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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帝国的扩张(2)

[他对其他北方蛮族的大规模扩张,连同他规模可观的对中国领土的“蚕食”。]冒顿既立,[他非常战略性和诡计式地对付东胡:让步、姑息,然后突然打击。]是时东胡(强)盛,闻冒顿杀父自立,乃使使谓冒顿,欲得头曼时有千里马。冒顿问群臣,群臣皆曰:“千里马,匈奴宝马也,勿与。”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而爱一马乎?”遂与之千里马。居顷之,东胡以为冒顿畏之,乃使使谓冒顿,欲得单于一阏氏。冒顿复问左右,左右皆怒曰:“东胡无道,乃求阏氏!请击之。”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爱一女子乎?”遂取所爱阏氏予东胡。东胡王愈益骄,西侵。与匈奴间,中有弃地,莫居,千余里,各居其边为瓯脱。东胡使使谓冒顿曰:“匈奴所与我界瓯脱外弃地,匈奴非能至也,吾欲有之。”冒顿问群臣,群臣或曰:“此弃地,予之亦可,勿予亦可。”于是冒顿大怒曰:“地者,国之本也,奈何予之!”诸言予之者,皆斩之。冒顿上马,令国中有后者斩,遂东袭击东胡。东胡初轻冒顿,不为备。及冒顿以兵至,击,大破灭东胡王,而虏其民人及畜产。既归,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故河南塞,至朝、肤施,遂侵燕、代。是时汉兵与项羽相距,中国罢于兵革,以故冒顿得自(强),[由于中国继续内乱,匈奴继续享受其历史性的战略机遇。]

控弦之士三十余万。[冒顿的匈奴帝国对中国和对其他北方少数民族占有巨大的战略兵力优势。]

[在其爆发式的力量顶峰期间匈奴国家的政治制度。]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余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尚矣,其世传不可得而次云。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中国为敌国,其世传国官号乃可得而记云。

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匈奴谓贤曰“屠耆(qí)”,故常以太子为左屠耆王。自如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大者万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

这个游牧国家是个真正的“军国主义”国家,在其内部每个组织都是政治/军事性的,因而它自然拥有一支巨大规模的骑兵大军。

诸大臣皆世官。呼衍氏,兰氏,其后有须卜氏,此三姓其贵种也。诸左方王将居东方,直上谷以往者,东接秽貉、朝鲜;右方王将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月氏、氐、羌;而单于之庭直代、云中: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一个有如三大机动“军区”合成的制度,大体上是地理的,十足的是部落性的。]

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最为大,左右骨都侯辅政。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之属。

[通过在几个等级层次上的定期会议实现的中央治理和“团结维持”。]

岁正月,诸长小会单于庭,祠。五月,大会茏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马肥,大会林,课校人畜计(稽查清点人口和牲畜的数量)。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有罪小者轧,大者死。狱久者不过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其攻战,斩首虏赐一卮酒,而所得卤获因以予之,得人以为奴婢。故其战,人人自为趣(趋)利,[战场杀戮给予武士个人劫掠所得和种族奴隶,这对他们战斗力来说是很大的刺激。]善为诱兵以冒(奔袭?)敌。故其见敌则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云散矣。[典型的游牧族作战方式和战斗行为。有如约翰·基根在其名著《战争史》里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的那样,战争是文化的以另一种手段的继续!]战而扶舆死者,尽得死者家财。

(如有同伴战死,只要将尸体运送到死者家中,即可成为死者家中的新主人,获得死者妻妾和全部家财)[一个便利的“家庭奴隶”社会,关于死后必须善终的宗教观念的惊人力量,使战友之间紧密团结。]

