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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斜日寒林点暮鸦

就在质古公主羞红着脸颊不敢望向菱花镜中的娇媚倒影之时,官道驿站上的雪已经倾城而落……

雪落风停,漫天鹅毛大雪洋洋洒洒,悄然无声地垂直落下。

黝黑而陡峭的山壁,在一片鹅毛雪落之中,更显得亘古静寂、幽深落寞。

风停,马圈中的马匹也静静地停止了躁动。之前人们紧悬着的心,也随之安落。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原来只是马匹对于狂风反应过敏,当周围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簌簌的落雪之声,人们原来紧绷着的神经瞬间便滑入了睡意。

无声的落雪之夜,正合宜枕住一室温暖,做一个酣畅的梦。

反正明日定然又是艳阳高照,反正客栈周围各个州府的官兵都会协同保卫皇太子的周全。

这里,不是两军战场,这里是刚刚离开上京城不足一日的地界,谁会胆子大到在皇城根儿脚下对皇太子动起杀机?那岂不是送死吗?

就连耶律倍自己,对于之前的诡异天兆也报以微微的一笑。笑自己之前的杞人忧天,笑自己因为莲初在,而自乱了阵脚。

夜,深了。一阵阵倦意倏然袭来。耶律倍也不由得伸了个懒腰,准备睡去。想要吹熄灯盏,却想了想,没有吹,只是把灯盏拿到了窗前的桌案之上。

莲初的房间就在他房间的对面,他想给莲初留一盏灯,一旦莲初睡不着或者夜半醒来,一抬眸便能看见窗前的灯光。

雪,依然融融地落着。整个世界,静寂无声。驿站前后方陡峭黝黑的山壁将客栈包围得与世隔绝,将这无星无月的雪落幽夜,衬托得更加幽静。

此时,如果有人还没有进入梦乡,如果有人恰好坐在顺风的方向静静听向窗外,会听到似乎有风吹干枯树叶的飒飒之声。细微,却又奇异地整齐而迅即。

驿站前后的山壁上,自然是光秃秃的,树枝上早已经没有了一片叶子,可是如果你仔细地抬头望向陡峭的山壁,你会惊奇地发现,似乎真的是有一片片的叶子从石壁之上刷刷飞下……

只是,那叶片竟然是黑色的;只是,那些叶片分明太过庞大……

是人!是一丛丛一队队身着玄黑披风的人!

他们无声地从山壁之上飞旋而下,巨大的黑色斗篷被迅速下落兜起的风,膨大地鼓起;他们的快靴轻轻踏着山壁,发出隐隐的沙沙之声……

狭窄的夹山之坳、浓重如墨的黯沉夜色、漫天飞落的融融白雪……所有的静寂分明已经悄然被这些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打破,但是他们却又宛如本就寄生在这落雪的夜色之中,全然没有一丝惊动这片宁谧的夜……

就连下落,他们竟然都是与落雪有着相同的频率;雪落、人落,黑色的身影迅即隐入茫茫雪幕,寻得了事先安排好的各自的位置。

不足片刻,所有的黑衣人都已经各就各位,整片山坳又恢复了奇异的宁静,静得仿若没有一丝生气。

是的,天明之前,这里的确是就将变成一片死尸堆叠起来的修罗场,的确真的会变得没有一丝生气……

驿站之中的人,都已经深深沉入了梦乡,只听得见隐隐的鼾声;驿站之外的人,努力藏身雪野之中,尽量屏住呼吸。整个世界静得一片肃杀,箭在弦上的紧迫仿佛轻盈一片雪花便可尽数绷断!

