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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吴邦力擗火目狡 朱言义纵混天鹏

话说这兰溪县知县姓于,叫于迁。想这朝中奸臣当道,上行下效,那下面地方官吏又能有几个好的?贪官赃吏多如牛毛。这位于知县便属于这一道上的人。刮尽地皮三尺,中饱私囊。人们打心眼里恨之,背地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于耙子”。这耙子可不是用来农作,而是搂钱。这“于耙子”有一亲兄弟,叫于富,三十岁不到,为人不是东西。仗着有个当知县的哥哥,得了势,欺弱辱小,勒索钱物,抢男霸女,草菅人命。什么叫无恶不作,什么叫胡作非为,看这于富就知道了。因为这于富红眼圈,故而人们也暗地送他个外号,叫“火目狡”,狡即恶犬。

道这一年,于富的丈人胡安因年老多病,自怕是来日不多,不知那一天便就闭眼了,但尚未择选墓地。担心一旦自己死后,晚辈们不孝,阴宅不给好好造,于是想着提前准备,看好了也安心。于富为了讨老丈人喜欢,提出交自己主办。胡安并非没有儿子,用得着他这当女婿(要交代,于富现在的老婆属于续弦。而这老婆之前也是有丈夫的,不过死掉了)的献殷勤张罗吗?于富自是有自己的小九九。老丈人家大业大,有的是钱,不捉个机会赚他两个,闲着干嘛?不论造墓或干其他,少费多报,从中捞取外水,占大便宜。造墓须先择址,于富便找了个风水先生来。胡安也是三溪镇的人,但三溪镇当间插条小溪,将镇子隔为南北两半。吴邦家在南镇,而这胡安居于北镇。

道这一天,于富领着风水先生围着三溪镇转了两圈,择采墓穴。风水先生道卧龙坡这个地方最好,什么龙头、龙眼、龙尾,什么山呀、树呀、水呀,白话了一通。到在吴涟的墓地附近,风水先生道:“这是最好的所在,可惜有主了。”那于富起初听风水先生说这里最不错,很是高兴,插一句道:“就这地方了。”可听风水先生后半句,一愣,环视一下,就看到吴老英雄的坟墓了。“嗳,这是哪家不长眼,先抢了爷爷的丈人的地方,”十分恼火,大叫起来。这小子太过缺德阴损了,命令身后几个胡家的家奴:“去,把那碑与我推倒,棺材扒出来扔沟里,坟也给平了。让那家知道同胡家争地方的‘好处’。”哪讲过理去,是人家争你的地方,还是你抢人家的地方?先来后到,该知道吧?可他哪管那套。风水先生忙劝止:“于大爷,使不得,万不要这样。既然有他者的阴宅,咱另选一址也就是了,且莫打扰死人(这里只不便说会折阳寿),再说,也不便拿有人用过的地来为胡老员外布置,要招晦气的。”于富怎会听进耳,不在这儿为丈人造墓,也要条理原主,只为顺一口气,发那邪风虎威。随着他的吩咐,当下几个恶奴就近寻人家借铁锹、镐头,无论三七二十一,把石碑推倒并砸断。将坟扒开,把吴涟的棺材拖了出来,抬着扔到了附近沟里,然后将坟给平了。于富又发话:“找块木牌钉这里,写上‘知县相公之弟于富大爷的老泰山胡老员外阴宅基地,他人莫占,违者定罪惩治’。”恶奴赶紧去办。

