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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尤大虫强夺醉仙楼 燕神拳凶闹福来街

道燕横、侯捷二人快马加鞭,这一日行到了宣州旌德县地面,前头遇一岔口,将马勒住。燕横道:“须找个人打听一下哪条路是往青阳县去的。”正这时,忽然隐约听到远处里有人呼“救命”。二人一愣,循声音寻来,就见一条林中小径上飞跑来一人。这个人有四十多岁,一脸的惊恐,不住呼叫着“救命”。而再往其身后来看,追着两名蒙面持刀的恶汉。燕横、侯捷见之,顿起不平之心,勃然大怒,心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却有人敢如此逞凶,必是剪径劫财的蟊贼,俺岂能坐视不理?”说那被追之人突然脚下头绊着了什么,“扑通”,仆地。后头贼汉两条赶至,举刀就剁,好似没看到燕、侯二人来似的。听一声大喝:“休得伤人。”燕横早已到了跟前,马鞭子甩起,“啪啪”两下,将两名贼汉各抽个斤斗。领尝了苦头,晓得有强种来,吓怕了,二贼扭头钻林,逃之夭夭。燕横、侯捷并未追赶,下得马来,探视那人有无恙处。那人叩头相谢救命之恩。侯捷扶他起,并问道:“这位老哥,可被那俩贼劫去钱物否?若失了,我给你再追回来。”那位听问,眼中流泪,抽泣道:“两位好心的英雄、恩公,那而贼并不是为了打劫钱财而来,而是只为了谋取小可的这条性命,乃受了他家恶主子的指使。若无两位爷搭救,小可就魂归那世,再不能活了。”燕、侯二人一听,还有不少事,便问:“这位老哥,您慢慢说给我们听,到底怎么回事?你又得罪了谁人而招致杀身之祸?”那汉子道:“恩公想知,那我也就不能隐瞒,与你们说说,帮小可评评这个理。”遂道出了一桩令人十分愤慨的事情来。

原来,被救的这个人叫温良,住在旌德县县城里福来街。他的父亲叫温守财,早年在这福来街上开了个小酒馆。其人善于经营,因此生意红火,后来规模逐渐扩大,成了大酒家。温守财十年前死了,温良继承了财产,成了酒家的东家、掌柜。苦心经营,遂又将大酒家变成了现在的大酒楼——醉仙楼,本城中头一家。本来很好的日子,谁知祸从天降,想躲也躲不了。去年本县新来了一个知县大老爷,名叫阮文,糊涂官儿一个,只是仗着祖上留下的财产多,捐了个县令来做。只因为他一来,当地随之而兴起了一条“大虫”。在城内青石街一条巷子里住着一个秃头的恶汉,诨名尤大。平时游手好闲,基本没有什么收入,靠妹子救济过活。此人专喜与泼皮无赖为伍,好打架斗殴,少有人不怕他的,故此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没毛大虫”。吃前任知县打了几回,关押数次,谁知这厮屡教不改,恶习仍旧。反以为监牢是个好饭门,进去之后不愁吃的。尽管伙食差些,也不嫌。动不动闹个事,不用人告,不用衙役来索,自来公堂投案。更可气有时还称是因雨而自家房漏,住不得,加身上分文皆无,因此要到牢里借住上几天,混两碗饭。没皮没脸,好让人哭笑不得,拿他没有办法。偏有一回,他到醉仙楼大闹了一回事,较以往的小打小闹过于严重。温良自然不会忍气吞声,遂告到了衙门。案子大了,真正构成了犯罪,不加严惩不足以平苦主之伤、县人之愤,因此前任知县非常恼火,不但重惩了尤大一顿刑杖,而且向上头请批,给他来个充军发配,流放远方。但呈文尚未送出,人犯还未解到州院复审,新任知县阮文到了,前任知县调任他处。该着这尤大有点造化,他有个妹妹叫尤二姐,二十来岁,人物生得妖艳,其性风流,专私通那有钱的财主、乡绅、大户子弟,勾引俊俏后生、外乡过客。二年前气死了丈夫,更是无个管束,一发不可收拾,索性挂起了灯笼,做起了娼妓行当。县城里头有名的“小金莲”。新知县上任,尤二姐走后门子来在衙门里见知县老爷,给哥哥求情,希望不要重惩。阮知县并不是个正经人,见尤二姐生得妖媚,风情万种,十分喜欢。加之尤二姐秋波荡送,言语莺娇,更使阮知县酥了骨头。二话不说,允了尤二姐之请,把那尚未发出去请批尤大充军的呈文烧了,更释放了尤大。作为交换条件,尤二姐为之纳为了二房,当然她打心里欢天喜地。今是官太太,更了地位,优越从前,哪世修来的福分?

