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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李克先刺配漳州道 吴大猛纵犯牢城营

话说李克先被刺配漳州,一道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两名解差比别人还算好,没有怎么刁难这苦命人。只是催着走,极少用棒子打。李克先想逃也就不好意思了。自个儿一跑,两名解差必得担罪。道这一日来到了一个地方,乃福州罗源县,即永贞县。正行,见道边有一个场子,似晒谷、打稻的场院,也像是个练功场。那地面被磟碡轧得板平且硬实,这里围着一大帮子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盘腿坐地的,有捡石头垫屁股坐的,还有蹲着的,也有站着的,时不时道好喝彩。李克先同两名解差给吸引住了,也过去挤下格地方,瞅圈里是什么热闹。看里头有两个青年人,一个生得是中等个子,长长脸,黑黑的面皮,穿了一身青衣服。另一个生得比那一个高出一拳头,圆圆脸,色如紫羊肝,穿了一身红衣服。二人所着皆为短打装,各使一口短把刀,那里打得正凶。不知是练操,还是较艺。李克先看了一阵子,连连摇头。一名解差见了,问道:“我看他们练得并不赖,刀耍得也蛮好,你却怎么摇头?不入行吗?”另一名解差道:“听说你自称是‘江湖刀中第一绝,夺命神刀’李辰的孙子,对刀术必是精通得很,可评评这两个人的刀法。”李克先道:“此二人的基本功还算是不错,只可惜这刀法么,嘿嘿,中看,却不怎么中用,花架子占多。他二人本事相差无几。但这个穿青衣服的,似乎稍逊一点。”他说的这话,正在斗刀的二位听到了。那二位并非什么行家,却偏爱听奉承话。那儿虽然打着,可是精力并不全集中于此,还支着耳朵分着心,听观者的赞语送给谁。听到夸自己,就心中沾沾自喜;但听到是夸对方,那就不高兴。美了,精神振,抢发几招;恼了,胡乱砍剁几势。就这还想成高手?想胜敌人?偏是李克先说话时暂时住口没有喝好,人听其声也真。那两位较刀者各自虚晃一刀,互相道个“且住”,分身跳开。青衣者拿眼踅摸了一圈,没好气地问:“方才是哪个鸟人在品头论足瞎叫唤?道我们的刀法中看不中用,花架子,还言大爷的刀技比对方不如,谁说的?”李克先见其不满,本身又痞儿啷当的样子,知道不是好惹犯的,不想弄起事来,便闭口不应,抽身欲走。但让又一个年轻小个子人揪住了,喝道:“哪走你?”冲青衣服的人叫道:“萧大哥,他在这儿,还是个配军。”青衣人走过来,自然有人让了道。其将李克先打量了一下,绷着脸,斜着眼,用刀尖敲着木枷,道:“吓……,原来是个贼配军,也敢来评断,说大爷艺差,你也懂刀吗?来,给你刀,也练上一趟,让大爷瞅上两眼。否则,你就不要去。”李克先道:“这位好汉,真对不起,是我多嘴了,请您原谅,打扰,抱歉,您还请接着练吧。”转身要走。那人上步挡了,道:“慢着,别躲,大爷方才讲了,你要是不练上三两手,不放你走。恼一恼,让你吃顿拳头,捶你半死。”李克先道:“这位好汉,您请消消气,都我不是,已经给您赔了礼认了错,何苦仍不依不饶?大人不计小人过,您高高手,算了。再说了,我这一身刑枷镣铐的,又如何能练得了刀呢?放我一马去。”两名解差也来讲情。可是青衣人说什么也不肯饶。那个红衣练刀者此时也走了上来,道:“这一配军,你既然敢说我们的刀法虚有其表,多花哨,少实用,想必也是个练家子喽?就请亮几下,让我们大家都开回眼。”又转来同两名解差作商议,请他们将李克先身上的枷、镣暂时打开一时。两名解差一想:“我们虽是官家人,但于今站在人家一亩三分地内,不能不放聪明些。看这些人的架势,又刁又蛮,如果不依他们,我三个今儿怕是就走不了。万一惹翻毛了对方,‘赏’下一顿揍,我们也得白挨。不可吃眼前亏。”又听那红衣者道:“看那边。”用手指来,接着道:“那过道斜对过的酒店是我自家开的,等会儿白请二位吃酒。保证不悔口。有大家作证。”这人说话挺爽快,不似青衣人那般有些浑相。两名解差心想:“这倒是好,得好酒好饭还不花钱。”便答应了。给李克先打开了枷、镣,还对两个较刀者说道:“要是犯人跑了,你们俩可得担着。”红衣者道:“这么多人在场呢,他跑不了,你们尽管放心就是。”将自己的刀递给了李克先。李克先接刀在手,看了看,并不是开了刃子的。掂了掂,试了试,觉得分量太轻,不适手,但不好说换,将就来使,凑合着练。来在场子当央,道一声:“敝人献丑了。”说完,拉开架势,走形门,迈虎步,手起刀飞,“唰唰,嗖嗖”,道道霹雳满空闪,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一趟刀路练下来,李克先面不改色心不跳,而众人傻半晌之后,齐声喝彩。