后北服浑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犁之国。于是匈奴贵人大臣皆服,以冒顿单于为贤。

[两大帝国之间战争的开始:匈奴帝国对汉帝国,前者拥有大优势。]是时汉初定中国,徙韩王信于代,都马邑。匈奴大攻围马邑,韩王信降匈奴。

匈奴得信,因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至晋阳下。高帝自将兵往击之。会冬大寒雨雪,卒之堕指者十二三,于是冒顿详(佯)败走,诱汉兵。汉兵逐击冒顿,冒顿匿其精兵,见其羸弱,于是汉悉兵,多步兵,三十二万,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尽到,冒顿纵精兵四十万骑围高帝于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匈奴骑,其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马,北方尽乌骊马,南方尽马。高帝乃使使间厚遗阏氏,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且汉王亦有神,单于察之。”冒顿与韩王信之将王黄、赵利期,而黄、利兵又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解围之一角。[伟大的中国皇帝刘邦及其帝国得救了!既靠他针对蛮族皇后的谋略,也靠某种奇迹。中国史上最大的克劳塞维茨式“摩擦”之一。]于是高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乡(向),从解角直出,竟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而去。汉亦引兵而罢,使刘敬结和亲之约。[汉帝国对付其最大威胁的大战略不得不改变,从武装抵抗和征伐改为朝贡和绥靖。]

是后韩王信为匈奴将,及赵利、王黄等数倍(背)约,侵盗代、云中。居无几何,陈反,又与韩信合谋击代。汉使樊哙往击之,复拔代、雁门、云中郡县,不出塞。是时匈奴以汉将众往降,故冒顿常往来侵盗代地。于是汉患之,高帝乃使刘敬奉宗室女公主为单于阏氏,岁奉匈奴絮缯酒米食物各有数,约为昆弟以和亲,[此时全无排斥中华民族外的少数民族的儒家中国意识形态。]冒顿乃少(稍)止。后燕王卢绾反,率其党数千人降匈奴,往来苦上谷以东。高祖崩,孝惠、吕太后时,汉初定,故匈奴以骄。冒顿乃为书遗高后,妄言[。优越的军事实力、汉对这位“昆弟”的朝贡外交和游牧族的“收继婚”习俗使得冒顿忘乎所以。]高后欲击之,诸将曰:“以高帝贤武,然尚困于平城。”于是高后乃止,复与匈奴和亲。[“国家理由”胜过了君主个人激情和中国道德习俗。]

至孝文帝初立,复修和亲之事。其三年五月,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侵盗上郡葆塞蛮夷,杀略(掠)人民。于是孝文帝诏丞相灌婴发车骑八万五千,诣高奴,击右贤王。右贤王走出塞。文帝幸太原。是时济北王反,文帝归,罢丞相击胡之兵。其明年,单于遗汉书曰:“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前时皇帝言和亲事,称书意,合欢。汉边吏侵侮右贤王,右贤王不请,听后义卢侯难氏等计,与汉吏相距(拒),绝二主之约,离兄弟之亲。[外交史上一种恒久的”计谋“:将大概是被授权但已出乎预料地证明是不利的事件归咎于下属。]……汉以其故不和,邻国不附。今以小吏之败约故,罚右贤王,使之西求月氏击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强)力,以夷灭月氏,尽斩杀降下之。定楼兰、乌孙、呼揭其旁二十六国,皆以为匈奴。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炫耀最近的西向大征服,以展示凶蛮的武力,同时弥补在中国边疆的军事失败,并且恐吓中国皇帝。]北州已定,原(愿)寝兵休士卒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以应始古,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安其处,世世平乐。未得皇帝之志也,故使郎中系雩浅奉书请,献橐他(骆驼)一匹,骑马二匹,驾二驷。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则且诏吏民远舍。使者至,即遣之。”以六月中来至薪望之地。书至,汉议击与和亲孰便。公卿皆曰:“单于新破月氏,乘胜,不可击。且得匈奴地,泽卤,非可居也。和亲甚便。”汉许之。

孝文皇帝前六年,汉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使郎中系雩浅遗朕书曰:‘右贤王不请,听后义卢侯难氏等计,绝二主之约,离兄弟之亲,汉以故不和,邻国不附。今以小吏败约,故罚右贤王使西击月氏,尽定之。原寝兵休士卒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安其处,世世平乐。’朕甚嘉之,此古圣主之意也。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所以遗单于甚厚。