这事让一个放牛的小孩子给看到了,他是吴邦本家的个小兄弟,急忙去给吴邦送信。赶上由于母亲近二日旧病发作,吴邦常要归家料看,故并没有总一直在墓地守护。不然于富他们当时就倒楣了。吴邦听那小孩一说,大叫一声:“可恼呀,可恼。是哪一个孬种居然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欺吾太甚。”甩大步奔到墓地。一看,可不是怎的,碑也两段了,坟也毁了,棺材在沟里露上头一个角,自己搭的个窝棚也成了一把灰。干恶事的人却已经走了。吴邦“扑通”跪倒地上,望着残坟放声痛哭,边哭边叫:“爹呀,都是我这做儿子的不孝,没能看护好您的坟墓,让您死后也不能安宁。您骂我吧,我不配做您儿子呀。”连连捶胸。猛然间止住泪水,霍地站了起来,叫道:“爹,我定要找到那个鸟种,打算他的脊梁骨。”他发现了块竖立地上的木牌,上面还有字。看明白上头所写,恨得牙关紧咬,将木牌拔了起来,抬膝屈腿,将木牌在大腿上搕为两段,狠狠劈掷到地上。大骂道:“于富,你这狗贼,爷爷定找你算账。不让你七个窟窿窜血,就难消我心头之恨。”把父亲的棺木重新安葬好,只是草简了,立了新碑。又痛哭一场。为这事有人曾劝过吴邦,道他把老爷子还是另择个地方安葬的好,别惹那于富。他可是知县老爷的兄弟,是个最能咬人的狗,惹不起,惹了没有好处,忍气吞声算了。可吴邦怎依,道:“不成。别人怕他,俺可不怕他。就是换了县官为此悖理之事,我也不会与饶,也敢打他一回。我不能白受欺负,咽不得这窝囊气。让别人骑脖子上拉屎,如何算得是男人?作软任人摆,没门。”他母亲只一时的病,吃了几副汤药,也就不要紧了。吴邦要报仇,怕母亲不依,并没敢告诉。

转过天来,赶着中午,吴邦绰了一根铁棍,过了那溪到了北镇,找到了胡安的门上。看这家是个大富户,房院挺气派的,门口有家奴把守。吴邦为什么不晚上来?来好来,跑好跑,蒙个面认不出。只因为一则是报仇心切,二则晚上于富不一定在这儿。即使在这儿,黑灯瞎火猫个地方一藏,你还找不到他,他也容易逃。听人说于富今日在镇上出现,当然小子午饭在老丈人家里吃,时不可拖,乘之不备,打到胡宅里头,要那厮好受。所以,吴邦拣着正当晌午的时间来。干嘛不蒙着脸?蒙不蒙差不许多,盘来查去,总会事明。反正惹出一桩祸,家也不能要了。不装胆小虫,好汉做事好汉当,省得官府乱查并乘机敲诈、捞取一把,为祸百姓,弄得鸡犬不宁。他想做一条真汉子,不肯给无辜者带来麻烦。

吴邦凶神恶煞一般往胡安家里就进,有个看门“狗”往上来拦,喝道:“嗳,你哪来的?什么人?敢擅闯胡府。”吴邦道:“我是于富那厮的爷爷,找他有事,可在里头?若在,将他唤将出来。”一番话把恶奴闹火了,“你小子吃了熊心了是不?敢对于大爷不敬,讨便宜,瞅你小子便是来寻衅,找揍嘬死。”上前来打。吴邦大怒,抡开铁棒,“噼啪”,或扫或劈,枭趴下了四位。吴邦夺门而入,大叫:“于富那狗贼,你在这儿没?在哪呢?有种的露出头啦,爷爷找你有账算。”这一嚷,整个宅院炸了。有人急忙给胡安、于富送信。于富今儿上午为老丈人在距离镇子五里的黄羊山(名虽叫山,实际仅一个高凸包,石色泛黄,外形若羊儿一只而获名)下黑龙潭(不过一小湾水而已,叫来好听)边,择了块绝好的所在,这个时候边吃着饭边与胡家大小员外商量这接下来的诸多事项。穴址选好,后头便该动工了,料呀,找筑工呀,不是随便。于富闻得吴邦的叫嚷,听奴才报说有人闹事门上,冲冲大怒,叫道:“哪来的野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来滋事,还指名点姓冲着爷我来,真不知天高地厚,想找死。”又道个:“瞧瞧去,看是个什么鸟,让他晓回厉害。”与两个舅爷到在前院里,看一条大汉正端着铁棍吼喝着。于富喝道:“呔,这贼,你叫什么?别狂,爷爷来了。”吴邦定睛来看,见走来几个人,为首这个长得不矮,九尺挂零,有几分威武。瞧模样:苦瓜皮的脸,柳树叶的眉毛,红桃似的两只烂眼,半拉蒜头样的鼻子,大蛤蟆嘴内种着两排玉米状的牙齿。吴邦用手向他一指,喝问:“这厮可是于富?”于富道:“正是你家大爷,知县老爷的兄弟。