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一早,余石便将那本《入道经》交到了尹相纶的手中。略显破旧,有些发黄的封面,不比以前家中的论语厚上多少。
接过这毫不起眼的入道经,尹相纶心底不由得泛起许多激动。余石将书交给他后,并未马上转身离开,而是留了下来。看着尹相纶爱不舍手的模样,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急着还,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别弄丢了就行!对了,你识灵了没有?”
正沉浸在惊喜情绪中的尹相纶,张口便欲回答,可话到嘴边的时候,却猛然惊醒,这金刚卷一事一直都是个秘密,若是此刻他回答说已经识灵,那么传到赵建国甚至青一道人耳中,当初他撒的那些谎,恐怕就很难自圆其说了。
如此一想,尹相纶不由得凛了凛。旁边余石看着尹相纶面色忽变,好奇问:“你怎么了?”
尹相纶忙回神,讪笑:“哦,没事。刚六师兄问了我什么?”
余石看了他一眼,虽然心中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再问。又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尹相纶听后,面露些许迷茫,像是一个无知的儿童,仰脸问:“识灵是什么?”
余石微微蹙眉,旋即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道:“你这小子,幸好我问了你一声,否则明日说不定你就成了个傻子!这样吧,明日早上,你和朝叔说一声,请个半日的假,我好好跟你说一说这识灵是什么,还有修行需要注意些什么!”
尹相纶本只是想瞒住这余石,却不料余石有这样的热心,当即有些忐忑,若是明日被余石发现自己已经识灵,他又该如何解释。
余石说完,不等他回答,便走了。尹相纶看着手中那本入道经,眉宇间多了些愁绪。
一日很快就过去了。
夜里,走回竹楼的路上,朱庆跟在他的身边,他不知从何处听来了入道经的事,一路上不停地祈求着尹相纶将那入道经拿出来让他瞧上一眼。用朱庆的话来说,他在这青峰山上,都已经十年了。却从未见过这心法是长啥样的,这要是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尹相纶抵不住他像只苍蝇一般,不停地围着他嗡嗡响,加上他之前对他也有几分照顾,终于还是心软,到了房间后便将那入道经拿了出来。
朱庆看到那发黄的封面,面色一僵,旋即露出不敢置信地神色,问:“这仙家心法就长这样?”
尹相纶看向他,问:“那你以为长啥样?”
朱庆将那本入道经正反翻了几遍,撇撇嘴,道:“这卖相连以前街头骗子卖的什么天下第一武功秘籍也比不上啊!”
朱庆口中的那种秘籍,尹相纶以前也在青峰镇的街上见过,那不过是那些无良商人用来哄骗一些小孩子的钱的。他笑了笑,道:“人不可貌相,这书也一样!街头的那些东西,不过是博人眼球而已。”
“那倒也是!”朱庆说着,伸手就将入道经翻了开来。到手之后,尹相纶还未曾翻开来看过,此刻见朱庆打开,便凑了过去。
只见,第一页上,只写了一行字。
“大道……”朱庆念了两个字,便停住了,皱了皱眉头,转头问尹相纶:“这第三个字怎么念?”
尹相纶回答:“和我们平日里吃的米饭的饭字是同一个音。大道氾兮!其可左右。”
朱庆面露迷茫,问:“这话什么意思啊?”
尹相纶蹙眉想了会,犹豫着说道:“应该是说,这世间的道到处都是,它左右着世间万物。”
朱庆皱着眉想了会,不出片刻便露出些许不耐之色,将手中入道经往桌上一扔,道:“看不懂!看不懂!哎,看来我也就一杂役的命了!”
尹相纶笑笑,并未置言。朱庆像是有些丧气,朝他挥了挥手,回了自己房间。尹相纶关了门,重新坐到了灯下。就着那微弱的烛光,看着那一行字,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道氾兮!其可左右。
那么何为大道?他又是如何影响着这世间万物?
疑问绕在尹相纶的心头,挥之不去。他伸手将入道经往后翻了一页,后面还是一行字:出生,入死。出死,入道。
尹相纶来回念了好几遍,却始终品味不出这话中的意思。莫非,这入道经是想告诉人,若想入道还得先死一遍不成?这人若死了,又如何修道?尹相纶晃了晃脑袋,将这荒诞的念头从脑海中驱赶了出去,继续往后看去。
后面,才是正文。
这入道经中所记载的心法乃是名为无极道。无极道共分四个境界。天一,三生,太极,无极。
虽曾看过那本金刚卷,但此刻看到这入道经,依然难免新鲜和激动。他也未曾细细去研究这书中每一句话的意思,只是像个充满了好奇心的孩子,快速地浏览着。很快,他便看到了末尾,却发现,这本入道经只记下了两个境界的心法,也就是只有天一境和三生境,而太极和无极两个境界的心法,却是没有提到。
尹相纶皱了眉头,心想:莫非余石给他的只是上卷?想着,他又将入道经从头到尾又粗略翻了一遍,却未见上之一字。忽然间,心底有些不是很妙的感觉生出。想起赵建国允诺给他一本心法时的爽快,这种不妙的感觉愈加强烈。
顿时,原本激动的情绪一下子冷却了下来。他不敢去深想,怕这好不容易寻找到的希望又会破灭。“啪”地一声轻响,他将入道经合上,吹了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树梢之上悬着的那轮明月,眼底渐有忧郁之色想起。
第二天,余石来得很早。因为心有疑虑,一夜未曾安眠的尹相纶,带着两个大眼袋就开了门。余石看到他有些萎靡的神色,愣了一下,问:“昨夜失眠了?”