“没毛大虫”尤大有了知县姐夫做靠山,腰撑更直,胆壮更大,愈发胡作非为起来,满市里欺人闹事,横行霸道,比大虫还凶十倍。忽这日想起了温良到县衙状告他闹醉仙楼,以致他重挨了一顿刑杖不说,还险些给发配了的事情,这厮气不打一处里来,生起大恨。找了一大帮子泼皮无赖闯入了醉仙楼,不但赶跑了客人,砸坏了不少桌椅板凳、盘碟壶碗,而且还大打出手,伤了好几个店工活计。温良辩理质问,也给打破了头,伤了身子,躺了三四天。难以忍咽这口恶气,遂往县衙门递上了状子,告尤大侵人。谁知那阮知县见了状纸发了大怒,不去差下头调查并捉尤大依律治罪,秉公断案,甚至也不过问一下,反骂温良实属刁民,诬告他人,还有理振振:“尤大是本官的大舅子,尔告他便如同告本官,这还了得。”好没说道。一声吩咐:“左右,轰他出去。”把温良轰出了大堂,你说这公理何在?温良又气又火,生添了病。那尤大闻温良居然再次到衙门告了自己一回,更加不依不饶,造了个假文字,称温良的父亲温守财在世的时候曾欠下了自己的父亲尤老寿一大笔钱,只因为先前不知把文字放到哪里去了,所以温家也一直赖着不还,一直拖到现在。如今偶然清整家私物品时发现了那份文字。尤大便拿着它,来向温家索要三千贯钱,还加上了一大笔利息。只要不是糊涂虫,地方上谁都清楚这是敲诈讹人。尤老寿已死了多年,其一辈子家里穷得叮当响,时常揭不开锅,哪里会拿得出三千贯钱借给温守财?三贯钱家也不称。温良自然不肯认了。尤大于是一边搅得醉仙楼生意做不成,一边动用了姐夫阮知县,以官威权势来行压服,竟然将温良赶出了醉仙楼,强行霸占为己有。尤大摇身而成为了酒楼的新主人。温良和他父亲两代人的辛苦就这么白费,偌大家业归了人家,自家反落得无可安身,只好暂住亲戚家。好在人缘不错,人愿帮他。温良吃不了这亏,写了状子,往宣州知州衙门去告。不知那尤大怎闻了风,知了信,有点怕了。一旦知州明正,那对他来说就很不妙了,便差使了两名恶人半道截杀,在这林子里把温良断住了。温良大惊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是图财?我所带的钱物全与你们,只求留一条活命。”一个恶人道:“你身上的那点钱财俺们要取,命则更要取。”温良道:“两位大爷,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既然可得钱财,又何必还要紧迫取命,赶尽杀绝?小可绝对不会报官的。”对方道:“非我们存心要杀你,而是有人出了大价钱,买你的一条命。我们只是拿了人家的钱,替人做事而已。”温良道:“二位爷,是哪个要伤我性命?可否告诉我,死也死个明白呀。”一恶人道:“反正你已经死到临头,在劫难逃,即便对尔讲了,也没什么关系。是尤大爷差我们来的,怕你州衙告倒他。只有让你去见阎王,他才会安心,才会无忧。”说完,上前举刀就剁。温良吓怕了,也不甘受死,掉头磨身就逃,边跑边喊。该其走运,不当死,撞见了燕横和侯捷,被救了下来。这便是前后经过。

温良叙述了这一切,哭诉道:“天理不公,哪有个理讲?请两位恩公评评。”那二人基本清楚了怎档子事情,无不怒发冲冠,义愤填膺。想这温良与汇英镖局的遭遇差不多少,令人同情。又想到这天底下不知还有多少象尤大这样的恶人,仗势行凶,逍遥法外。如今是怎样个世道?安慰了温良一番,让他赶快去宣州城告状鸣冤。温良拜辞而去。看温良走远,侯捷对燕横道:“那尤大虫欺人太甚,算一种什么鸟?岂能任由他猖狂逍遥?在一天,就不知会干下多少恶劣事情,祸害几家良善。如今当官的大多眼里只看到钱,又有几个肯于真正为民伸冤做主?温良落魄,身家不富,此去宣州城告状,遇到个好官还行,假若碰上个劣员,只怕是不肯受理的,恐要将案子给推回县里。这一宗不公之事既然让我们撞了,不若劳动一下筋骨,道旌德城里福来街走一遭,教训尤大虫那厮一回,方称侠义。”燕横点头。打听得道儿,奔旌德城而来。

不多时,二人入了城,打听得福来街,打马寻来。这福来街是本城最繁华的街道,买卖铺户、小商小贩最多,可是现在较之前却变得冷清许多。原来那尤大不仅占了醉仙楼,而且还霸占了整一条福来街,私收地税钱,还有类同现代的所谓“保护费”。那些小摊子不肯就他,大多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只倒楣那些店铺,因为房子是随你挪不了的。租人家的还好说,大不了不于此干下去了,腾房搬走,另择地角。但如果属自家房产搞经营,或者租户还想继续靠下去,只有忍痛咬牙交钱。哪个敢不肯?不肯就砸你铺子,坏你生意,弄不好连本人也打个腿短胳膊折的,找谁问理去?知县老爷那压服着,只有白挨。温良就是个例子。你还想不想在这旌德县城里呆下去?想呆,就别得罪这“没毛大虫”,还得在必要时候舔人家的屁股。也同时生意难做,而来光顾的客人愈加稀少,只担心不经意间不知怎的便就触犯到晃荡着的管街的泼皮,惹来顿拳脚,沾身晦气。时常平白受来,莫名其妙,教人避之难及。你说,谁还敢近此?