你是哪来的野种,何敢来闯闹?”吴邦一听他就是于富,再看他那一双红眼,不会带错,气就不打一处来,叫道:“大爷只因你毁了我父亲的坟墓而来。”于富一听,明白了,道:“哦,知道了。原来你是那死鬼叫什么吴涟的儿子,你家抢占了我老丈人的阴宅地,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自先寻上门来了,而且还私闯民宅,持械行凶,你小子八成活不耐烦了。想死还是先蹲牢子?”吴邦怒骂道:“你这狗贼在放屁,怎么道我家占了你丈人的坟茔地?你几时买下的?”于富脖子一梗梗,道:“我弄坟地用不着花钱买,看好地方画个圈就是我的。昨天头午时选好那里的,怎的?”吴邦可真气坏了,叫道:“这贼,你太可恶了,讲理不?我父亲的坟墓都座那儿好几天了,而你昨日才看的地方,却楞说是我家抢占你的。更不该刨坟掘棺。”于富道:“我爱咋样就咋样,怎的?你不服?就是刨了你的坟,掘了你的墓,掏了你的棺材,你这厮又敢把大爷怎么样吧?”吴邦火往上撞,叫道:“别仗着有个做县令的哥哥,你就谁都敢欺负。把你怎样?大爷今天便要教训教训你。”扑上前,举棍来打。于富往后退闪,叫道:“打,打他。”早有二、三十号恶奴各执棍棒钉在周围,听命而动,齐向吴邦来扑,下定死手。吴邦见过大阵,哪里怕他们。况且现正在火头上,生死不顾,后果不计,犹如饿虎,专意猎食。将棍抡开,象旋风一样。他的棍是浑铁的,而家丁的棒子是木制的。这木棒哪有铁棍结实,怎经得住撞,碰上就折,挨上就断,落了一地棍子头。木棒子这么样,人挨铁棍也好不哪去。众院奴让吴邦打得不是腿断就是胳膊折,要不就嘴里大喷污血,纷纷倒地翻滚呻吟。于富与两个舅子见势不妙,都吓傻了眼,扭头就跑。吴邦岂肯放他们去,喝个“休走”,赶上去,“乒乓”两棍,将于富的两个舅子枭趴下了,一个重伤残废,一个更是当场毙命。又一棍向于富劈下,于富这小子情急之下也不知哪来那么好的弹跳力,一蹿多老远,把这棍子躲开了。但是吴邦逼住他不放,使难走脱。于富心里惊慌,可嘴上却不肯软,道:“姓吴的,你别太凶,我可是知县老爷的亲兄弟。你打死了我,你全家都要跟着倒大楣。是明白事的你还是走开的好。”吴邦斥道:“狗贼,别说你是那‘于耙子’的兄弟,就是他的老子或他本人站在这里,我也敢打杀他。休拿官儿吓唬人,怕我就不会来找你。大爷只欲取你的狗命,别的全不顾及。教我收手,收得了吗?怎么想的你。已然杀死了人,多杀几个又何妨?一样的罪名。”“你,你……”于富一边与吴邦兜圈子,一边嘴里不干不净骂着什么。但由于害怕,声音小,吴邦也没听真。吴邦“嗖嗖嗖”又打三棍,于富连蹿带蹦避开了。还叫着:“小子,你别拿棍子充强壮势,有种的把它扔了,爷爷与你比比拳脚。”想那吴邦的铁棍太吓人,碰上就惨了,若使用拳头自己或许还可来上三招五势,磨蹭一下时间,好待哪路救星来。吴邦听了其言,道:“不用棍子也照样能让你好死不了。”铁棍一扔,攥拳头来打于富。于富遭吴邦逼迫,只好硬头皮来试吧两下。可刚一接触,即让吴邦一手捉了其右手腕,另手一托其右肘,侧里两手反向劲力。只一扳,于富那小子的胳膊就折了,疼得声声怪叫。又被吴邦照其腿弯一脚,于富摔倒在地。吴邦以左脚踩住了他,喝道:“于富,服了吧?”于富事到这份上还充硬呢,道:“姓吴的,你若把爷敢太怎么样,我哥哥是绝不会饶你的。”吴邦怒道:“好小子,死到临头还拿势力吓唬人。爷先前已与你讲明了,他来也一并拾掇。爷爷现在先擗了你。”踩住于富一条腿,再扳扛另一条腿。于富这回可真吓着了,忙叫:“爷爷别擗,您行好饶命,我活这么大也不容易。”吴邦根本不理不听,“咔嗤”一声,擗了“火目狡”。