那青衣人心里却不怎么服气,道:“这配军,你的刀法瞅着也看不出咋妙,未尽然极其实用,得经试手才可定论。来来来,咱们俩过过招,比一比。”李克先道:“这……这怎么行呢?万一哪个伤了咋办?虽说刀未开刃,但挨上一下也吃不住痛。”青衣人道:“那就自认倒楣,你快来吧。”抢一刀,搂头就砍。李克先见对方的刀来,不慌不忙,侧闪身,手一动,“嗳哟”一声叫处,青衣人手中的刀“当啷”落地。左掌抚住右手背,退出好几步。原来,被李克先用刀头搕着其手背。李克先忙道:“这位好汉,得罪了。”那位红衣者在旁早已手心刺痒,按捺不住,道了声:“配军,我也领教一回。”捡起青衣人的刀,冲李克先叫个“着”,刀奔项来。李克先仍是斜刺里避闪,又一抬手,两刀相接。“嚓”地一声长音,红衣者手中的钢刀脱手而飞。“扑”,斜着落下,插于地上。红衣者不明白自己手里的刀是怎么飞的,对方手法什么样,更没看清。二刀一遇,并没有觉得震力,而是即黏又拉的一股劲力,把刀由自己手里生生扯去了。呆愣片刻,他大叫:“必定是高人,我佩服您了,做我的师父吧。师父在上,受小徒一拜。”倒身就拜。那个青衣人也知了李克先的真正练家子,也叫个:“还有我,也认您做老师了。”不甘拉后,跪在李克先面前,把头来磕,求授奇刀绝技。李克先慌忙道:“我一个配军,怎敢当二位好汉如此?可折杀了小可。你们快些起来。”红衣者起身,一摆手,叫个:“请我师父走。”有几个小青年上前来,不容分说,架了李克先就去。两名解差一看,急了,叫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还我配军,别抢去。”赶前两步,忙又折回,将放在地上的枷、镣等家什拿上,跟后头来赶。