道燕横、侯捷二人来福来街上,看到一座十分气派的酒楼呈现眼前。牌匾新且带绢,门脸亮堂,一地的鞭炮纸屑满,似乎开业或庆祝什么着,里头一片喧闹,与街面上其他买卖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燕横观那牌匾上书“隆庆楼”三个字,不是所要寻找,便与侯捷沿街向前行,眼往两边瞅,觅这醉仙楼。可是到了街那端,也没看到有何“醉仙楼”。二人心里都很奇怪:“没有醉仙楼,怎么可能?”正有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擦身而过,燕横唤住他,问道:“老兄,这条街可是福来街吗?”那人答道:“就是,二位不是本地人吧?要不怎会不知福来街。”燕横又问道:“有座温家醉仙楼在哪里?”那人道:“原您二位找醉仙楼呀,不存在了,现如今那楼姓尤不姓温了,名也改作‘隆庆楼’了,今日重新开张呢。”“哦,晓得了,多谢这位老兄,”燕横说完,与侯捷折身返回,到在隆庆楼下。二人下了坐骑,寻个可拴的地方将马拴了,然后往楼里面便进。正是吃饭的时间,那底楼大厅有二十多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有的吃酒划拳,有的谈笑风生。二人瞅了半天,没有空位,叫道:“小二何在?有客人来了,咋不招呼?楼上可有雅间,又空否?若没有闲座,便这里弄张桌子,摆两把椅子,速来伺候呀。”话音刚落,那边桌旁站起来一位,一脸歪毛淘气,痞子模样,不是正经人,摇头晃脑,乜斜着醉眼,一步三摇晃到在二人跟前,吱歪道:“哎哎哎,哪来的小子,嚷什么?听言语,你们并不是接了贴子受邀请而来,也不像专程来贺隆庆楼开张之喜,是来吃饭的吧?告诉你们,今儿是隆庆楼挂招牌的日子,虽说开了张,但迎宾归迎宾,却暂不正式接待外客。尤大爷请客吃酒席,进者先上礼,须得拿得出手。有头脸的请在楼上各个雅间,我们是他平时的哥们,还有些小店主、铺户掌柜,便在这底下。你们不属于当纳之客,快走,快走,另找地方填肚子去。若找不着,爷爷可屙摊屎喂你俩。”越说越不像话,走了偏道。侯捷听了大怒,就要发作。燕横碰了他胳膊一下,制止之,道:“兄弟,咋好像有什么鸟叫,听着没?像是鸱鸺(即猫头鹰),大白天也出来招摇,还滥肆咕咕,好丧气。”又装糊涂道:“怎么,隆庆楼挂招牌?这里不是醉仙楼吗?哦,嫌名字不好,另起了一个,方才到楼前时没注意到,还认为有别的什么喜事呢。来着了,太好了,我们向温东家去道喜。他定在楼上陪客,走。”拉了侯捷要往楼上去。那个小子可不高兴了,把眼一瞪,道:“你小这厮耳背不?方才爷说了那么多,你听真几句?再与你说一遍,这东家是尤大爷,没什么温东家。那厮欠俺们尤大爷的债,还不上,便拿这酒楼顶了。醉仙楼没了,只有隆庆楼。”燕横“惊”道:“怎么,如今酒楼的东家姓尤,不是姓温了?这真不知道。劳您,我请问一下,这新东家名什?”那小子道:“这位尤大爷的名讳怎好随便说来?”燕横道:“能有何妨?”那小子道:“便教你知道,他叫执笏。”燕横闻而大笑。那位愣了,问道:“这厮笑什?”燕横道:“我当是谁,你所说的这位尤大爷原来是他呀。‘执笏’,名字笑死人,老辈期望家里出个做朝官的,改一改门风,谁知所生出依样是一没出息的下贱种儿。”侯捷问:“兄长,他是谁呀?”燕横道:“便是那秃头象匏的尤大,‘没毛大虫’,有名的无赖。咦,不对呀,我记得他从来穷光蛋一个,祖上几辈也都破落,一向借人并且不还的人物,咋摇身成了债主,能够借得出去大笔钱,致令温家用偌大酒楼兑偿于他?真不可思议,里头有文章。”侯捷道:“莫不是酒楼遭霸占了吧?‘没毛大虫’一个无赖,啥肮脏无耻的事做不出来?这上面教人质疑。”那小子一听,又气又恼,不肯让了,骂道:“你们这俩鸟厮,瞎猜什么,又怎敢诬蔑并辱骂俺们尤大爷?找死。看爷爷揍尔等,吃两记皮捶来。”挥拳便打,先照燕横。燕横一手接住来拳,另手成拳扑面一着,打得那小子满脸开花,“嗳哟”一声怪叫。燕横将小子托举了起来,抛将出去,正摔一张桌面上,碟盘杯碗多碎,桌子也散了。这样一来,惊动了底楼所有人,其中不少是泼皮无赖,尤大的铁哥们、死党。“怎么回事,”都站起身,围将过来。那被打的小子叫道:“打,打那两个东西,他们是找茬闹事,冲咱尤大爷来的。”恼了众泼皮,一个叫道:“哥儿们,揍鸟人,今儿非让他俩成肉饼不可。”捋袖子,群攻燕横与侯捷。兄弟二人岂会在乎他们,满不放眼里,互道个“打,没客气”,大打出手,如猛虎在牲畜堆里转磨或冲突,逞狂纵威,滥撒野性。一班泼皮无赖怎经得他俩一揍,一个个被打得东滚西爬,痛叫呻吟。你想,燕横、侯捷是什么人,不仅有深厚的武功底子,且都押过镖,也经历过江湖风浪,会过不少所谓的绿林人物,颇富打斗经验,岂是善茬?而泼皮只会平日里街头耍横,欺负些弱小显摆能耐,但遇到强者,动起真格,则全成废物,蔫了。人多顶何用?“三脚猫”功夫管什么?能上场面?没本领楞充能耐,与高人试吧,自然吃瘪倒楣,给打了个惨,出尽了丑。

