死了，那是个上过战场的老兵很是厉害！另外两个也都是第一次上阵，一个死在了胡骑的弯刀下，一个被战马撞飞了出去，飞到后面的长枪阵上了。”
“这股胡骑短暂离开后，隔了三个时辰，在当天傍晚又来袭了一次，这一次吴班有准备，首先用强弩轰了一轮，然后步兵阵主动顶了上去，骑兵抄背，胡人一时不察在强弩营面前吃了大亏，当场死了三四百人，一时有些慌张，在步阵、骑兵夹攻下溃逃，这一战斩杀了一千余人，然后他们就不敢再袭扰我们了。第一次看到床弩这种笨重的东西被用在野战里，这些东西一般都是用来攻城或者守城的，那次被用在野战里了。床弩摆开对着骑兵平射，威力极为恐怖。其中有一架四十石的超强巨弩，也不知道将作监那群怪胎是怎么搞出来的，伺候它的人和牲口将近千了，每次发射需要提前准备好，只能放一箭，可是那一箭威力大的无法想象，我亲眼看着弩枪穿透胡人的骑兵阵，一路上人马几乎都被击碎了，血花飞溅，生生在人群里凿出一条血路来，最后重重插在一个小土丘上，弩枪收回来的时候，就好像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
“走到距离二哥还有一百多里的地方时，胡人的候骑已经非常多了。吴班担心被袭击，而且属下军队战力太弱，担心胡人大军袭来，恐怕会全军覆没，就没敢继续向前，就地扎营，严加防范，同时派出信使，希望能够得到主力军的接应。战后才知道，那时二哥的处境已经非常艰难了。二哥派出接应的人是张开，带来了最精锐的四千骑兵还有五千余人的禁军余部，将近万人。他过来后，接下后军的指挥权，把后军一万三千多人的步兵打散编入禁军，把后军骑兵编入带来的骑兵中，强弩营保持独立，这样下来，后军的战力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张开带的五千步兵本就是禁军，是极为精锐的部队，把后军的步兵编入后，就像是补充兵员一样，步军整体战力一下子达到了原本禁军的五到六成，然后大军拔营继续北上增援，走了半日，胡人就过来了。这次来的是大部队，大约三万人，后来才知道，过来的是右部主力。”
“右部军队过来的终究晚了一些，张开已经把步军整好了，而统帅步阵的正是吴班。张开接手后军事务后，吴班下来接手了步阵。当然说是接手，其实张开负责的主要是防务，而运输粮草这一块，他并没有关注。右部主力过来，当天下午双方试探地打了一次，不过说是试探，打的却极为激烈，排兵布阵之后，两边都没有什么花哨，针尖对麦芒，硬碰了一次。后来想想当时的场面，右部终究是有些轻敌了。大抵是先前被击溃的胡骑认为后军战力不强，因而右部也就有些轻敌。当然他们小心避开了强弩营最能发威的地方。当日打到晚上，右部主动撤离，双方对于对方的战力都有了一个大致印象，剩下的就看主帅的本事了。第二日天还未亮，右部再次发动攻击。当然右部的目的主要放在粮草上，也就没有再像试探时一样去硬碰，那一日，张开且走且防，双方斗智斗勇、你来我往，从白日杀到黑夜，又从黑夜杀到白天，大战三次，小战十一次，这里就能看出张开的厉害了，且战且走，右部竟然阻拦不了。眼看后军越来越接近二哥驻扎的营地，右部首领大抵心里焦虑，出了个昏招，和后军主力部队又硬碰了一次，这一次战斗打了五个时辰，按理说右部还能继续打的，但是他们却主动撤离了，而且没有回到可汗那里，直接返回右部生活的地方了。张开判断右部军队不会再来袭击后，就把防务交给了吴班，率领骑兵立刻去增援二哥了。他赶得很及时，在营地被攻破，即将全军覆没的时候赶过去解了围。”
“我们过去以后，双方就对峙起来了，再也没有发生战斗。后来伊都北撤，我军就地扎营，收拾战场，把阵亡的同袍进行收殓，一共四万余人战死。那一段时间里，二哥整天阴着脸，一个人站在营地的望楼上往远处看。孤单、萧瑟，但是又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战事结束，我曾经想去见他，看到他的样子，却又不敢了。那时候他的样子真的很吓人。”
“去的时候，带着大量粮草，胡人退去后，二哥收殓阵亡将士同时，也就没有继续严厉地管军了。再加上许多军士都饿了好多天，于是军营里破天荒进行了一次大宴。伤兵也得到了医药，军营整个都放松了。军队在荒原里驻扎了半个月才启程南返。去的时候，大车上载满了粮草，回的时候粮草不多了，车子却又载满了小棺。看着那些小棺材，没有让人能高兴得起来。”
“就是因此，四叔才想太太平平过一生？”
“是！包括我内心更支持二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