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她想起槐央见到这幅面貌时的惊慌与痛楚，让她变化样貌，急不可待。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记忆被封，法力被封，是事出有因，所以她并不去深究，她甚至知道，流玉口中的，秦洛口中的，于芷烟口中的锦时，和她也有莫大的关系，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锦时，真的就是自己。
画像从手中飘然落地，那个灿然的笑容却渐渐清晰，锦时无神的抬起头，看着芷烟，抓住了她的手。
“你可不可以，将锦时的事情，讲给我听，所有，所有。”
她的语气急切而慌张，像是期盼着什么，却又抗拒它的到来，芷烟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模样，但依言点了点头，缓缓开口，娓娓道来。
“当我被鸾月打伤，醒来时，已经是半年之后，他们告诉我，锦时在流玉和鸾月的成亲之日自尽而亡，魂飞魄散。”
芷烟平静的抹去脸上的眼泪，站起身走到依旧昏迷的鸾月身边，将刀子插进了她的左眼。
鸾月惨叫不断，眼珠爆裂，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芷烟苍白的脸上。
“这一年多，我几乎每天都在哭，都在痛，我留在妖界，留在迟桑身边，只是希望有一天，将那日降仙洞的真相公诸于世，替锦时讨一个公道，替她杀死她的仇人，她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能够还给她的，只有这些……”
锦时双手撑着桌面，却依旧止不住身子的颤抖，原来，这就是自己一直想寻找的故人的真相，那么残忍，那么决绝，让人痛不欲生。
可是更让她痛苦的，是那个故人，竟然就是自己。
只有自己才能变换的面貌，和自己相同的名字，不会是别人。
要经历多大的绝望与痛楚，才会让她毫不犹豫的封印属于自己的记忆？
锦时爱的那么深，她爱流玉那么深，却依旧情愿忘记关于他的一切，是不是说明，她的痛，比爱更深入骨髓。
锦时捂住脑袋蹲在地上，全身的衣衫被沁出的汗水打湿，嘴唇已经被咬的鲜血淋漓，不愿发出一声呻吟。
脑袋里面有什么叫嚣着冲撞，似乎要破体而出一般，她终于坚持不住滚倒在地，蜷缩在一团阵阵呻吟。
芷烟惊慌的扶起她，却看着她的脸惊讶的说不出话。
眉尾上，那滴赤红的朱砂痣绽放着耀眼的红光，将整个阴暗的房间都照得通红，眉尾似乎要滴出血来一样，红的惊心动魄。
终于，锦时的呻吟声戛然而止，红光渐渐退却，在芷烟惊诧的目光中消失殆尽，就连眉尾的一点赤红，都再找不到影子。
锦时睁开眼，看着焦急的芷烟，嘴边是苦涩的笑。
她说，芷烟，我很想你。
那一刻，芷烟在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光芒。
她终于恢复了记忆，恢复了法力，那滴朱砂痣，封住了她的一切，却又在她自身的冲击下，自行解印。
她想起了一切，想起了作为流玉徒弟时的悲欢离别。
原来她真的爱的那么深刻，恨得那么决裂。
流玉，如今，你又愿意用神器来换取我的一线生机了吗？
你终于后悔了？后悔没有早些接受我，珍惜我吗？
可是，又有什么用。
我的爱，早在两年前，随着断剑，烟消云散了。
鸾月还在惨叫中，铁链因她的挣扎哗哗作响。
锦时站起身，缓步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剩余的右眼笑的优雅。
“我说过，会让你青鸾毁灭成灰，让你生不如死，鸾月，你后悔了吗？”
那只唯一清明的眼睛骤然放大，透露出无限的惊恐与不可置信。
锦时听见她一直含糊不清的话语，终于变得清晰，她在一遍遍尖叫，叫她的名字。
锦时，锦时，锦时……
一遍又一遍，直到断气。
鸾月便这样死了，锦时恶毒的想，她是被自己吓死的。
芷烟看着鸾月的尸体，半晌只是苦笑了两声，随后掏出一个小瓷瓶，将瓶内的药水倒在她的尸体上，片刻时间尸体便已化作尘末。
“一死了之，倒便宜她了。”
锦时不作答，她心中无疑是恨鸾月的，可是如今青鸾灭了，鸾月也死了，她的恨没了寄托，心里反觉空落。
“迟桑去哪里了？”
锦时和芷烟相伴而出，见着门外倒下的一片妖卫，转头朝芷烟问道。