这场打斗,弄得底楼桌子全翻了,凳子也“哗啦”了,满地瓷皿碎片、渣子,到处是残菜、汤酒,真正狼藉一片。来吃席的小店铺主一等人都吓得或跑门外,或躲角落,个个面如土灰,心跳加速,哪见过今天这阵势、这场面。也把楼上的人惊动了,那里多是财主、士绅、吏头、大掌柜之流,外加些公子哥,尽是有头脸有钱或势力的人物。另外是一班陪酒的花妹(娼妓)、歌女。听得乱纷纷,歌停曲止,杯箸撂放,酒菜也不吃了,齐往楼下来瞧。早有痞子报事给尤大,“有俩小子,不知何来头,找茬闹事,凶狂得狠,打伤了不少人,毁了一切家什,破坏了酒席并喜庆,您快去瞧瞧吧。只有您才能收拾局面。”尤大大怒,叫道:“我看看是哪方来的邪神,吃熊心吞豹胆,敢在太岁头上动一把土。”晃荡荡,先已下得楼来。可他屁事不顶,刚叫出个“何来狂徒,如此大胆,敢来找你尤大爷的茬儿”,威风还没逞出来,就让燕横上扑一拳,打个“荡秋千”,飞撞到楼梯栏上,又摔了下来,口中喷血,躺在地上挺肚蹬腿。不大工夫,便再也不动了。“不好了,尤大爷给打死了,”有人嚷。楼内更加乱了。站在上楼梯口的知县阮文连捶胸带跺脚,尤二姐在旁则是哀号。阮知县看到县尉相公傻站在一边看热闹,劈面就是一巴掌,骂道:“你个混蛋,还站着干什么,跟具立尸似的。都死了我大舅子,还有心瞧热闹,给本官快去拿凶犯。”县尉急忙忙跑下楼,去拿人。在后头有马、步、弓数名都头也怕挨知县的骂,也都跟随县尉到得下面,来拿滋事之人。但他们的本事也稀松平常,让两条好汉打得东南西北不寻,头晕目昏,最后干脆仆地不起。起来不还得吃拳头?谁想吃?受不了。侯捷看到阮知县哪里假威风,桥叫唤,气上了来,用手一指他,厉声喝道:“那狗官,你可是阮文?吠什么?是不是也想吃爷爷的拳头?敢下来吗?”“不,不下去,”阮文大变了颜色,双手摇摆,连连后退。看到底下躺倒那么多人,翻滚呻吟,吓得他胆颤心惊,哪敢下去,想作伴怎的?

侯捷飞身而起,到了上头,劈胸一把将阮知县薅住,晃着拳头,道:“爷爷叫你下去,你敢不从?本想只打你百拳,现却要多上双倍。”“兵乓”两捶“赏”下,那知县就瘫了,颤音告饶。其是朝廷命官,一县之主,侯捷也不敢把打死,怕把祸惹得太大,教训之一下就得了。喝道:“狗官,暂饶你一回。若今后已然仗着权势欺压良民,爷定取你狗头。”说完,拎他起并摔出去。转身飞到楼下,与燕横“哈哈”大笑,走到外面去了。这时,有人喊来了衙门里一帮差役,捉拿燕横、侯捷,将水火棍来劈。可被两条好汉各夺一条无情棍,好顿回打,差役们躺了一地,堵了街道。有几个抱头鼠窜。燕横抬头看,那“隆庆楼”的匾额映日而辉,花红绢飘,格外醒目,怒火陡然又增高,飞身而起,凌空一脚。牌匾粉碎。观者无不伸舌长吐。燕横、侯捷二人解缰上马,扬长而去。

道燕横、侯捷这一天就到了青阳县,寻着了童彪。童镖师闻得燕总镖头过世和汇英镖局的厄运,痛哭失声。燕横、侯捷也陪了一起泪洒三升。哭罢多时,互相劝慰。燕横详细问了当日九华山附近镖车被劫时的情景,和可能为贼头者的模样,一一记牢,留下些钱,教童彪和那一伙计就地安顿。倍谢了那家郎中之后,与侯捷赶往九华山。

