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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仲馗深谙祸从口出的道理。因此,他从来不纵容自己豢养心腹一类的随从。他明白任何分忧者一旦变成敌人就是养虎为患的范本。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如果假借着同情心殷勤的为别人排忧解难,与此同时他也获得了一项专利,亦或者一种收益,即不费吹灰之力便了解了别人深埋于心的秘密。因为一个人在脆弱时最没有防范意识,就像急病乱投医一样,长久身心疲惫的人也最容易在看似安全,实则并非如此的所在寻求徒劳的慰藉。因此,多年来,旱魃虽然为仲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依旧对仲馗这个人没有他所认为的那么了解。他所了解的仲馗只是他的想象力借助主观判断的这只画笔描摹出来的一个他自认为的模糊不清的人物形象,而真正的仲馗始终都不在别处,而在他自己圆滑的头脑里和阴暗的心底里。

旱魃不了解仲馗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那便是仲馗的肉体虽忠于现实,而灵魂却忠于魔鬼。所以,仲馗的死,旱魃不可避免的就要心生疑惑。一个身体健康,无病无灾的人第二天突然没了,搁在别人身上,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生命无常,但搁在仲馗的身上却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到匪夷所思。而旱魃对这个骤然而将的死亡事件就暗自琢磨了很长时间,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那份逝者的几乎堪称完美的遗嘱更加剧了他的猜忌和疑窦之情。

仲馗去世半个月后,有一天早晨云韵打电话把旱魃叫到了身边。

“旱魃,”云韵说,“我知道你仲叔——我一直觉得你们叫他仲叔也许显得更亲切一些——在生前特别器重你,他好多次对我说起过你,说你是一个能力非凡、志存高远的年轻人……”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在请求某人为自己效力的时候,首先说些得体的恭维话是明智之举,这种行为虽然不能保证受托之人会为自己请托的事竭尽全力,但至少可以让他们碍于颜面问题而不至敷衍了事。云韵明白,如果你想让一个熟人把你手里的垃圾扔到就在他身边的垃圾桶,你最好先说一句谢谢,然后再提出请求,也许事情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因此,在对待旱魃的问题上她采取的也是这种措施。可惜,她不仅看错了人,而且用错了地方。这是因为旱魃不仅了解她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而且也了解她在仲叔心目中的位置。因此,他深信,仲叔从未在妻子面前提到过自己,所以她的这一通恭维话完全是别有用心的曲意逢迎。但他虽然对此心知肚明,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不动声色的耐心倾听着,内心里却对云韵的恭维话一笑置之。“说实话,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并不多。我想你的未来是不可估量的。”云韵继续滔滔不绝的讲道,“云姨——你也叫我云姨吧,嫂子显得有点生分。云姨这次叫你来没别的事情,只是希望……”说到这里她的口气明显犹豫起来,只听她话锋一转,“想必你仲叔未曾和你说起过他还有一个弟弟吧?”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一种来自于灵性的本能使旱魃突然抬起眼直视着云韵的眼睛,微微一笑。这一笑像一阵凉爽宜人的微风一样,把遮在云韵心头上不安的疑云一扫而空。云韵缓缓的吁了一口气,以她的妇人之见立刻毫无顾忌的说,“看来你知道,那么,我就不兜圈子啦。我之所以叫你来是希望你代我去乡下看一看你仲叔的双胞胎弟弟。不瞒你说,自从离开那里,有二十多年了,我从未回去过,当然也就从未见过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现在你仲叔也不在了,我虽然有义务接替他的责任继续照料他,但是,他的那种情况我实在是……哎,不说了。这张卡里有一笔钱,你带回去交给一直照看他的那个人,告诉他,让他继续好好照顾他,如果他在对待他的责任和义务的问题上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等他照顾的人故去后,为了答谢他,我还会另外支付他双倍的酬金。”

旱魃一言不发的接过银行卡,放在了口袋里。

“这是地址,”云韵又交给他一张写有地址的白纸,“这是他的照片,照片后面写有他的名字。你去了那个地方,很容易就能找到他。因为由于不幸的身体原因,他在附近一带很出名。”旱魃接过纸和相片,他在接手的时候,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那张照片,突然,他感到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袭上心头,然后经由血液涌向全身。这种感觉使他温润的脸色骤然变白。但云韵并没有发现他惊惧的表情,因为此刻她恰巧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了。“对了,”她又补充道,“你只能一个人去,明白了吗?”