可是,就在这样肃杀的夜里,就在这一片生死凝于一线的关头,忽地,不知从哪里,隐隐飘来一线笛声……

笛声,是的,是笛声……

纵然所有人都会听错,可是迟迟难以入梦的莲初却不会听错……

那笛声,那笛声分明是曾经听过!就在大宋汴京城中,就在“清莲雅榭”之内,就在月色廊桥之下,就在蓦然回首之时……

那是第一次听得玉宸吹笛啊……

那是第一次,听得出玉宸笛声之中的不舍与流连、心碎与挣扎……她听得懂那一刻玉宸是在用笛声召唤她,挽留她,可是她却依然甩下玉宸,毅然奔回到乌云特勒的身边,毅然转身离去……

如今方知,那一刻,玉宸的心中,该有多么悲伤……他不能向她直陈实情,他却又压抑不住他心里的情愫,所以只能以笛声传递心意,却只落得心碎随风……

莲初的心,绞痛难当。

忍不住披衣下榻,推开门,走入静谧的夜色,感受着融融的雪花落在自己掌心的沁凉。

回首遥望上京的方向这一刻,已然夜阑人静,玉宸与质古早已经圆满了他们的洞房花烛之夜吧。

玉宸他,是否快乐?

玉宸他,在挑起质古红盖头的刹那,在仰头饮下交杯酒的瞬间,有没有,有没有哪怕只有一个闪念地想起过她?

这样的夜色中,莲初大红披风的身影立于皑皑白雪中,成为天地之间唯一的亮色。

驿站之外埋伏着的黑衣人全都被这突来的情形骇到!

先是天边飘来隐隐的笛声,再是莲初踽踽独行于雪地之上……

笛声,说明附近有人,尚不知是敌是友,但是极可能目击到即将发生的一切。

而这红衣的女子就更是首领严令必须保护的人!

这样的情形下,己方几乎等于暴露人前,如何开始预订的计划,如何从雪地之上一跃而起速战速决?

所有人都迟疑下来,整个山坳,整片夜色,变得更加地,诡异而死寂……

一处白雪覆盖的岩石之后,一双紫色的眸子,隐身在黑色的披风之中,静静地、静静地凝视着雪原之中的红衣女子。望着她仰首,轻轻用手心接住融融而落的雪花;望着她另一手始终小心地轻抚在高高隆起的小腹之上;望着她几乎透明的神色间涌过时而悲伤时而娇羞的表情……

紫眸之中,早已经潋滟成一片心碎……

这般地近在咫尺,却很可能已经远在天涯!

倏地,宛若来时一般,那飘渺的笛声忽地止歇。纵然努力追寻,纵然山谷之间依然有着隐隐回声,但是依然无法判断那笛声所来的方向。或许,那个人并不在山谷之间,或许那个人只是凑巧从山谷之外经过,而笛声只是被两侧直立的山壁回荡放大了吧……

笛声止歇,莲初也怅然地返回了房间。纵然那笛声像极了玉宸的笛声,但是这又怎么可能?他如今早已经在鸳鸯红帐之中,而那笛声或许也只是一个同样弄笛之人吹奏出来的吧……

刚刚出现的两个险情,忽地又一同消失,这让驿站外埋伏在雪地之中的黑衣人们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紫眸旁边的一个黑衣人低低地说,“少主,趁此机会发动攻击吧!迟则生变!”

紫眸之人,微微闭眸,轻轻地说,“传令下去,所有人都不许动那女子一根寒毛,否则杀无赦!”

黑衣人领命。随即白茫茫的雪原之上跃起一片黑压压的身影,疾如飓风,掩地而去!

没有刀光剑影,那些黑衣人手持的全都是与他们的服色一样漆黑的强弩!

黑衣人在整座驿站之外搭成了三层的攻击阵型屋檐之上,墙缘之上,地面之上,将整个驿站围了水泄不通,纵然飞鸟亦是插翅难飞!

强弩射出的弩箭,同样被漆成墨黑的颜色,利落而强劲。仿佛只有一瞬间,仿佛只是天上洒落一蓬黑色的急雨,噗噗噗驿站之中的五百铁骑,连人带马,几乎都来不及呼叫,便都已经被一蓬黑色的弩箭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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