来到了九华山下,见此山广而又十分高峻,气势不比寻常。山上虎木狼林,走兽出没,却又有秀丽风光,带彩的云雾。二人先于山外寻个地方住了。说是山外,并不是太过靠近。山中有贼,谁都害怕,尤其客栈,最近也在二、三十里之外。能够维持下去,要么定期向山上上交有“孝敬”,要么地方上联防办得好。二人打听得九华山上一伙强人占据,有三五百号之多,专干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勾当,危害一方。百姓痛恶之。贼人立有一所“四雄寨”,为首四条恶“大虫”。头一个叫东方奎,号“靛面凶神”,生性残忍且暴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惯于使用一根长柄大铁瓜。二一个叫袁不二,号“大圣行者”,为人亦心狠手辣,精通三十二路行者棒。三一个叫潘南,号“火灵官”,性情粗暴,沾火就着,逢事狂躁不沉稳,行为鲁莽,打起仗来不要命,一对短槊纵横四方,少遇对手。最末一个即侯洞天对两个后生所提及的毕龙,号“黄面神狸”,阴险而又狡诈多疑,坏水一肚,轻功相当了得,用铜链相连接的一对短剑敌人。这四个人哪个也难惹。

燕横、侯捷细细打听了四个贼头的相貌特征,与童彪所说数个贼头当中有好似能对上号的,只尚不能确定是否他们参与了劫镖。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打入贼人内部,怎会知他们的秘密和底细。但这可不是过于简单的事情,去了也不能当小喽啰,那样是半个瞎子聋子,接触不到核心。机密事人家自然也不会说与你知,更要避着你。且层层受气,只怕忍不住。去显示本事挣一个头领,一是不容易,二则恐引起对方什么疑心。须另择方法,先争做个中间头目,再设法取得对方的完全信任。能继续上爬则爬,也更好,不能爬也不得紧,只要能同几位头领沟通好了,亲近关系,那就有利于自己窥秘,当然时间上不能耗持长久。困难虽大,也要为之。闻得地方上有一强豪,大大的恶种,家中藏有不少金银珠宝,燕横、侯捷便在晚上潜入了他家里而行捉之,以刀压项相威胁,勒索贵重。那家员外哀求道:“可是九华山的好汉?你们一年里光顾了两回,把我的多年积蓄基本清空了,怎么还来索要?高手一回吧。”强豪看同谁论,同山贼一比,什嘛不是。原来他也是蒙祸者。但对待这种人不须同情,他平素行为教人不齿,所来也是榨自于平常软弱之户,不干净。受贼之困,也是报应。燕横道:“少废话,我们与九华山不是一路,给不给?不给,现在便要你的命。”“我给,我给,”那员外怕得要死,哆哆嗦嗦领着燕横、侯捷到了藏宝密室,但只拿出了不多东西。燕横喝问:“怎就这点?”那员外哭丧着脸道:“好汉爷,就这点了,不信您可以搜。原来家称挺多,可是被九华山的贼人都收拾去了。这点还是才攒起的呢。”燕横道:“这厮莫虚诳,别当爷是傻子。你家的底细我早摸个清楚。你曾遭九华山的贼人两度来劫掠,给吓怕了,担心再有第三回、四回……,因此动了脑筋,只留了一点这里做幌子,专以打发愚人,使手不空。而另藏了一些于某处,对也不对?在也面前也妄弄花活,耍滑头?胆子不小哩。却是没用。让我们劫了你这个人去,教你家里人来赎?那样不仅该奉缴的翻倍奉上,而且你本人还要受罪。去拿,敢不孝敬,当心脑袋,没有留情。”说着,眼一瞪,刀一挥,“咔嚓”,将这室内一个箱子的一角剁去了。吓得那员外差点坐地上,连叫:“我不对,我该死,这便拿与你们。”另转一室,就其中颤微微打开个极为隐蔽的地窖,从里头捧出许些财宝来,奉上。燕横问:“还有没有了?”那员外道:“这,这……还有丁点,就求两位爷高手,留我一些老本儿。”说话之间,眼里挤出泪来。燕横斥道:“别桥装可怜,可不行。你所得来的钱财皆被肮脏,强取豪夺,尽属不义。如此,谁人都可拥有之,全得归我们。”自下窖里,尽取了珠宝、金银,用两个小箱子装了,布单一裹,与侯捷一人背一个,警告过那员外莫告官,否则杀人烧房子,然后去了。这二位真叫“来无影,去无踪”,为事隐秘不张,本家里其他人除了此晚同员外睡在一个被窝里的一个大丫环,全不知晓。那员外叫苦不迭,瘫软于地,哭天抹泪。心说:“这地方我可不能再呆下去了。悔不该不早听人劝,把家搬了,何至于此?”

燕横、侯捷带了这些珠宝金银,于某一日上了九华山,寻到了四雄寨。被数名放哨喽啰挡在坡下盘问,一脸凶相。燕横道:“几位,请了,我兄弟俩乃外乡人,闻九华山四雄寨四家寨主的威名,特来投奔,恳请并烦劳通禀一声。”说着,递上了一块银子,五两之多。几名喽啰见钱眼开,失了凶色,改成笑颜,道:“两位老弟,出手真是阔绰,谢了。稍后一会儿,这便禀报去。”其中一个跑寨里送信去了。工夫不大,回来了,道燕横、侯捷:“俺们大寨主爷召唤你们去呢。来,我给你俩带路。”燕横、侯捷随这喽啰进了四雄寨,直到聚义分赃厅。这厅是个山神庙改装的。喽啰道:“四位寨主爷,那俩人带到。”又转对燕横、侯捷道:“快拜见寨主们。”并行引见。那二人早就看到了,对面有四把虎皮高脚椅,四条汉子高高在座。正对厅口坐的那位要站起来,平顶身高足有一丈,壮得象头牛。生得靛面虬须,穿一件大紫袍。因为天已经热了,所以既薄又轻飘。在他左侧坐着两个,都生得精瘦。一个黑脸狗须,穿一身黑色衣服;一个黄面,有刀疤,着草绿衫,青裤子。之右边只一位,车轴汉子,红脸膛,络腮胡,敞胸露怀,通身服装似火炭。燕横、侯捷猜到,正座那个靛面健汉必是东方奎。而其右红脸者是潘南,之左稍高一点的黑脸瘦子是袁不二,见矮的黄脸小个为毕龙。

