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相纶走出屋子的时候,梁方圆正站在廊檐下,仰头看着那一片还在飞舞着雪花的天空。天空灰蒙蒙,不见往日那碧蓝的色彩。
尹相纶走到他身边,仰起头,问:“你在看什么?”
有雪花落在脸上,丝丝缕缕的冰凉。梁方圆回答:“另外一个世界。”
尹相纶微怔,问:“另外一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梁方圆收回了目光,脸上掠过一丝茫然,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尹相纶又怔了怔,然后微微一笑,说:“那等你知道的那一日,告诉我一声!”说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若我那时还在!”
梁方圆看了他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问:“可以走了吗?”
尹相纶点头。
廊檐下,有微风忽起,然后便没了两个人的身影。竹林小径之中,有雪花不断从地上飘起,打着卷,又落下。
尹相纶要去的地方,叫做鉴书阁。
青峰门有内门和外门之分,内门甚是神秘,连梁方圆知晓也不多。至于外门则是一总三支的架构。以青一道人为首的青云殿最大,其次是黄奕中的火云殿,然后是云竹仙子的青竹林,最后才是尹相纶要去的鉴书阁,阁主是赵建国!
据说,赵建国本是大秦的一位将军,后来许是厌倦了战场的厮杀和生命的脆弱,辞去了一切职务,归隐山林。之后,门中一位前辈与他偶遇,见他骨骼惊奇,颇有天赋,便带回了门中。谁也没有想到,已至而立之年的他,早已过了修行的最佳时间,却后来者居上,如今已成了鉴书阁的阁主,修为与黄奕中和云竹仙子相比,不分伯仲!
鉴书阁,位于青云殿下以东。前有深渊,渊上有索桥相连,背靠一个小山峰,笔直陡峭,像是一柄利剑,直指苍穹。据说那山峰便是因此而被称作剑峰!
剑峰之下,是藏书阁。藏书阁内,藏有不下数万本书籍,从古至今,尽在其中。峰上,有水而下,绕过藏书阁,横贯整个鉴书阁,在索桥之侧,垂流直下,隐入下方云雾之中。
今日,索桥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想来每日都有人扫雪。梁方圆送他到了索桥前边住了脚步,道:“你过了桥,便有人会接你去住的地方!我还有事,便不送你过去了!”
尹相纶点头,说:“多谢梁兄一路相送!”
梁方圆微微一笑。
尹相纶转身,踏上了那座在风中微微颤抖的索桥。鞋子落下,在薄雪之上印下一个清晰的脚印。脚印慢慢地想着索桥的另一端延伸。
梁方圆站在那一端,没有离开。目光看着那个似乎风稍微大一点便能被吹走的小小身影,眼底忽然多了一丝悲悯之色。
忽然,他转头往上看去,林木之巅,有一角青色的飞檐,檐角之上,有圣兽玄武之雕像。那是青云殿北面的檐角。
索桥的对面,果然有人等着。是一个穿着一身赭黄色棉袍的小伙子,大约十四五的年纪。见到尹相纶,他微微一笑,道:“是尹小兄弟吧,请跟我来吧。”
尹相纶拱了拱手,那小伙子微微诧异,然后讪笑了一下,转身在前头带路,走进了那片古木参天的树林之中。
鉴书阁的范围内,都是树林。有茂密的华盖所挡,林中雪倒是不厚。至于那条行人的小径之上,却只是潮湿,不见白雪。走到一半的时候,看到一个和带路的小伙子差不多年纪的男子,正拿着扫把正在扫着并不多的积雪。
引路的小伙子跟他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说到:“其实,这路也不是每天都有人走的。只不过,一天不扫,这雪要是积厚了就不好扫了!说起来,这冬天总是要忙一些的缘故,就是因为要扫雪!不过,你运气好,按照往年的时间来算,这雪再过两日就该停了!”小伙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说完,忽地停下,回头朝着尹相纶咧嘴一笑,道:“忘了介绍了,我叫朱庆!你呢?”
说完,那小伙子又继续往前走去。尹相纶在身后跟着,回答:“我叫相纶!”
“不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名字,你是怎么上山来的?”朱庆又问。
尹相纶回答:“我是个孤儿,正好碰上了门中的师兄,就被带上了山!”
朱庆在前头似乎笑了一声,然后说:“我也是个孤儿!”
尹相纶没有接话。他不会安慰人,也不想去安慰。
两人间便沉默了下来,直到走到那座小小的竹楼前。这边的房子,似乎除了那青云殿,都是竹舍。
朱庆推开了竹楼的门,带着他走到二层,然后指着靠里面的那一间房,道:“鉴书阁里总共有四个杂役,这是你的房间,我的在你边上。另外两个住楼下。房间里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今天,你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再带你去朝叔那里!”
尹相纶本在打量他的房间,听到他说了一个名字,便转过头来问:“朝叔是谁?”
朱庆轻声回答到:“朝叔是厨房里的伙头。不过,你可千万不能小看这个朝叔,就连阁主他对朝叔也是礼敬三分的呢!”