旱魃机械的点点头。

“你去吧,回来直接来见我,我还有一些话要安顿你。”

旱魃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从离开云韵到上车的这一小段路上,他的眼前始终浮现着那张照片上的人物图像。说不出为什么,这张照片让他差一点心胆俱裂。因为,他看着那张照片就像看到了仲叔的遗像。事实上,当他不经意间轻轻瞥了一眼照片,他的整个身心都产生了一种身临其境的错觉,觉得自己正站在仲叔的棺木前对着他的遗像,如果不是云韵及时响起的说话声打破了他的臆境,想必,他就要对着遗像鞠躬了。

“太奇怪了,我总觉的自己受托的这件事有点恐怖,就好像自己不是从地球上的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而是要从人间去地狱,和一个幽灵或魔鬼打交道。”他一面驱车前进,一面想,“为什么仲叔的死亡如此让人不安呢?我的潜意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不过,我很快就会弄清楚这个疑团的。”

这趟行程并不近,在导航的指引下,旱魃一直从早晨开到黄昏。下了高速路,经过几个村庄后,导航便无计可施了。虽然地址上写的清清楚楚,但如果不沿路问人,旱魃深信自己一辈子也找不到那个地方。于是,他一边在风景如画的乡村道路上缓慢前行,一边四下里放眼望去。轻柔的风从摇下的车窗吹拂着他的脸颊,就像热情似火的姑娘捧着他的头一下又一下的在亲吻他,使他心旷神怡、激动不已;左边是一块绿油油的小麦地,风吹麦浪就像一块绿茵茵的油毡平铺在高低不平的大地上;右边是一大片玉米地,滚圆的棒子戴着天然的羽饰根植在主干的一侧,正暗中卯足了劲儿疯长,那架势似乎在对天发誓,等秋天到来的时候必须是第一个成熟;前方不远处是一块向日葵地,酷似骄阳的金色花朵此刻都低垂着头,一副羞答答默默无言的样子。

旱魃看到在向日葵地里,一个戴着草帽的农夫正背着手从地中间走出来。他那副悠然自得的神气就像一个庄园主在巡视自己的庄园一样。于是,他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走下车,向农夫走去。农夫是个五十多岁的矮个男人,粗短的脖子上顶着一颗头发剃光的圆脑袋,和善的脸中间长着一个小巧的鼻子,鼻翼两侧点缀着一对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眼神和善,眼四周布满了皱纹;两道眉毛就像两丛杂草,抿紧的嘴巴给人一种老实巴交的感觉。

“老伯,我想和您打听个地方。”旱魃一面说,一面把那张写有地址的纸举到农夫的面前,“您知道这个村庄具体在那一带吗?”

农夫先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这个彬彬有礼、身材魁梧的年轻人,然后把目光移到那张纸上,思忖了半天。

“您认识字吗?”旱魃以为他不识字,便忍不住问。

“认识,”农夫用温和的口气说,“年轻人你太小瞧我们老一辈了,虽然我们是乡下人,但我们也是受过教育的,多多少少也是认识几个字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误解我了。”旱魃慌忙解释道。

但农夫乐呵呵的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管年轻人是何用意,他都不怪他。

旱魃羞愧的笑了笑。

“你说的这个村子我非常了解,因为我就住在那个村子里。”农夫回答。

“真的吗?”旱魃立刻喜上眉梢,“那么,您认识这个人吗?”说着,他又拿出照片给农夫看了看。

农夫抬起眼疑惑的看了看他,然后回答:“你找他做什么?他半个月前已经去世了。”

“你说什么?”

“我说他已经死了。他的哥哥在他去世后的第二天就把他拉走了。”

旱魃觉得血往上冲,他趔趄着后退了几步。

“你怎么啦?年轻人,没事吧?”农夫关切的问,并扶住了他的左臂。

“没事,他生前住的地方,您能带我去看一下吗?”旱魃略微定了定神,说。

“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去,他住的那个地方,连狗都不愿意靠近。”农夫回答。

“为什么?”