燕横、侯捷往上行礼,称是泾县人,姓刘,一个叫刘东,一个叫刘西,亲兄弟俩。因受一有钱人欺负,怨发怒起,于某天夜里潜入其家,杀了那厮全家,并劫了些珠宝金银并两匹马,恐官府缉拿而来九华山四雄寨投奔。东方奎尚未说话,那“黄面狸”毕龙却先喝了声:“大胆,敢诳语诈人。听你二人口音是钱塘一带人,却怎道是泾县人?其中必有阴事,还不招来?”燕横、侯捷一听,均吓了一跳,心说:“事先怎么没考虑到这个?百密一疏,真是糟糕。这‘黄面神狸’真好厉害,是个教人棘手的人物,最要小心于他。”燕横反应机敏,忙道:“四位寨主爷,且听小人解释。我们的确是地道的泾县人,只是小时候即随父母去浙西做生意,居钱塘十数载,自然口音就那里了的,如今已改不过来。俗话说‘叶落归根’,头着三年买卖破产,关了铺子,合户回到泾县老家。不想父母相继故去,只剩下俺们兄弟相依为命。这都是事实,不敢撒谎。”毕龙听了,不再言语。那东方奎道:“既然你们敢杀人,就是好汉子,本寨主就喜欢这样的人。有心到此投奔,就留下你们了。”二人忙拜,道:“对谢大寨主。”燕横道:“此次来投,并未空手,带有微薄之礼进献山寨,进献众家寨主爷,不成敬意,还望笑纳。”将两个小箱子呈上。打开一看,尽是金银珠宝,闪闪放光。可喜坏了东方奎,大笑道:“太好了,太好了,难得你们有这份心意。本寨主也不能亏待你们两个,都做山寨头目,好不好?”真求之不得,燕、侯二人喜出望外,再拜道:“多谢大寨主。”这山寨里有喽啰四五百人,每一位头目管着几十号人。东方奎让众头目每位由手底下抽取十名喽啰给“刘东”、“刘西”。教一个叫赵海的头目领燕、侯二人下去休息,弄间屋子安置。只四寨主毕龙这小子却不知在琢磨什么,对燕横、侯捷之所来仍是心存怀疑。

这四雄寨围着聚义分赃厅有四片房子,每家寨主居住一片里头。遇到什么意外或突发紧急事故,便于及早应对。赵海把燕、侯二人领到了西片,这片有毕龙住着。在来道上,燕横塞给这赵头目一锭银子,足十两,请他多关照点。赵海眉开眼笑,道:“没说的。”给收拾了个单间,备干净床铺,安置这兄弟住了。燕横、侯捷二人就此算“落了草”。为疏通关系,利于自己站住脚,稳定身,拿银子你一点,他一点,把绝大多数头目,及一些个,尤其自己底下的喽啰买住了,故而人缘混的相当好。可那四寨主毕龙对这兄弟二人不放心,给他俩配了个叫刁二的小厮专行侍奉。时间一长,燕横对之多加留心,逐渐琢磨出了点味道。这刁二那眼珠子不停地骨碌乱转,狡黠鬼精,说起话来谁也不比他会,善能拍马使媚,来事快相,不是个等闲。名义上来服侍自己并侯兄弟,却好似带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燕横了解到其他头目都没有设专人侍候,为何毕龙独给自己兄弟二人安排一个呢?真是上心关怀,特殊照顾?又由赵海口中得知这小厮本来是侍奉毕老四的,极其精细一个人,很吃得开。想来,毕龙也不会把这样一个使用起来得心应手,顺顺服服的人,随便使教离开自己。燕横心说:“毕龙,行,好,对我们不放心,使出来这一手。以为爷看不出来你的弯弯道道?表面看起来待我们不错,实则满怀敌意,派这么个小厮来监视我们哥俩一举一动,真好可恶。那日上山,你就对我们颜色不好,存有戒心,必是忌惮我们真是来自钱塘,更是杭州汇英镖局的人来卧底寻赃,故行防备。尔之存在,对我兄弟寻迹取证可大为不利。你是一个强劲而又可怕的对手,咱们之间有的一斗。”所估不错,毕龙正是担心这兄弟二人此来有甚诡秘,私下劝东方奎要小心提防。可是东方奎并不往心里去,反道毕龙疑神疑鬼,且说“刘东”、“刘西”蛮不错的。毕龙暗里好是生气,无奈何惟有自己多费心留神而为之,遂在燕、侯二人身边安插奸细,便是刁二,充当自己的耳目。可见这小子是极难对付的人物。燕横心中暗自发狠,“当及早除之而免后患。”不过不敢太过造次,须得从长计议,好好想一万全办法来制毕龙。