污血喷了吴邦满腿。吴邦将撕下的那条腿一扔,满腔恶气才算出尽。吴邦知道,擗了于富闯下大祸,那知县于迁和自己完不了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急急赶回家,匆忙换了衣服。把事先早打点好的个包裹挎了,又召集起家里佣人,道:“我今日擗死了‘火目狡’于富,官人很快来行捕,这个家我不要了,你们也不要在这呆了,免得连累着遭殃。我家里的东西你们看好什么拿什么,别磨不开。如果不拿,就会变成官家的了。拿得了,从速离开。”赶催着哭啼啼的妻子回娘家去,他则背负了老娘,提着镔铁大棍,离家出走。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只要不是往县城就行。瞅定了一个方向,就下来了,反正跑得越远越好。

吴邦在胡宅行凶的同时,有胡家人骑快马出后门往县城送信。知县于迁一听,“这还了得。”唤县尉朱言来。朱言前些日子去杭州办了些公事,多费时日,昨个才回来,请了三天假,打算今个儿先休息一天,明日到三溪镇走一遭。因这兰溪县的的一位马兵都头多日前不慎坠马摔坏了脊梁骨,瘫了,至今没合适地人选来补缺。遇到了吴邦,朱言便有心把这个职位给他,打算去吴邦家里问一问。倘若吴邦愿意,就引荐他给于知县。今个儿听于知县传唤,急来衙门。于迁道:“三溪镇胡安员外家里有人行凶闹事,可能还出了命案。速带人去擒拿凶犯,不得有误。”朱言道:“是,大人。”他心说:“衙门里好几个都头呢,点一个去是了,却差派到俺这县尉头上,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胡家和你带亲,便加重视?还是那凶犯非等闲人物?只劳了爷我。”上马,领了二十名公人,出县城南门,奔三溪镇。朱言想:“正好,待捉住了凶犯,往我兄弟家串个门。”可做梦没想到,凶犯却会是吴邦。

过了竹溪,到了北镇胡安家里一看,凶犯早跑了。只见满院子尸体和伤者。那胡安与老伴正抱着一伤一死两个儿子大哭着。俩儿媳、几个孙辈也陪着号。见朱言来了,胡安哭请道:“朱大人,快拿凶犯,让他给我的儿子和姑爷偿命呀。”朱言道:“好,这就去。”问人:“可知那凶犯何人,又逃往哪里去了?”胡宅奴仆有知晓的,道:“那凶犯是南镇老江湖吴涟的儿子,叫吴邦,想是逃回家里去了。”“谁?吴邦,”朱言闻听,心中大为惊骇。他心说:“我兄弟跟这胡家有什么大恨深仇?怎么跑到这里行凶害命?我兄弟不似个胡为的人,内中定有情由。一个头磕了,能拿他到案吗?教我如何是好?”想那吴邦杀了人,不会呆家里坐而待缚,必要逃走,当给他点时候。要换那旁者,早捕人去了。但朱言为了拖延,光勘察现场就用了挺长工夫。朱言细问:“吴邦因何来此行凶,又到过别处行凶没有?”有知情者道:“是因为于富大爷为给老员外准备造老后的阴宅,采了一处穴,是在卧龙坡,风水好。谁知那吴家不讲理,却把地方给侵占了。”说到这,朱言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且住,于富选中的地方为给老员外备阴宅,那吴家侵他作甚?”那人道:“当然也是要造坟的。”朱言再问:“也是提前准备?”那人道:“不,吴涟已经死了。”朱言心里一沉,“什么,吴老英雄故去了?”先前尚不知此事。问道:“何时终老的?”那人道:“死七八天了。”朱言问:“怎么,死七八天了才择址造坟?不会吧?”那人回:“不,早下葬了。”朱言不解,问来:“如此说,他家的坟茔座那儿多日了,而于富昨日才采的穴,怎么道人家侵了地方?”“这……”那人没词了。