“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只要一条狗在那个屋子前转悠上几天,必死无疑。”农夫用一种神秘莫测的口气说,“但是说来也怪,那是个要狗命的地方,狗却偏偏专爱去那个地方。你说那个地方又没有肉骨头等着它,可这些畜生就像商量好一样,一个个直往那跑。于是,去一个死一个,死一个去一个,结果,附近一带好几年就没有狗了。因为村民都知道,养也白养,根本存不住。这些畜生也是,自己非要送死,你说能怎么办?哎,畜生就是畜生,啥时候也学不精。”

“听说,一直有一个人负责照顾他,您能告诉我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吗?”旱魃又问。

“嗯,你是说那个老光棍吧?”农夫和善的脸上立刻露出一副轻蔑的表情,用不屑的语气说,“他呀,他倒是还活着呢,不过也快到阎王殿报道了。”

“这话如何说起?”

“怎么和你说呢,”农夫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似乎在斟酌合适的词汇,“照顾他以前,他是个异常强壮结实的男人,但自从照顾那个病恹恹的人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也病恹恹的啦,一天比一天神经质,一天比一天消瘦,都脱相了。大家都觉得生活在那所房子里的人合二为一,不分你我了。这不,现如今,他倒是尽职尽责的为别人送了终,现在竟轮到给自己送终了。”

“您能带我去他住的地方吗?”旱魃说,“我想去看看他。”

“他不在别处,还在那幢萦绕着狗魂的房子里。”农夫说,“我可以带你去。不过,我不会靠近的,到时你自己进去吧。”

“那是当然。”旱魃回答,“谢谢您,您是个大好人。”

农夫苍老黝黑的脸上绽放出淳朴的笑容,随着嘴唇的微微开启,露出掉了两颗牙齿的粉红色牙龈。

“您都开始掉牙齿了呀,在我看来,似乎掉的有点早。”旱魃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致的和农夫聊了起来。这个壮实的汉子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总是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但现在置身在山清水秀的乡下却突然变得平易近人起来了。

农夫善意的一边笑,一边点头。

“是有点早,”他笑盈盈的回答,“操的心多,老上火,牙齿总是疼,后来慢慢的就开始掉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国家的政策多好呀,”旱魃说,“老百姓人人受益,各家各户安居乐业,您有什么好操心……”

“国家的政策好有什么用?”农夫打断了旱魃的话,“那需要有尽职尽责、品行端正的人一丝不苟的执行好政策才行。方针好,实施起来不得力,又总是断章取义的曲解本意,一切就都等于零。漂亮话谁都会说,但实实在在的漂亮事却没有人愿意做。我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五十多年了,在我看来,什么都没变,还是老样子。人的本性是不会随着时代的不同而改变的。”

旱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您家有几口人?”

“五口人。你看,”农夫指着不远处一处简陋的房舍说,“那就是你要找的地方。我就不陪你一起过去了。你自己去吧。”

旱魃告别了农夫,一个人迈着大步向前走去。在房舍的门前,他停住了。

“里面会是个什么情况呢?”他暗自思忖,“仲叔这个人凭着一种魔鬼的本事,时而是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时而是个低三下四的谄媚者,时而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时而又是个谨小慎微的势利小人。在他的一生中,一直在众多角色中不知疲倦的换来换去,换一个场景,就换一副面孔,换一种身份,就换一个驱壳。但不管如何转换,在生财有道的这条路上,他始终见缝插针、无孔不入,那鬼魅一般的灵魂至死不渝的匍匐在金银的暗影里。可是,这样一个人物,竟然多年来寂然无声的把自己的孪生兄弟弃置在这么一个偏僻的所在,这也太无情了。”

正当他这样胡思乱想之际,他听到屋里响起了滞重而缓慢的脚步声。这种声音就像一个卧病在床的人因为某种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费力的把自己沉重的身体从犹如坟墓一般的床上移到地下。随着脚步声的拉长,一个形如枯槁的人打开门,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这是个瘾君子。”这是旱魃的第一个想法。正是这个想法让他心惊肉跳。因为这个人和刚才送他来这里的那个农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个农夫显然是一个尽管生活艰辛却努力过活的人,而这个人却在同样辛酸的条件下摧残自己的生命。多年来,旱魃虽然在仲馗的手下干着昧良心的毒品交易活动,但自己从不沾染毒品。在某种意义上,他虽然依赖着吸毒的人过活,却异常厌恶这些可怜虫。因此,现在当他在一个偏远的村落里看到这样一个令人恶心的瘾君子时,他不禁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我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了,他让我觉得活着是一件肮脏的事情。我必须立刻离开。”旱魃想,他正欲转身,站在门口的人却说话了。