燕、侯二人头些天里丝毫不敢查问劫镖的事情,避免漏了口风而让山寨的人,尤其四寨主毕龙,抓住把柄,那样可就要坏了大事,惹祸上身,所以要百倍谨慎。只让那小厮陪着逛山景,但多加用心运脑,并经一些询问,以熟悉本山地形路径。当然,这也是大寨主东方奎所认可、允许的。虽然四雄寨管理混乱,约束不严,下头纪律松弛,人员散漫,但毕竟还是有家法、规章一应条文立着,兄弟二人方来山上,尚未扎下根基,不能太过随意,该屈身遵守便当遵守。但兄弟二人在此之余,暗打自己的主意。过了些日子,这兄弟二人与山寨的人混熟了,进一步打得火热,遂使聪明,闲时由其中一个缠住小厮刁二,教陪着游逛溜达,而另一个则分出身来暗里向头目、喽啰拐弯抹角查访劫镖之事。当然须讲究策略与方法,拿话来套,而不是直接直白地便问去。扯闲话、唠家常当中问你山上曾干过多少买卖,几起大的,都什么,你参与没参与,并不属于太忌讳的话题,因为今儿是自家人,不外。有那好白话,或爱显摆自己的主,不用你细打听,尤其是给灌了些“马尿”之后,尽向外倒,知啥讲啥。嗳,燕横、侯捷慢慢了解到一些事来。当然,并不只这一个手段。功夫不负有心人,就查得多少日子之前,不知哪来了一位绿林同道,用牛皮面具遮脸,找四家寨主谈了些什么。三五天后,山外便劫了“江南第一拳”燕封的镖。另又获知,山上所大劫的所有珠宝金银大多藏在一处石洞之内。藏宝洞在哪,可是个秘密,只有四个寨主知道。取放都自己做来,而且只有东方奎手上有钥匙。

道这一日,是兄弟二人来山上的第十天,燕横看到东方奎与袁不二和潘南带了几名喽啰,拿了些东西离开了寨子往北去了,当即向人打听。有喽啰告诉他:“三位寨主必是到地藏王菩萨的僧院进香去了。大寨主特信佛。因于杀人劫财的事干的太多,怕哪朝遭受报应,所以多虔诚供奉拜祭,以抵过免灾,求保平安。隔三差五要去一趟的。”燕横心说:“这东方奎,既然怕遭报应,就当放下屠刀,别再继续干贼寇勾当。佛家讲不杀生,而你正相反。这还来拜佛行愿,近乎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无形中给佛殿增晦添难堪,神佛不恼你才怪呢,还期望护佑,真让人可发一笑。”问:“四寨主怎么今个儿没一起去?”喽啰道:“听说近日感风热得了恙疾,头晕身懒,躺着呢。”“哦,”燕横应了声,没再问别的。忽眼珠一转,生出个主意。偏那“跟屁虫”小厮刁二蹲茅坑去了,并不在场,燕横对侯捷耳语了几句,侯捷点头去了。做什么?扯上刁二,陪自己出寨子,到西南边走走,赏赏景致。而燕横则悄悄留出了山寨,往北边而去。施展“跑”字功,“跃”字技,仗轻功赛鹰鹞,穿林越溪,转过了几个山头,避开东方奎等人,赶到前面去了,先一步到了那寺院。把头巾解了下来,散了头发,半遮了面孔。头巾横着缠系于头上,然后将身直入大雄宝殿。两天前燕横、侯捷让那小厮刁二领着来过这里。从前,凡是到九华山的人,有谁不来朝拜一回地藏王菩萨,进香许愿?但自从山里闹了贼,这寺院也随着变得十分冷清。只因为东方奎隔些天要来一趟,大山周围的人多知晓,哪个还敢来寺院降香?你知哪会子会撞上强人,遭到伤害?外乡人到本地,闻得事也怯而止步。故此,这寺里香客除了四雄寨的贼以外,零散散一个月里也只有三两不晓事的才会来。香火钱一少,布施不足,再坐吃山空,所积存又能撑多久?接下来只能靠化缘才能过活?满寺那么多和尚都出去,就附近短数里地内化斋求施舍,日子长了,即便再虔诚的人家也要烦的。况乎这一出一折,来回走山路也不轻快。这缘如果断了,僧人只能喝那西北风。故而大多数和尚逐渐挂单到别处或游方去了。偌大寺院空荡荡的,止余七八个老和尚守着,也还要出外化些东西,勉强捱日子。

燕横看大雄宝殿内空无一人,除他以外,心中窃喜:“我正怕有老和尚这儿念经呢,却不遇得,甚好。”不管菩萨有无有灵,来而行个样子,对着圣像祷告了几句,求他保佑自己能够早日查得镖物藏匿处,查得西门让那恶贼通山寇劫镖的事实与罪证,还希望能早日为父亲和汇英镖局洗冤还清白,并诛灭仇人。然后飞身上了佛座,藏菩萨身后去了。燕横心里暗骂:“这里的和尚大概只为所吃夺精力了,对寺院不上心,看弄我一头蛛丝网,沾了身尘灰,也不打扫打扫。”