朱言又问:“后来又怎样?如何会惹发今日冲突?接着前头话往下说。”那人道:“于大爷因吴家在他采得的地方座了坟,一气之下,把碑推到,将坟扒了,平了,棺材也拖出坑来,扔沟里去了。吴邦可能因这事而来闹的。”朱言一听,气得头都要昏了,心说:“这也是人做的事?也能干出来?比偷坟掘墓还罪大。把棺材给人家暴天日,还平坟?丧尽天良。遇谁能和尔完得了?于富小子,死得该,咎由自取。”又为胡安好笑,急着为自己准备阴宅等老后用,事情非但没办好,反惹得丧气绕门,儿子、女婿把命倒先没了。也是老小子素常道德败坏,阴损事做多,遇今儿天降报应。

朱言问完了,道个:“走,随我去拿凶犯。”带公人往南镇而来。前头说了,南、北镇子中间有条小溪,名清溪。说是清,却浑浊的很,取好听的名是了。上头有两座桥。可朱言近的不取,却绕走远一些的,且行进起来不紧不慢。到了南镇吴邦家里一看,里头乱七八糟的。那是佣仆翻那东西时候弄的,不拿白不拿。况且吴邦与老太太一逃,没当家主事的人,他们这个月的工钱向谁讨去?不没了影?时下吴宅已无半个人影。朱言知吴邦是早跑了,要那个当赶快寻找知情者,索人犯行踪去向,赶紧追捕,可前面提了,他有心纵吴邦,教之有充足时间远逃,遂故意拖延,下令:“搜,好好搜,巴掌大的地方也不能疏漏过去。”众差人乐得如此,应个“是”,便到处搜开了。搜了半天,俱来回:“禀县尉老爷,不见人犯。”朱言问道:“查遍了吗?”众差人道:“遍了,没有人。”朱言道:“我不信他能在家里还藏得住,定是你们不尽心。再去查一遍,仔细搜,不遗犄角旮旯。即使掘地三尺,也要抠人犯出来。”“是,”差人们又扑向各处。这帮人对捉拿凶犯没个偏爱,乐得不去追索。通过大闹胡宅之事,清楚那吴邦凶得很,逮他还能赚个好?有可能会把小命赔进去,谁去犯那傻?但对于搜查,他们向来“情有独钟”。这吴家不是大富豪,也算小富户,比平常人家强得多得多,大有便宜可沾。哪里用心搜查人,却都在翻箱倒柜,拱床底,爬横梁,很是忙活,挺欢实的。时不时为件东西你抢我夺,起争执。老半天,不知搜过几遍。你再看,大有“成果”。每名差人怀里都鼓鼓囊囊的,揣着看好的东西。更有甚者,还打个包儿拎着。真叫明目张胆。朱言瞅着他们,既可气又好笑,心里说:“你们越这样越好,捉不着凶犯,责任推你们身上,道你们不尽心使力,却乘机捞外财。我可以脱卸点干系。”对他们的行为视而不见,更不喝叱,再一次问道:“可仔细查过了?”差人回:“过了,遍了,只还没人。”朱言又装样子亲自搜了一遍,看这吴家的房屋里头都变成破烂库似的,满目狼藉,凌乱不堪。转了一圈,朱言一摆手,带人继续索那吴邦。哪真心去追捕,却只在三溪镇周围打转往来。时而这撞一脑那拱一头的,直到快天黑,自然一无所获了。功劳没有,苦劳却挺多。人人累得腰酸腿疼,走都走不成样子了。这在朱言有意整他们,“你们不是身上掖着带着那么多东西,是些分量吗,我带你们快跑,大累累尔等。”于是,都搞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而朱言是独个骑马来的,不用自个儿脚走,自然累不大着了。朱言看看天色,道:“回衙门禀报大老爷去,未拿着凶犯。”往回返。

过北镇到胡安府宅稍停,然后奔县城。道上,碰着一个背行囊的大汉。朱言认得,这大汉是胡安宅上的护院教师,叫黑欢。其人品劣,人暗呼之“黑獾”。朱言道:“哟,这不是黑教师么?这是往哪儿去?”黑欢见是朱县尉,忙施了个礼,之后回答道:“回桐庐老家。唉,今天我找相好的去了,不在胡府。不想府上闹出了大事,员外一气之下把我辞了。”朱言知道这小子是胡家的帮凶,做过不少坏事,心说:“你也瘪了,那正好,收拾尔这厮一回,也便见了‘于耙子’有个交差,不空手。”一声令下,差人们将黑欢拿了。黑欢直嚷嚷:“县尉老爷,您平白无故怎么捉我?小人犯了什么罪了?”朱言道:“犯了哪门子罪,你自己心里清楚,见了知县大人,自有公断。”吩咐底下:“带走。”押了黑欢就去。