道说一班青年人,把李克先拥到那红衣者的酒店内,让到了高座上坐了。然后齐刷刷跪倒了一大片于李克先面前,十好几个,二十郎当岁一色,恳请李克先收他们做徒弟。李克先怎么推也推不了,最后道:“我是戴罪之身,要发往漳州,不该在这里耽搁,否则误了期,非重罚不可的。待我到得漳州,混个出头之日,再来教授大家,怎样?”有人道:“那得等到哪年哪月?”红衣者道:“您暂留住几天,不长,算得了什么?先少教我们点绝招。”让柜上取银子,给解差每人十两,说好话,请其逗留几天。真肯下本钱。还道:“保好吃好喝好招待。嫌这钱少,我再加倍,如何?”青衣人也道:“就请留他七、八、十来天,不多。到时早起晚宿,路上走快点,那日子也就追出些了。他(指红衣人)既然与你们二十两银子,我也不能占便宜,吃白的净的。”唤个人:“去,我家里也取二十两银子。不,三十两,之外十两算作差官老爷与我师父这些天的酒饭钱,予苏老弟。”解差看中了银子,便点了头,道:“可就几天,多了不行。否则,误了期限,我们不好交差,定……定七天吧。”李克先与这些人互通了姓名,方知青衣人叫萧立,住在附近的萧家村。因为耍起刀来飕飕起风,舞动特别快,人们故此送其一个绰号——“快刀手”。家里算是富裕,老爹会做生意,自己也肯卖心思花力气去挣,有些个家底。要不怎么能拿出三十两银子与差人呢。其惯会馋人,本村、别村各富户家的护院教师哪个专会使刀,他便死皮赖脸纠缠人家,拜师学艺,讨人绝技。人家不肯,就置办酒席请得,吃一回。反正方法使遍,直到人家肯交他刀法为止。能有过十五号师父,于每位那里讨学了三招五式、一趟半路的,加起来也算一身。闲来便与村里一班青年一起耍刀。他是老师,那些是学生,挺乐在其中的。而红衣者叫苏全,住在这里的石虎村。因村边有块巨石,房子大小,形似大虫,故而得名。苏全曾多次离乡到外县,寻访以刀成名者,学习刀法。长的时候,在外一转有大半年。家里的钱多供他做了这个。就在半年前,他的老爹患病,半身不遂,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在家经营家业,便就很少外出了。每日里,在酒店隔道斜对过的打粮场子上与村里一般岁数的好几个,弄刀耍拳。他练起刀来,花人眼,本村青年人没见过真功夫,以为他的刀法天下绝伦,是最好的了,听个词叫“神出鬼没”,想就是形容这个,于是给苏全戴了个号,叫“神刀手”。但苏全、萧立二人所拜的师父别看多,但要么是人家真东西不向外传,要么一般人物,徒有虚名,实际把式货,本就没真本事,有的甚至只会耍几下唬人,却要冒充名家,欺骗那不知情者来拜师,赚昧心钱财。所以,苏、萧二人所谓的好能耐,不过拙劣之技也。苏全得号“神刀手”,不想因之惹来了麻烦。传到了萧立的耳朵里了,大为不悦,道:“我的刀练得极好,多有妙处,乡里乡外小有名气,人呼‘快刀手’。他一个小子居然敢叫起个‘神刀手’来,明摆着欺压于我一头,不把大爷放到眼里。”令人向苏全下战书,约日做一较量,欲让苏全把‘神刀手’的名号摘掉。故而在两个月前,二人有了第一次的斗刀。但结果,半斤八两,平手。当然都不服气了,一个月后,进行了二番刀战,可依旧没分出高下来。不过,这次态度不同了,互相赞成起对方来,敌意没了,打出些交情来,亲近了,称兄道弟。相约每一个月斗刀一回。一则,便是讨乐趣。一则,看自己的刀术有长进还是有退步,比人家差距如何。今日是双方第三次斗刀,却不曾想碰巧撞来了李克先。

好多青年要拜李克先做老师,苏全、萧立不肯让,道:“你们是我俩的徒弟,现在想要长上一辈,与我俩齐平怎的?这老师父不是你们拜的,去,去。待我俩学成了,再教给你们。”都赶了。再者,他俩也另有打算,好些人都拜一个师父,那李克先就要一一指点,肯定忙不过来,精力也就散分了。不如集中心力,只传他俩,使学得快,也学得好。二人对李克先毕恭毕敬。李克先道:“我一个配军走囚,何敢受你们如此礼遇?咱们随便一点吧。”萧立道:“那哪里成?你那是我们俩的师父,岂可随便,理当尊重你才成。”苏全道:“萧兄说的是。师父,您就受着吧。”李克先忙摆手,道:“这可不妥,我和你们岁数差不许多,称师道徒的教人不得劲。看你们这般豪爽诚挚,咱们还是互称兄弟的好,也叫来顺当。刀法依旧教你们。只当师兄代师传授。如何?”那二人一听,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这便宜事?无须讲师徒,便能学本事?想不到。大喜,俱道:“那敢情好,高攀,高攀。”萧立道:“我们不嫌你是个带枷配军,您也别弃我们技艺拙劣,互相看得起。干脆,不如学当年刘、关、张桃园结义,咱们仨也拜把子得了,更亲热近乎。兄、弟有其实。”李克先、苏全皆道:“好主意。”均表示赞同。当下三个人焚香磕头,结拜为了异姓兄弟。论了一下年庚,李克先长那二位,二十五岁,为大哥。萧立二十又三岁,行二;苏全二十又二岁,为老三。萧、苏二人拜了大哥,苏全又拜了萧立。三人“哈哈”大笑。这便叫意气相投。苏全吩咐设一桌好酒宴于自己于店中的居室(因为酒店小,没有雅间),要与两个哥哥痛痛快快喝一回,吃一顿,乐一次。两名解差也被另加择房屋安置。不多题。