“我想你并不是因为走错路才来到这里。那么,一定是有什么用意了?既然来了,为什么什么也不干就要走呢?”这些话来自于一个沙哑而充满磁性的嗓音。这个别样的声音就像具有魔性一样,使旱魃放弃了离开的打算。

“我的确想和你谈一谈,如果你愿意的话。”旱魃竭力控制自己的厌恶之情,说。

“为什么不愿意呢?我非常愿意。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和一个正常人好好的说过话了。不瞒你说,我求之不得。”对方回答。

“很好,我们到田野里去走走吧,那里空气好。”旱魃说。

“怎么?你不愿意进来坐坐吗?你可以进来喝杯水。”

旱魃果决的摇了摇头。

令旱魃诧异的是,男人笑了,他的嘴角流露出一种讥讽的敌意。随即,他让这种敌意像他的笑容一样稍纵即逝。

“那么,我们就去田野里走一走。这是个美丽的地方,我想你已经发觉了。”男人一边说,一边走出房间。他走到离旱魃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用他那双深陷的浑浊不堪的眼睛认真的打量了旱魃一眼,然后越过他,径直向前走去。旱魃默默无言的跟在他的身后,用一种冷冰冰毫无感情可言的目光打量着他略微有点佝偻的背影。突然,他眼前的形象使他产生了一种对人生和岁月感到无能为力的沧桑感。与此同时,他想到了这个年龄的自己,一种异样的情愫骤然袭上心头,他的厌恶感突然转变成了怜悯和同情。“是的,谁都有无能为力、力不从心的时刻。我为什么因为他吸毒而对他存有如此之深的偏见呢?要知道,在一生当中,我们只不过见这一次面而已,何不宽容相待呢?”他在心里情不自禁的这样对自己说。

旱魃思绪万千的跟着男人走了几步。

“他究竟有多大年纪?”他一面盯着男人,一面想,“我根本看不出他的岁数。他虽然是个瘾君子,但看起来却沉稳的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的感觉。”

“告诉我你来此地的真正用意?”走在前面的男人头也不回的提高嗓门问。

旱魃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男人,回答:“我想了解有关于他的一切情况。”说着,他从衣兜里拿出相片递给男人。男人用厌恶的目光看了一眼相片,然后又递给旱魃。“把你了解的全部都告诉我。”旱魃补充说。

“我不认为我有这样的义务。”

“我只是提出我的请求,应允不应允那是你的事情。”旱魃冷冷的说。

男人冷笑了一下。

“既然你如此不屑一顾,何必要来呢?”男人说。

“我之所以来是因为我以为他还活着,如果我早知道他已经死了,十架大炮都别想把我轰来。”

男人又冷笑了一下。

“你认为他活着和死去是有差别的吗?你认为他的生命和你的生命是一样的吗?”男人斜起眼看着旱魃,问,“看来,你的确是这样认为的。这说明你并不了解你千里迢迢前来看望的这个人。”

旱魃没有否认。

“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我知道绝对不可能是仲馗,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让任何人来过这个地方。他把他遗弃在这里,就像把他活埋了一样。不过这并不是他冷酷无情,而是无能为力。”

旱魃睁大了眼睛。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如此疑惑?”男人问。

旱魃没有作声。

“没错,”男人又自顾自的说,“仲陌一死,他二话没说就把他拉走了。也没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真希望现在他感觉到当初那样做是不应该的,所以派遣你来收拾良心上的残局来了。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了解仲馗的为人,太了解啦。再说,我能有什么需要的呢?这么多年来,他不是不清楚,我什么也不需要,我只需要毒……”说到这里,他突然跌倒在地,浑身抽搐起来。旱魃知道他的毒瘾犯了。但他身上没有毒品无法帮他。“毒品,求求你,救救我——毒品,给我毒品,我受不了啦,求求你,救救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旱魃举足无措,在万般无奈下他当头一拳把这个虚弱的男人打晕了。打晕他后,他坐在他的身边,生平第一次陷入了负罪的深思中。