那位知县大老爷于迁今天可是在任以来头一回用心于公案,因为是他亲弟弟出了事。已经得详报,为胞弟之死之前还大哭了一场。晚饭也没心思吃,只等着朱言抓捕涉案元凶回来,以加审讯呢。不时询问:“朱县尉回来了没有?”要遇往常,早不知哪儿玩耍子去了。天早都黑下来了,灯火也亮起,方才有人来报:“大老爷,朱县尉他回来了。”于迁一听,赶忙升坐大堂,准备连夜审讯案犯呢。心里过急,也为问清楚人犯捉得没。谁知待见得朱言一班人,得到的回复却是教人失望与恼火,凶犯畏罪潜逃,未知所踪。朱言向他请罪。于迁一听没拿来叫吴邦的杀人元凶,大发雷霆,惊堂木一拍,叫道:“怎么这么多半天时候也没给本大人索着凶犯?朱言,你们这些人都干什么吃的?定然是办来不力,捕拿不紧。”朱言忙往上回:“大人,您冤枉卑职了。朱言实是尽心尽力而为,弟兄们也没个不劳呀。”随去的差人们也忙七嘴八舌说道:“是呀,大人,朱县尉尽职尽责,煞费了心力。您瞧我们,也跟着他几乎要累散了架子。从出去到回来,没片时的歇呢。只怪那凶犯脚底板太油太快,不知逃往那里去了,实是摸不着影儿。要不还能不与您捉回来?是不?”于知县瞅了瞅,众差人的确个个都是一副疲惫的样子,满身的尘土,倒是象没少得跑道。可这官儿眼锐,瞧出每个差人怀里都揣着什么,当然明白其中八九。有人瞧他来瞅,赶忙抬手抬胳膊行以遮挡,还有两个把手中的包儿往背后藏。于大老爷走下堂,奔差人们来了。差人们见他贪婪的眼神专盯你前怀,有些胆虚发毛,直往后躲。那又能躲哪去?于迁劈手一把揪住一个,由其怀中掏出了几样东西。有一个小包,里头七八十来文(即十文左右)铜钱和几粒黄豆大小的银粒子。另外是一小包儿香茶,两面铜镜和一支银簪,等等。于迁问道:“这钱、银是你的吗?”这名差人连忙点头,道:“是的,大人。”于迁又问:“这镜、簪等东西呢?”“这……,”这名差人只是强作干笑,对不上句话儿。于迁自然清楚,也不多问,把那几文钱币、几粒银和簪子揣自个儿袖子里头去了。另外那些东西先已在掏的当中,看一眼因不感兴趣,而随手撇在了地上。这名差人也不敢言语,地上的东西当然更不敢拾来。于迁又把另一个差人的前怀拽开,搜出十二文的散钱子儿,还有半个银手镯,另有个镀金的小佛像,再就是两帕漂亮的小手绢,不知哪个丫环手里甩的。真是什么也稀罕,没有不入心的。他留这个大概与家里的女人。余外还有两样其他。于迁也没问什么,十二文散钱子儿,半个银手镯,照旧投袖子里了。另唤过当班的贾班头,教他将小佛像拿去,放到公案之上,因为它沉一些。当然,也一好物什。而把手绢,踩在了脚底下。于大老爷转而奔其他人来下手。他是什么人,最认钱的主儿,你又能请之高高手,使自己逃过去?那些差人可慌了神,嘛了爪,忙各由怀中摸出几个钱来,并带样很好的小玩意儿,双手奉上,俱道:“大人,不敢自留,请您笑纳。”这样是怕大老爷把自家身上的钱财光了去,教自己今天丁点儿好处没捞着,干赚个忙活,空欢喜。恭恭敬敬献上小数,看是讨好,实藏了心眼,窝了大赃。但是于大老爷怎会与他们便宜,又怎么对得起“于耙子”的“美名”,不教你穷尽才怪呢。饶?想什?腌臜毁了一班差人,最后白到手的钱财、好物件没了不说,还把本来身上有的钱银赔搭进去。个个呲牙咧嘴,暗自叫苦。于知县满了两只肥大的袍袖,沉甸甸的,令之胳膊只能垂着,手臂抬不起来了。