李克先兄弟三人边吃便聊,苏全道:“我这‘神刀手’的号是别人瞎捧起来的,得改它一改。再说也不能压着二哥呀。”萧立道:“老三,咱们已经头磕到地上,成兄弟了,没外的讲。大哥论咱俩,说我比你略逊一筹,那就是你比我的天赋好些,刀法也高,你就叫‘神刀手’,我还是‘快刀手’。压就压了,谁都不改。你若认为当不起那‘神’字,那可以努力刻苦去求吗,总会当得‘神’字那一天的。嗳,大哥的刀法最绝,他当号啥?”又问李克先:“大哥,可有号?”李克先摇摇头。萧立说道:“大哥的刀法定是天下无双,叫‘第一刀’吧。”李克先忙摆手道:“这可不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我刀法强的人多的是。‘第一刀’之名俺可扛不起,别让它压塌了身架。”只是不应。苏全道:“大哥,不愿意这个号,咱就另换一个,叫什么好呢?……”抓耳挠腮了半天,突然道:“对,有了。大哥的刀法高深莫测,使将出来,鬼神皆惊,圣人销魂,就叫‘销魂刀’吧。”萧立听言,嚷道:“对,‘销魂刀’,这个名号不错。大哥,您说咋样?”李克先道:“难得你们想得出来,随它吧。”不好再推,从此就号叫“销魂刀”。萧、苏二人又详细问了李克先的家世,及怎么被刺配的遭遇。李克先叹着气,流着泪,讲了,对两位兄弟不作点滴隐瞒。那二位听得李克先是被陷害成冤,都对那柯都监咬牙切齿,恨入骨髓,为大哥鸣不平。萧立愤愤然,道:“赶我哪阵子能撞上这姓柯的狗都监,定将其碎尸万段。”李克先道:“不幸之中得遇两位贤弟,也算一件大乐事,不刺配漳州,又与你们怎会相识?老天作合,机缘凑巧呀。”

李克先是个实在人,将自己的平生所学,择那顶重要的东西传授于两位义弟。这还嫌紧呢。李克先道:“时间短,不能一步步稳扎稳进,你俩先把我所教的粗疏一学,不要求也无法要求立即多好多通,待以后你们慢慢习练领会,便是靠得悟性了。”住了七日,两名解差催着上路。萧、苏二人又央求道:“别就七天,这还没全学会呢,再给三天限。”共是十天,李克先交给了两位义弟许多。十一天上,李克先与两位义弟洒泪分别,重登发配漳州之路。临行前,萧、苏二人与了李克先不少银子,道说牢城营新入之囚都要打一百杀威棒的,得使钱行贿免灾。另与了两名解差一些银两,拜托路上对李克先多加照顾。两名解差连连应诺。兄弟三人日后还会有会面重处的机会,这里不作详题。

李克先被两名解差押着,一路前行。非止一日,这一天到在了泉州同安县文圃山脚下。猛听得前面杀声震,三人大惊,登高来望。但见那一边正有人凶杀恶战,且战且走,往这一边来。离近了,可以看清,却是有一辆马车,边上有数骑保护,阻挡围攻而前的一伙蒙面贼人。那帮贼人人多势众,频频攻击。李克先眼见有三名护车者落马而死。这车与车上之人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李克先大怒,暗道:“朗朗乾坤,这些贼人居然敢如此行凶,可杀不而不可留。”他一向对杀人越货的贼寇痛恨,因为在他自己十来岁的时候,所居住的村子便曾遭受过天台山上下来的一伙贼人的洗劫。贼人穷凶极恶,烧房杀人,所造灾难无以描述。李克先的父亲李春为了保护邻里与家小,奋力与贼人搏杀。当时为了不暴露自己是一位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蒙了面。李春一口刀发威,杀死贼人过百人,并手刃贼首名“赤面天王”马盈者。贼人被奋起自卫的村人与邻近村子赶来的义勇、保丁所击退。由于元气大伤,贼众短时间很难再兴风作浪,又遭到官府乘其亏而进剿,终于覆灭矣。虽家舍受损严重,但村人大多幸免于难,李春之功甚巨也。但却无人知其所为所做,把当日蒙面的他认作了一位做完好事不留名,悄然而去的侠客,不知其实身边之人。但由于李春与贼人血战,力暴精竭,累乏过度,造成内亏,致下了病根,身体每况愈下。没出二年,再染难症,撂倒了他。正值壮年,却过早撒手人寰。