尹相纶苦笑了一下,点头道:“有些。”
余石走了进来,看到那个矮几上烛台边放着的入道经,问:“你看过了?”
尹相纶在他背后嗯了一声,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正在他犹豫着是否将那个困扰了他一夜的问题问出口时,余石忽然说道:“这事情即使我不说,你应该也很快就会发现的!这入道经,其实是本残本!”
身后的尹相纶蓦然一震,暗道一声果然,心却在此刻缓缓沉了下去。灭门之仇,如悬梁之锥,时刻悬在他的头顶,一本残本又如何能支撑着他报得此大仇!
余石像是感受到了他低落的情绪,转身看向他,叹了一声,道:“你也不必太介意,这入道经虽然是残本,但其中心法却是世间少有的精品。若不是因为其是残缺的,师父也不会舍得将这入道经给你!其实……”说到此处余石停了下来,面露犹豫之色。
尹相纶朝他看去,看到他脸上的犹豫神色,略一想便明白了余石想说的是什么,心内顿时升起些许不甘,道:“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我不信我修行不成!即使一天不成,那么我就花十天!十天不成,我就用一年!一年不成,我就用十年!我还年轻,我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努力!”
余石面色微微震动,看着尹相纶虽稚嫩却充满了坚忍的脸,眼底露出怜惜之色。忽地,他一伸手,宽厚的手掌就落到了尹相纶的脑袋上,重重地揉了几下。才梳好的头发顿时凌乱了几分。
尹相纶却在这时怔了神。眼前的人,似乎和另一个身影重叠到了一起。那个身影,总是喜欢穿一身白色的长袍,腰间系一条暗蓝色的坤带,别一个一面刻着尹字,一面刻着一朵梅花的暖白玉玉佩。他在他面前总是很严肃,甚少抱他,最亲昵的,也不过和此刻余石做的动作一样,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两下,将他梳得整齐的头发揉得凌乱,然后听着母亲嗔怪的话语,微微一笑,转身翩然离去。
看着眼前这个不是父亲,却又恍惚成了父亲的身影,想起以往那双手掌下流露出来的深深父爱,尹相纶忍不住鼻尖一酸,红了眼眶。
余石见尹相纶忽然红了眼眶,眼里竟噙了泪水,不由得一慌,忙问:“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说着,忙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说:“你别哭!我是个粗人,下手没个轻重!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此话,显然余石已将尹相纶完全当成了一个小孩在对待。听得他不知所措的声音,尹相纶回过了神。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抹了下眼睛,擦去了那些还未来得及溢出眼眶的眼泪,重新转回头,歉然道:“不是你的缘故,我只是有些想家了!”
余石一听,大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一插曲,两人都已无心继续之前的那个话题。余石在矮几边坐了下来,尹相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余石将入道经放到了一边,然后开始跟尹相纶讲什么是识灵,又需注意些什么。余石讲得很仔细,尹相纶也听得很仔细。这些都是余石听来的,和他自己修行过程中体会到的一些经验,很宝贵。尹相纶自然不会错过。
听余石讲得越多,尹相纶就越发觉得,当初他在世外林中和在那个水潭边两次识灵的举动是多么的冒失!
识灵,是用自己的精神力量去引导天地间游离的元气进入自己的身体,因为是第一次,元气进入身体时,除了给自己的身体会带来冲击之外,对精神也会有一个很大的冲击。稍有不慎,便很有可能会成为白痴,甚至因此而身亡。所以,一般弟子识灵之时,都会有长辈陪在身旁,以防意外发生。
而,尹相纶却是如此生猛。所谓无知无畏,可能便是如此吧!
他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余石瞧见他的动作,停下,问:“怎么了?”
尹相纶微愣后,反应过来,随口胡诌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胸闷!”
余石信了,起身打开了窗户,道:“我听人说过,你似乎是天生经脉不通,身体比较弱,这平日里窗户还是要多开开,通通风,有益身体健康!”
“是,多谢师兄关心!”尹相纶乖巧地点头。
余石笑了一下,重新回到座位上坐好。
“我们继续。”
……
余石的讲解,一直持续到下午。临结束的时候,余石又提到了关于入道经残本的问题。看着尹相纶听到残本二字便有些灰然的神情,他叹了一声,道:“其实,你也不必太灰心。若是有一天,你能将入道经中的第二个境界修满,到时候,我去求师父,必然不会让你因为心法问题而从此寸步不能进!”
听着余石像是保证一般的话,尹相纶虽然不是十分相信,却依然有些感动。他认真躬身拜了一拜。
两人又说了几句,等二人走出竹楼的时候,天空之上那一轮金日已经偏西。余石转头朝他一笑,问:“是不是饿了?”
尹相纶正想说还好,却听得一声异响从腹中传来,不由羞赫一笑。余石也跟着笑了,朗声道:“走,去吃饭!让你尝尝我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