以双方平等为名义或前提的一种基本关系,在汉初被一次又一次地宣告,作为一种战略权宜,全无传统的华夏优越理念。

倍(背)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匈奴(坚执原则上的正直性,即使要做权宜的妥协,或者说让步但不输理)。然右贤王事已在赦前,单于勿深诛。单于若称书意,明告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单于书。使者言单于自将伐国有功,甚苦兵事。服绣袷绮衣、绣袷长襦、锦袷袍各一,比余一,黄金饰具带一,黄金胥纰一,绣十匹,锦三十匹,赤绨、绿缯各四十匹,使中大夫意、谒者令肩遗单于。”

后顷之,冒顿死,子稽粥立,号曰老上单于。老上稽粥单于初立,孝文皇帝复遣宗室女公主为单于阏氏……汉孝文皇帝十四年,匈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萧关,杀北地都尉,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阳。使奇兵入烧回中宫,候骑至雍甘泉。于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骑十万,军长安旁以备胡寇。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宁侯魏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前将军,大发车骑往击胡。单于留塞内月余乃去,汉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匈奴日已骄,岁入边,杀略人民畜产甚多,云中、辽东最甚,至代郡万余人。汉患之,乃使使遗匈奴书。单于亦使当户报谢,复言和亲事。

[脆弱的朝贡和平再度恢复。]孝文帝后二年,使使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先帝制: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命单于;长城以内,冠带之室,朕亦制之。[传统的地理、文明和政治分界:根本前提。]使万民耕织射猎衣食,父子无离,臣主相安,俱无暴逆。今闻渫恶民贪降其进取之利,倍(背)义绝约,忘万民之命,离两主之(欢),然其事已在前矣。书曰:‘二国已和亲,两主说(欢悦)寝兵休卒养马,世世昌乐,然更始。’朕甚嘉之。圣人者日新,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长,各保其首领而终其天年。朕与单于俱由此道,顺天恤民,世世相传,施之无穷,天下莫不咸便。汉与匈奴邻国之敌,匈奴处北地,寒,杀气早降,故诏吏遗单于秫金帛丝絮佗物岁有数。今天下大安,万民熙熙,朕与单于为之父母。朕追念前事,薄物细故,谋臣计失,皆不足以离兄弟之(欢)。[平等者之间的和平:这一基本原则再次得到强调。]朕闻天不颇覆,地不偏载。朕与单于皆捐往细故,俱蹈大道,堕坏前恶,以图长久,使两国之民若一家子。元元万民,下及鱼鳖,上及飞鸟,行喙息蠕动之类,莫不就安利而辟(避)危殆。故来者不止,天之道也。俱去前事:朕释逃虏民,单于无言章尼(降汉者名)等。朕闻古之帝王,约分明而无食言。单于留志(谓计念和亲),天下大安,和亲之后,汉过不先(汉不先负约)。单于其察之。”

单于既约和亲,于是制诏御史曰:“匈奴大单于遗朕书,言和亲已定,亡人不足以益众广地,匈奴无入塞,汉无出塞,[国家或帝国之间的和平首先意味着不越过规定的分界线侵犯对方。]犯约者杀之,[彼此承诺的对违约的制裁。]可以久亲,后无咎,俱便。朕已许之。其布告天下,使明知之[公开的条约]。”

后四岁,老上稽粥单于死,子军臣立为单于。既立,孝文皇帝复与匈奴和亲。……

军臣单于立四岁,匈奴复绝和亲,大入上郡、云中各三万骑,所杀略甚众而去。于是汉使三将军军屯北地,代屯句注,赵屯飞狐口,缘边亦各坚守以备胡寇。又置三将军,军长安西细柳、渭北棘门、霸上以备胡。胡骑入代句注边,烽火通于甘泉、长安。数月,汉兵至边,匈奴亦去远塞,汉兵亦罢。后岁余,孝文帝崩,孝景帝立,而赵王遂乃阴使人于匈奴。吴楚反,欲与赵合谋入边。汉围破赵,匈奴亦止。自是之后,孝景帝复与匈奴和亲,通关市,给遗匈奴,遣公主,如故约。终孝景时,时小入盗边,无大寇。

今帝即位,明和亲约束,厚遇,通关市,饶给之。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往来长城下。