李克先今日复遇贼人,眼珠子瞪起,心起不平,飞奔而趋。由于两名解差收受了萧立、苏全的银子,所以处处照顾着李克先。遇到那僻静之所,不好走的地方,便卸下枷、镣。今日身处山边,地方荒凉,道路又高高低低,且很难见到几个行人,所以,解差仍然予以李克先方便。也因此上,李克先动作轻松。当然,囚犯有此举动,解差不肯让得,但是又岂能喝止得住。李克先早瞅准了一个最能吆喝,且戴着皮面具,胸前稍开怀,露出锁子甲的家伙,料是贼头。李克先近了杀阵,运用轻功,借跑动拔身凌空起,赶几步到了战群上头,蹬踹贼人的脑瓜顶走。凡被踏者,无不落马。李克先直奔贼头。一时惊坏了那些人,谁也没看清楚是什么人,对方动作太快。那一贼头只顾指挥攻击车辆与护车者,却不曾想到有人袭击自己,猝不及防。李克先飞在其背后顶上,双足合拍这厮的耳门与太阳,一并捎。贼头立时撞下马去,不再动弹,未知死活。紧接,又击落三二贼落马。那些贼人一见,先惊后骇。有一个像是副贼头,以巾蒙面,罩着软甲,见半路杀出不速之客,伤自己的人,不由勃然大怒,飞一枪,刺向落身一匹马马背之上的李克先。李克先飞身又起并向前,躲开来枪的同时,以双足连环踢击副贼头。贼人被踢飞出去,撞到山壁上,继之摔落在地,也不动了。一班小贼见两个贼头都卧而不起,认是了账,都怕得如是下场,吓破了胆子,齐将马儿撒开,逃奔而去。那护车之人上前拜谢救命恩公。车里人也出来见礼。李克先一问才知,车中人是方被罢职的漳州知州柳栩,还有其夫人扈氏,随带一名老家人,一名丫环。因得罪了上司而遭弹劾,贬到明州奉化县当知县,由两个儿子——“金枪将”柳荫、“银戟将”柳蒙及六名家将保护,加上车夫,共是十三人,前往浙东。不料想,走到这文圃山,撞出三五十号贼人,欲行劫车杀命。搏杀中,五名家将为贼人伤命。若非李克先出手相救,恐怕其他人都难脱灾祸。柳栩问知李克先是往漳州牢城营去的,道:“牢城营内惯于对犯人暴虐,恩公此去,可要小心。”与银二十两,为的是到了地方好使用打点。李克先推辞不受,柳栩只好与了解差代收,两边辞别分手。

不表柳栩一家行他们的路,单说李克先并解差三人,怕山贼再来,另走了一条道。前行至漳州长泰县,三人说着走着,可忽听有人呼:“来人呀,有贼行凶,救命。”声音来自一边的树林之中。三人甩脸一瞅,林中小径之上,有个贼人打倒了一位老者,抢去了他的褡裢。老者抱住了贼人的腿,死不撒手。贼人见走不脱,将手中钢刀举起,就要砍老者。却闻一声“休得伤人,住手”,李克先赶至。贼人一惊,停住刀在半空,扭脸看时,李克先飞一脚,踢起一块皮捶大的石头,击中贼人头部。贼人仆地晕倒。两名解差上去,解贼人的腰带,将之捆了。老者向李克先连声道谢。一问方知,这为老者叫吴琛,今早上到附近镇子上赶集,卖了一头牲口,换了几个钱。却不想让贼人给盯上了,跟到这里行凶。亏是李克先赶巧相救,不然就人财两失了。道前面不远便是自己所居住的村子,请李克先他们到家里坐,喝两口水。李克先道:“岂敢打扰。”吴老汉道:“普通小户,并非什么规矩的大家,讲不得客气不客气的。走吧。”领着李克先和两名解差,押着掐吧而醒过来的贼人,到了一处吴家村。将贼人送到保正那里,保正派人怎么扭送贼人到县衙门,就不许管他。吴老汉引恩公到了自家,唤出了老伴,到了所遇,招呼三位客人屋里坐。看吴老汉家不算穷户,但也不似多有钱,日常生活当无忧虑。