尹相纶暗暗记在了心中,然后点点头,与要走的朱庆说了一声谢谢,进了屋。屋内不大,摆设简单至极,一张床,一个柜,还有一个方几,仅此而已。
尹相纶在床上坐了下来,床头有窗。推开窗,可以看到天空中飘零的雪花。洋洋洒洒,甚是美丽。
他忽然想起,之前与梁方圆分别之时,竟是忘了询问二牛如今在何处。看来,只能回头跟那朱庆打听下,也不知他知晓否!
只是朱庆不过是鉴书阁的一个小小杂役,都已经好几年都没走出过鉴书阁,哪里知道二牛在何处。尹相纶只好作罢,等日后再说。
第二天,天刚亮,便被朱庆从睡梦中吵醒。尹相纶从未这般早起过,揉着朦胧的眼,打开门,却见朱庆微愣之后,着急地埋怨:“你怎么还没梳洗?快点,否则去晚了,朝叔可就不高兴了!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尹相纶那些残存的睡意,瞬间一扫全无。他如今已是杂役,不再是那个青峰镇大户的少爷!他不好意思地向朱庆告罪了一声,然后忙换了身衣服,草草梳洗一遍,便跟着朱庆往鉴书阁的厨房赶。
厨房离着住的竹楼有些距离。朱庆看着似乎并不壮实,跑起来却是虎虎生风。那次在世外林的水潭边醒来之后,尹相纶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了许多,但想跟上朱庆的速度,依然有些吃力。幸好,并没有跑很久。
朝叔是一个年已古稀的老头,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背,满脸的褶子,还有些老人斑。他们去的时候,他正坐在太师椅中闭目养神。待人到齐后,朝叔睁开眼,扫了一眼两人,然后落在尹相纶身上。
他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目光,挥手让朱庆先去忙活,留下了他。
尹相纶站在那里,有些紧张。
朝叔忽问:“你就是那个姓尹的娃子?”
尹相纶有些诧异,朝叔既然这么说必然是知道他的来历。他微微讶异地看了一眼那个老态龙钟的老头,恭声回答:“是的,朝叔!”
朝叔沉默了一下,又问出了一个让尹相纶颇为惊讶的问题。他问:“为什么要选择留在这里?”
这个选择,尹相纶以为只有梁方圆和青一道人,还有他自己知道。就算有其他人知道,但在他心中,也不包括这个老头朝叔。只是他的话明显透露了一个信息,他知道,而且似乎还比较了解得清楚!
正在尹相纶惊讶的时候,朝叔忽然又冒出了一句在尹相纶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这鉴书阁,其实并不缺人!”
尹相纶没有注意到他话中“我这鉴书阁”这几个字,他只是在想,这朝叔到底是什么人,明明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却让人感觉很是神秘。
朝叔没有再说话,待尹相纶从沉思中回过神时,抬头看到朝叔躺在太师椅中,闭着眼,竟像是睡着了。
这时朱庆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朝叔,便拉着尹相纶出去了。
“我去挑水,你和我一起去吧,认认路,以后这挑水的活估计就得交给你来做了!我刚来的时候,也是先从挑水做起的!”朱庆一边说着,一边就挑起了水桶,往雪中走。尹相纶忙跟上,在后面问:“那另外两个人呢?”
朱庆回答:“他们是负责藏书阁的,不来这里!其中一个你昨天还见过,就那扫雪的。”
尹相纶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挑水的地方,在厨房东边的树林中,要走上不短的一段路。那边有个水潭,和世外林中的水潭差不多大小。一条不大的溪流从水潭北面流下,穿过水潭,又往西面流去。
朱庆指着那条溪流,故作神秘地问:“你知道这水是哪里来的吗?”
尹相纶摇头。朱庆抬头指了下,枝桠间隐约可见那座笔直山峰,说:“就是从那来的!那个叫剑峰!剑峰上有个瀑布,这水就是那瀑布流下来的!我跟你说,那剑峰可是个神秘的地方,据说除了阁主和门主之外,还没人上去过呢!”
朱庆说着,脸上带上了几分自豪。尹相纶不理解他的自豪,却也明白他的自豪源于何处。他笑了下,随口问:“那剑峰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朱庆摇头:“不知道。”说着,他忽地叹了一声,带着些落寞,低头拿了水桶去装水。尹相纶忙上前帮忙。
水潭周围有不少积雪,但中间有一块地方,清扫得比较干净。挑完水,朱庆又带着他熟悉了一下其他要做的事情,一天就在这样匆匆地过去了。午饭时,他看到了那些鉴书阁的正式弟子,不过并未见到那个后来者居上的阁主赵建国!
听说,鉴书阁的阁主不似其他三位,不喜收太多弟子,所以门下弟子是最少的,只有七个。
大弟子,裕安。二弟子,洛青。三弟子,白起。四弟子,书恒。五弟子,沈越。六弟子,余石。七弟子,最胖,杜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