汉使马邑下人聂翁壹奸兰出物与匈奴交,详(佯)为卖马邑城以诱单于。单于信之,而贪马邑财物,乃以十万骑入武州塞。汉伏兵三十余万马邑旁,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护四将军以伏单于。单于既入汉塞,未至马邑百余里,见畜布野而无人牧者,怪之,乃攻亭。是时雁门尉史行徼(巡察),见寇,葆(保)此亭,知汉兵谋,单于得,欲杀之,尉史乃告单于汉兵所居。单于大惊曰:“吾固疑之。”乃引兵还。出曰:“吾得尉史,天也,天使若言。”以尉史为“天王”。汉兵约单于入马邑而纵,单于不至,以故汉兵无所得。……自是之后,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往往入盗于汉边,不可胜数。……

[“试验性”进击。汉帝国采取主动,没有预警,但也没有成功。]自马邑军后五年之秋,汉使四将军各万骑击胡关市下。将军卫青出上谷,至茏城,得胡首虏七百人。公孙贺出云中,无所得。公孙敖出代郡,为胡所败七千余人。李广出雁门,为胡所败,而匈奴生得广,广后得亡归。……其明年秋,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掠)二千余人。胡又入败渔阳太守军千余人,围汉将军安国,安国时千余骑亦且尽,会燕救至,匈奴乃去。匈奴又入雁门,杀略(掠)千余人。于是汉使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李息出代郡,击胡。得首虏数千人。[第一场大战役(战争)——卫青指挥的分三阶段(战役)的漠南之战(前127-前123年)与其大胜,第一阶段:]其明年,卫青复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王于河南,得胡首虏数千,牛羊百余万。

于是汉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为固。汉亦弃上谷之什辟县造阳地以予胡[战略集中]。是岁,汉之元朔二年也。

其后冬,匈奴军臣单于死。军臣单于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攻破军臣单于太子于单。于单亡降汉,汉封于单为涉安侯,数月而死。

伊稚斜单于既立,其夏,匈奴数万骑入杀代郡太守恭友,略(掠)千余人。其秋,匈奴又入雁门,杀略(掠)千余人。其明年,匈奴又复入代郡、定襄、上郡,各三万骑,杀略(掠)数千人。匈奴右贤王怨汉夺之河南地而筑朔方,数为寇,盗边,及入河南,侵扰朔方,杀略(掠)吏民其众。

[第二阶段:]其明年春,汉以卫青为大将军,将六将军,十余万人,出朔方、高阙击胡。右贤王以为汉兵不能至,饮酒醉,汉兵出塞六七百里,夜围右贤王。右贤王大惊,脱身逃走,诸精骑往往随后去。汉得右贤王众男女万五千人,裨小王十余人。

[第三阶段:]其明年春,汉复遣大将军卫青将六将军,兵十余万骑,乃再出定襄数百里击匈奴,得首虏前后凡万九千余级,而汉亦亡两将军,军三千余骑。

[第二场大战役(战争)——霍去病指挥的分两阶段(战役)的河西之战(前121年)与其大胜,第一阶段:]其明年春,汉使骠骑将军去病将万骑出陇西,过焉支山千余里[远程超纵深征伐],击匈奴,得胡首虏万八千余级,破得休屠王祭天金人。[第二阶段:]其夏,骠骑将军复与合骑侯数万骑出陇西、北地二千里,击匈奴[再度远程超纵深征伐]。过居延,攻祁连山,得胡首虏三万余人,裨小王以下七十余人[再度辉煌大胜]。……

其秋,单于怒浑邪王、休屠王居西方为汉所杀虏数万人,欲召诛之。浑邪王与休屠王恐,谋降汉,汉使骠骑将军往迎之。浑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降汉。凡四万余人,号十万。[匈奴方面的大贵族背叛和投降令霍去病的胜利甚至更加辉煌。]于是汉已得浑邪王,则陇西、北地、河西益少胡寇,徙关东贫民处所夺匈奴河南、新秦中以实之[蒙恬传统的民政战略大举,以巩固和发展出自军事战役的长期得益。]而减北地以西戍半[战略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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