时近中午,吴老汉让老伴做饭去,自己陪着客人谈话。一名解差问他:“老伯,您家怎就您老两口,儿女呢?分了住?”老汉道:“有个儿子,在漳州牢城营做个小官儿,州城里安了家,多少日子才能来家一趟看看,再无别子他女,所以就俺们老两口这儿过日子。”这名解差道:“怎么,您儿子在漳州牢城营当差?太巧了,我们正是往那里去的,还得走您老的门子,托您儿子照顾一下这位呢。”一指李克先。老汉道:“是吗?你们到漳州牢城营?巧,巧。”转对李克先道:“恩公,您也走运,遇到了小老儿我。我的儿子叫吴大猛,在漳州牢城营当个差拨,他是管营相公堂弟家的女婿,可以说上话的。照那里的规矩,凡是发配去的犯人,要先打一百杀威棒。轻者打得趴半个月,重则气绝命毙。想保住身子不受屈,那就得把大价钱使,棒子才或免或轻。我也读过几天书,认得几个字,写得三两凑个半封信。我给我那当差拨的儿子写一纸,您带着去。上头把您救我的事道于他,让他想个法子,帮恩公免了那棒打。”吴老汉留客人住了半日一宿。次日一早,李克先带着吴老汉写的信,与解差别了吴老汉两口子,南往漳州牢城营。

转一日,过了九龙江,来到漳州牢城营,并未误期。小打麻烦,在于枷上封条有损,解差谎称遇雨浇湿而坏,并不敢实说私自打开过是具。其实,这边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不是秘密,见惯不怪,没有认真深追。两名解差做了交接,办了回文,与李克先话别而去。李克先被放在牢房,只等有人来提。不多时,来了个三十几岁的公人,问道:“哪个是新送来的配军?”李克先忙上前施礼,道:“犯人便是。”来人又问:“打哪儿来?”李克先道:“自于浙东台州。不知这位老爷您是……”来人道:“这里的差拨。”李克先问道:“敢问老爷贵姓?”来人道:“姓吴。”李克先一听,心中一喜,又问道:“不知在这牢城营中有几位吴姓差拨老爷?”来人道:“问这干嘛?告诉你,整个牢城营上上下下,不论管营还是禁子,加犯人也算上,惟俺一人姓吴。”李克先追问:“恕犯人之罪,您的名讳可是吴大猛么?”来人一愣,道:“你咋知爷叫吴大猛?”李克先大喜望外,忙道:“正愁难见您呢,您便是吴差拨,那就好了。有长泰县东台乡吴家村吴琛老汉托罪民我捎来一封家书与公爷。”吴差拨听言纳闷,心说:“这犯人怎么会得识我爹,还捎信来?”接过了家书,拆开一看,明白了一切,先前绷着的面孔舒展开来,说话口气也缓和了,向李克先施了一礼,道:“吴大猛有眼不识恩公,方才语硬,冒犯之处还望担待。”又道了几句谢恩话。对李克先道:“若见得管营相公,当听到打你杀威棒之时,便说自己在途中受风,生了病,我再在他耳边为你讨个情,就过去了。”李克先道:“那就多谢了。”拿出些银两来,与了吴差拨。吴差拨推却道:“不敢受恩公的银子。”李克先相送再三,吴差拨收下,道:“便用它来帮您打点到管营、牌头那儿,免你杀威棒,并以后的照应。”李克先道:“相烦劳驾了。”吴差拨道:“没什么。”转身就去。可是走了几步,想到了点什么,又折了回来,把李克先拉到背静处,低声道:“恩公,您是打北边来的,不知走没走到文圃山下,又可曾出手搭救过柳姓一家人没?”李克先道:“一路经过山岭多多,却不知哪座为文圃山,倒是在某座山的山脚下打死俩贼,吓退众寇,救过一家姓柳的。主人道说自己此前任漳州知州。”“哎呀呀,要坏事,”吴差拨容颜更变,连连跺脚,叫了起来。李克先闹糊涂了,问道:“怎么了?”吴差拨道:“恩公,这是件秘事,少有人知。三日前,有都监府来人,交代我们牢城营注意着点儿,倘若有北边来的配军,要格外加以‘照顾’,就是不管你是谁,一律都得打死,不知是何原因。我私下问过管营相公,他与都监大人关系密切,知道底细,偷偷告诉了我。前任知州柳大老爷虽不敢说称道什么青天,但还比较秉公严明一些。只因都监大人的儿子依势欺人,伤死人命,被苦主告到知州衙门。都监大人请求柳知州高高手,将大事化小,对其子从轻判处,饶得性命。可是柳知州不买情,把那小衙内断了杀人罪,最终依法砍了头。都监大人怀恨于心,想找机会报复。前些时,柳知州被弹劾,罢了职,降为知县,往浙东的明州奉化县赴任。都监大人见机会来了,欲在半路杀之报仇。于是,就派出了自己的小舅子并一名军官,带了一些兵丁,扮成了贼人,到在泉州地面截杀柳家。将要得手,不想节外生枝,半路杀出您来,将当头二人杀死,吓跑了他众,救下了柳栩一家。那都监大人大怒非常,虽然得知是一个配军坏了自己的好事,但却不清楚是由哪里来,又往哪里去。派下人去捕杀,无果。算您万幸,没吃他们撞着。但都监大人想,或许那犯者就是往这漳州牢城营来的呢,便通了我们这儿。只要是这些天北来的配军,一概杀威棒击毙。能错杀,不遗漏。一人过,迁怒其他,无道理也。谁想,这要寻的人原来是您,你却又是我家的恩人,让我发愁。怎么办才好呢?您先让我想想。”吴差拨抓耳挠腮,想了半天,猛地大叫:“有了。”附在李克先耳边一说。李克先道:“太感谢吴差拨了。”