后头几名差人所奉还是他们自个儿往县大老爷袖里放的呢。有个差人不知是奉承还是打趣,道:“大人,您现在是‘两袖金风’呀。”“是吗?”于迁“嘿嘿”一乐,可转而满脸喜色突地没了,再次变成了怒容,喝道:“大胆。”吓得众差人俱一哆嗦,听于大老爷斥道:“尔等不用心尽力于拿人,反借机去……去寻钱物自足腰包,耽误公事。这还了得吗?若不与点颜色看,是改不了你们的了。”先点指朱言道:“朱言,你身为县尉,不管束好手下人,惯于懒散,致今日办事不力,当重重接受惩治以为戒。来呀,将他杖打三十。”朱言也不申辩,就这样给来个三十刑杖。不过那些差人们哪能动真格的打他,每一下比挠痒痒重不多少,做个样子,走走过场。打完了,受刑者拍拍屁股,嘛事没有。刑完了朱言,于知县未算罢,又指着众差人们骂道:“你们也全是一群饭桶,也一样该打。每人杖二十。记住这次,好不发生下次。”二十名差人于是也各吃了顿刑杖。只是打和没打也差不许多,只当是地上趴会儿休息休息。都打完了,于知县道:“都听着,以后再犯今日之错,决不轻饶。不过呢,只要寻得好东西多了,顶值钱的尽奉与本官,倒是也还可以原谅的。”您瞧这叫什么官儿。于知县忽然发现堂口那儿歪倒着一人,五花大绑。问道:“那是谁?怎么捆着?”朱言道:“大人,那小子是胡老员外府上的护院教师,叫黑欢。”于大老爷打断话道:“黑欢?哦,本官认识的。他犯了什么法了,咋给绑来了?”朱言道:“大人,这黑欢与那凶犯吴邦有勾串。”于迁不解,来问:“什么,他和凶犯有勾串?什么勾串?”朱言道:“大人,平素里胡员外家什么事没有,他倒整天在,海吃海喝得。可单单今日上胡府闹了大乱子,出了人命,这黑欢乐却不在场,不在宅内,而是混女人去了。您想,黑欢与那凶犯有串通不?自个儿跑外头,寻欢找乐子,撂了职分,而让凶犯钻一空子,那么巧合吗?黑欢号‘丧门神’,那功夫高得很,咱县中最有名武师当中也找不出这么一个来。别说一个凶犯,就是十个、八个,他也能能拾掇了。今个儿躲了,为什?明摆心里藏着鬼,必然早就晓得凶犯将闹胡府一事。凭啥这么认为呢,您知他和那吴邦拜过把子吗?”于知县道:“是吗?这当重处。开堂审讯,本官要将这厮收拾熟了。敢与凶犯沆瀣一气,相互勾结,致我那兄弟于富一命归阴,甭想轻省。”差人两厢一列,有人把黑欢拖到案前。因这小子道上叫唤,吵得很,所以之前给他嘴里塞上了布,这个时候为之去了。于知县喝道:“黑欢,你怎敢与凶犯有勾串?跑到外面,不尽守护院之责,致使凶犯猖狂闹宅行凶胡府,害命数条,伤残甚多。你与凶犯之间是何瓜葛,还不从实招来?”黑欢连声呼叫“冤枉”,称自己与事无关,更与凶犯不识。于迁大怒,吩咐:“打。”差人们这次不在是象对待自家人那样比划一下做个样子,拿黑欢可不同了,如狼似虎上来,把黑欢拖了下去,褪掉裤子,没客气地一通揍,打得黑欢宰猪般号叫。最后招认:“与凶犯是好朋友。凶犯上胡家门里欲报私仇,我与他不便翻脸,行以阻挡,还是避开的好。于是,我今个儿提早跑外头去了。从而凶犯得以在胡府放开手行凶作案。”于迁喝令其在供词上签字画押,投入大牢。这位黑教师也够倒楣的,也是因为作孽太重,不然朱言不会拐个法子收拾他。这黑欢的家里人闻讯,怕他给断个通匪一类的罪名,充军发配千里之外,赶忙打点,“孝敬”给于大老爷若干锭纹银,好歹把人赎了出来。因为吴邦逃逸,于知县把案子呈报州里,全州到处画影图形,悬赏捉拿凶犯“混天大鹏”吴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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