燕横刚藏好没片刻工夫,东方奎他们便到了,用掸子掸了掸供案,摆上了祭品,然后焚香祷告,求菩萨保佑他们四兄弟、他们山寨岁岁平安,消灾免难,死后只升天堂,不入地狱,还有“买卖”兴隆,发财增福行大运,终日快活等等。煞有介事,样子虔诚,却又教人好笑。东方奎刚说念叨完了,猛听得菩萨降话了,“东方奎。”“啊,”在场所有人大惊,怎么菩萨今日开了口?定是显灵了,得快拜。一众一齐跪倒磕头,不敢照上看。东方奎道:“菩萨定然有事明示,弟子谨听教诲。”听一个声音慢条斯理:“东方奎,尔占山为王,聚众成寇,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剪径断过往行人,攫取难估之不义之财,犯下诸多血案,罪恶滔天,造孽深重,因此当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东方奎听了,不由战栗,磕头如捣蒜,恳求道:“菩萨,弟子知罪,念弟子一番虔诚,对菩萨您那般孝敬,隔不久便来寺院膜拜一回,并自己宅室勤于供奉,无有不恭,可千万别让弟子下了地狱,也不想早死。您宽容一回,发发慈悲。弟子必定洗心革面,做个好人。还要重塑您的金身。若弟子口不应心,做将不到,便遭天打雷劈。”听菩萨道:“听你此言,我倒有些不忍心了。可惜呀,眼下你却有血光之灾,只在这不几日内。你终要经此一回。这场灾劫过去,假如抗得下来,存活尔身,那便是大大造化,或许后半世里福寿双全。若躲不过去,那地狱之门就会为你打开,而行收纳。”唬得东方奎连连叩首,求道:“菩萨,您预言灾是怎样的?是何征兆?可否降示弟子一回,好教应防,以便脱之免之。”菩萨道:“天机怎可泄漏?”东方奎又好一番哀乞,方听得菩萨叹一口气,道:“唉,观你一副可怜,教人心软。往素的虔诚,神佛都看在眼里,自当眷顾于你。且将灾祸之根源示尔。你三个结拜义弟当中有一人,想独尊九华山,自主大寨。教你八字,‘谋诛三兄,血溅义厅’。可用心琢磨”。东方奎骇然,叫道:“菩萨,这可是真的?您别是玩笑乱讲。弟子与众义弟情同手足,他们当中哪一个又会篡我位子?”菩萨不高兴了,道:“嗯,神佛哪里诳语?妄加质疑。已经道与了你,信则在尔,不信也在尔,好自为之吧。”东方奎忙道:“菩萨莫怒,弟子不是,弟子不是,还请您明确那奸子为谁,教我知道。”可是菩萨没了回音。东方奎信以为真,站起来,转过身,冲那二家寨主大吼道:“听见菩萨之语了吧?你们两个,还有老四,三个人当中有一个野心勃勃,要谋占我的位子,来做老大。是谁?谁?说。一旦为我查出,定将其碎尸万段。”袁不二劝道:“大哥,您且息雷霆之怒,别发火。如您之前对神佛所说,咱都头磕地,结拜一场,意气相投,肝胆相照,情系一处,作为您的义弟,我们有谁会存那阴险、邪恶之心?菩萨之言又是也不一定就真。”潘南也道:“是呀,大哥。”东方奎把眼一瞪,叫道:“菩萨神明,怎么会随意诳语屈人?他所说不真,有谁人言真,可信?咋们兄弟之间必有一恶种奸子,我必要好好一查,免为之害了。”边说边往殿外走。来时兴冲冲,走时失了欢。却不知那菩萨之语乃是燕横弄假,捏势装腔。东方奎迷信神佛,被赚。燕横偷着乐,见那些人去了,方现身出来,溜出寺院。走别道又避开东方奎等人,赶过到前头。燕横瞅准东方奎将经过的一处矮崖,先而上到顶上,寻了牛首大的一石块。看那些人走到下面,便将石块举了起来,掼将下去。下边人哪里会料到。这石块在东方奎马前三两步处撞地,连人带马大惊一回。马儿前蹄高抬,身子立起,把个东方奎攧到地上,重重摔了一着。众人大乱。“有刺客,”袁不二叫道。让几名喽啰保护住东方奎,他与潘南亮了随身所带的兵刃,绕弯寻上崖来。可是再找此刻,早已是无踪无影。受此一惊,东方奎忿忿大骂道:“果真有那个鸟人要害我,菩萨的话没有错。我定要把他挖出来。”怒气冲冲回了寨子,不住地叱这个,骂那个,看什么也不顺眼,安静不下来。潘南、袁不二也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毕龙闻讯来问,袁不二就把寺院里所发生的和半道遇刺客的事情一一讲与了他听。毕龙也感到不可思议,难以置信,“菩萨真得会显灵?道说俺们兄弟将反目成仇,能嘛?可随后却杀出个刺客,好似验证于此。真特大奇事、怪事,教人匪夷所思。”尽管将信将疑,却也搞不明个所以然。不知燕横内里捣鬼,旨在对四个寨主进行离间,使教相互猜疑,进而反目成仇,利益自己。燕横下一步该怎样打算,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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