芷烟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回答，只问：“你一定能救回锦时是吗？”
“是。”
锦时回答的很肯定，芷烟便也释怀，欣喜道：“迟桑今日和鬼魔界围攻玉阳抢夺神器去了。”
锦时呆愣了半晌，失神的点了点头，轻“恩”了一声。
芷烟牵住她的衣袖边走边道：“我们先回屋，商讨一下如何救回锦时好不好。”
“好……”
她控制着自己不去想流玉如今的安危，可是心里却越发焦躁起来，她记得自己将流玉打成重伤，如今这些时日，他的伤定是没好的，如果再和用神器在手的逆等人交上手，必定性命危急。
两年了，她对他的爱，原来只增不减。
芷烟还在欣喜的说着什么，锦时终是再也忍不住，匆匆道了句“等我回来”，便捏决离开了妖界。
玉阳山前，仙魔两界打得不可开交，仙界处处处于下风，受到妖界的牵制，东迹拼死冲向槐央，想要将他手中的伏羲琴抢夺过来，却被琴音中伤，槐央敛眉，身形一闪，大掌已经拍向东迹，千钧一发之际，有白光从后破空而来，划去了槐央的杀机。
“流玉……”
槐央冷笑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男子，手指拂过琴弦。
“你的伤尚未好，如今，是来自寻死路的吗？”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
流玉话落，招招相逼，又是那日与锦时厮打时一般的同归于尽的杀招，但因伤尚未好，这杀招便也少了那么一份仙术。
四周惨叫声不断，血流成河，玉阳殿前如开满了赤红锦花一样，流玉恍惚间仿佛又回到锦时自尽那日。
赤红漫天。
槐央以伏羲琴相攻，却发现流玉蓦然收了招式，立于空中，手指捏决，口中咒语尽出。
白光破体而出，似乎将他刺穿了千百个孔，受到这白光攻击的妖魔连惨叫都尚未发出，便瞬间灰飞烟灭。
当白光过尽，当仙界的弟子将眼光再次定格在流玉身上时，才发现那个高高在上的上仙，仿若要羽化成仙一样，渐渐变得透明，将近消失。
诛仙同噬，他终究是练成了。
锦时到的时候，流玉正从空中下坠，飞身向前接住他，回旋之后，落于地面，仙界之人早已惊叫连连围了上来。
“放开仙尊！”
“妖女，放了我师兄！”
“妖女，你屠杀了青鸾一派，如今，又要来祸害我玉阳吗！”
锦时对周身的叫喊咒骂不管不顾，刺目的红光将她和流玉包围其中，避免了仙界之人冲进来。
东迹突然上前，止住了众人愤然的情绪。
“她不会让师弟死的。”
她感受到流玉的生命在急速流失，与以往都不一样，这一次，流玉的生命迹象已经枯萎，徒留了一口气，在缓慢殆尽。
“流玉，你不要死，不要死，流玉，你睁眼看一看我，你看一看我啊。”
“流玉，你想见到锦时吗？你想你的徒弟锦时活过来吗？想的话，睁开眼睛，我就让你见到她，你听见了吗，睁开眼睛啊！”
他终于睁开眼来，只是那眼中，早已没了清明，徒留一片混沌。
他用尽全力动了动嘴唇，话没出，已经血流如注。
锦时连哭都来不及顾不上了，几乎是眨眼间已经散了自己千年的修为化作续命之气保住了他即将消失的气息。
“我会救活锦时，她再也不会离开你，但是我有条件，流玉，你不能死，你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你再也见不到锦时了。”
锦时一边嘶喊着，手指飞快的挥动，将自己的修为一点点化去，融入流玉体内。
流玉缓过来一丝力气，却是抬手抓住了她的手指，止住了她的动作。
“不要……为我散尽……散尽修为……没用的……”
“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
嘶吼出声，泪水倾盆而下，滴在流玉惨白的脸上，刺骨的凉。
她知道，她知道就算这样为他续命，最多撑上半刻，可是她怎么忍心看他死，就像自己死在他面前一样。
“帮我…救回锦时，告诉…她，欠她的，我…用命来还了……”
握住她的手蓦然垂下，她再也感受不到怀中丝毫生气，他嘴边还挂着笑，仿佛这只是同她开的一个玩笑，可是，流玉，你知不知道，这样的玩笑，会吓死人的。
“混蛋！流玉你混蛋！你怎么可以死！你以为死了就可以偿还欠我的吗？你欠我的，死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还，不够还！”
任她如何哭闹嘶喊，竭斯底里，怀里的人，再也不会回答她，哪怕是一个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