“人为什么要吸毒呢?这究竟是谁的错?”他扪心自问,“我的错吗?如果我不干毒品交易这一勾当是否就能避免这些软弱的可怜虫去吸毒。不,即便我不干,这些吸毒的人照样会吸毒,会堕落。我干这一行的确应该被天打雷劈、五马分尸,我知道自己是有罪的,而且罪不可赦。即使我有九条命,道德的审判也会不厌其烦的审判我九次,每一次都恨不得把我打入地狱,永不超生。但是他们吸毒不是因为毒品本身的存在,而是因为自身的甘愿堕落。”想到这里,旱魃不由自主的眺望了一眼一望无际的田野,看着如画的风景展现在自己的面前,不禁自问,“大自然是如此美好,而人类却非要过这种罪恶的生活,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一刻钟后,男人清醒了。

“怎么,你刚才打了我吗?”他爬起来就问。

“如果你不愿意说别人的事情,那你至少应该愿意说说自己的故事吧?告诉我,为什么要吸毒?你有很多钱吗?你有资格堕落吗?”旱魃看也不看男人,而是依旧望着日落时分美丽的田野,言简意赅的问。

“我在年轻时结过婚,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结婚一年后,我发现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于是妻子和我离了婚,自此后,我再也没有娶过。后来,仲馗把他神经质的弟弟托付给了我。当然他按月付给我颇高的看护费,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是相当慷慨大方的。自此后因为这份还算工作的工作,我便和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纠缠在了一起。想必,你知道,他的那种奇怪的毛病无药可救,无医可治,在犯病时只能依靠毒品缓解他的痛苦,镇定他狂乱的心智。我由于经常和这个活死人打交道,精神上异常痛苦,感情上又无处宣泄,后来也慢慢的染上了毒瘾。我也不要工资了,只要仲馗每个月给我定量的毒品就行。我发现,比起金钱,他更乐意满足我的这种需求。于是,逐渐的,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就变成你现在看到的这副模样了。是我一手把自己的人生给毁了。”他说着把干枯的十指插到头发里,痛苦的撕扯着那些稀稀拉拉的灰发。

“仲陌是怎么死的?在那一天死的?”旱魃不动声色的问。

被悔恨攫取了意志的男人如实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错,这的确就是仲叔死期的前一天。”旱魃暗自想道。

“是仲馗一个人回来拉走他弟弟的死尸的吗?”旱魃又问。

“是他一个人,在对待他弟弟的问题上,他向来亲力亲为,既不让任何人过问,也不让任何人插手,包括他的妻子。我猜测他的妻子也许只是知道他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并没有见过他。”

“你是这样认为的?”旱魃又问了一次。

“我是这样认为的。”男人果断的回答。

“拉走后,仲馗再也没有回来过?”

“没有。”男人肯定的回答。

“这张银行卡是仲馗的妻子让我交给你的,”旱魃掏出银行卡递给男人,说,“他虽然无情无义,但他的妻子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她非常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仲陌的照顾,这是对你的补偿。卡里有一笔钱,现在是你的了。你可以用这笔钱过另一种全新的生活,也可以继续堕落。你虽然为自己的堕落找了一个十分华美的理由,但实话告诉你,我认为那不值得同情。堕落就是堕落,没有那么多先决条件。不过,看在这个美丽的傍晚时分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愿意多费唇舌那是我的事,至于听不听那是你的事:离开这里,去戒毒所把毒瘾戒掉。”

男人握着那张银行卡,许久都没有作声。旱魃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向自己的车子走去。回去的一路上,他思绪狂乱,心头缠着一团乱麻。仲馗没死,下葬的是仲陌这已经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但令他感到惊诧的是,为什么连云韵也不知道下葬的并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另一个人。

“瞒天过海竟然做到如此密不透风的程度,简直闻所未闻。”旱魃坐上车后,仍旧在思考这个问题,“想必,除了仲馗没人能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俗话说的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看来该败露的时候还是要败露。天意不可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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