吴差拨将李克先单独置于一个牢室内,自然没其他犯人。然后不知哪儿弄来的新杀之鸡的血,给李克先抹了一嘴。李克先照计策往地上一躺,装死。吴差拨去向管营相公禀报,说新来的一名台州配军刚到,便突发怪病,吐血死了。管营也并没亲验,道:“死了就死了吧,看着处理。”吴差拨道:“那么抬野外扔掉。”真简单,也不火化并传讯息以教配军家里人来领取骨灰。吴差拨亲自来办,找来了两名最要好的军差,与他们各五两银子。感知体温冷热,死人活人一摸便晓得,你必须打点。那俩故作不知,叫干啥干啥,并且还会保守秘密。用席子将李克先裹了,使一辆平板车推他到了牢城营外的乱葬岗子,扔下了。这用不着埋,因为人还活着,别瞧仨公人还装模作样拿着铁锹、镐头。吴差拨打发两名军差先回,看他们走远了,才把李克先“叫醒”,道:“恩公,您逃吧,往后远走高飞,隐姓瞒名,处处小心,以避着相熟之人。但这事可千万别对外人言讲,不然,在下担不了那责任。”又将一个包裹递给李克先,是李克先自己的,之外,又掏出李克先之前与他的银子,道:“给了军差五两,其他的全在这儿,您收好。”李克先道:“这些便不要了,您请收着。”吴差拨推之,教李克先带起。李克先千恩万谢。吴差拨教李克先把一身的罪衣罪裙脱掉,将一并带将来的自己平常所穿衣服(非官衣),让李克先换上。另取出两贴膏药,道:“恩公,您走远,前两天我腰痛,弄了几贴膏药,还剩下两贴,就与您吧。”李克先不解,问道:“这有啥用处?”吴差拨道:“大用处了,这可以把你脸上所刺的字、烙的印贴住。不然,走在道上,谁人都能认出你曾是个配军来这,或许遇好事的还会找你麻烦呢,更会有诸多不便。”想得真叫周到。李克先谢了,与吴差拨分手而去。

不表吴大猛,只道李克先,哪去呢?最后一想,还是先回老家天台县。娘亲虽然死了,也得回去看看,上上坟,祭一祭。另外,便是寻那柯都监报仇,还要夺回那一口家传的宝刀——“七宝屠龙”。之后,再做打算。让开大道,多走小径,一路往回奔北。历经了不少艰辛,非止一日,这一天便回到了台州。不过呢,或许是由于赶路赶得急,或是走差了道,早超过,或是将来投奔,并没有去罗源县的石虎村看望两个义弟——萧立、苏全。李克先回到了天台县,到了本村,但没有进去,只是避开了熟人,寻着了母亲的坟头大哭了一场,认罪道悔。若不是自己带刀前去台州城都监府去赛刀,母亲也不会这么早死。又恨那柯都监的阴诈手段,誓要报仇。道某日某夜,李克先仗着轻功,入了柯都监的家宅,欲要手刃仇家。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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