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大漠之上，梦中曾经有一个吻落在我的唇上，那是你吗，玉宸？”
又是同样的梦，又是依稀相识的痛，将我从梦境中生生拉回，痛断肝肠。
为什么总是做这样的梦？我何时去过敦煌大漠？
而那个名字又是谁？怎地会感觉这般熟悉，却又这般陌生？
玉宸……
这个名字，究竟是谁？
“娘，你又在发呆了。快点起来吧，爹已经把饭菜留在锅里，让你起来别忘了吃饭。爹进山去了，说今天要打几样野味回来给我们加菜……”
望着眼前瞳如点墨的孩童，我一时有些愣怔。
这孩子，是谁？怎么会管我叫娘？
这孩子似乎完全猜得到我的反应，小小的双眉微微皱起，竟然也似有了沧桑之态，“娘，第一万遍告诉你，我是你儿子，我五岁了！”
啊……我的儿子……
我的思绪在脑海中迅速寻找记忆的痕迹，首先跳入脑海的是一个冬夜之中的山洞，一片红彤的火光映红了半空，我臂弯拥住的小小的身子，还有那响彻云霄的嚎啕啼哭……
怎么就这么大了啊？
许是我面上的表情泄露了我的疑惑，又许是真的如小家伙所说，他已经告诉过我一万遍了……总之小人儿酷酷地板起面孔，向我高高地抬起自己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的小脸，剑眉微挑，“娘，别胡思乱想了，快起来吃饭！我是你儿子，你记住这个就够了！”
说完，小人儿一转身，小小的白色袍子在晨阳的光芒中旋转出一片耀眼的光彩。
我不觉又愣住了。这份耀眼的光彩，我分明曾经见过，却是在何时何地，却是为了何人？
五岁的小男人儿手脚麻利地给我端上了温热的饭菜，我惊讶地望着他，嘴角不觉微微笑开。
真能干！不过才是个五岁的娃儿，却已经俨然有了男儿之风！
他的这一切，都是我教养出来的吗？
为什么，我的脑海中一片混沌，总对这五年的岁月，一片迷蒙？
小娃儿坐在我对面，黑如点墨的眸子定定望住我，“娘，好啦，别胡思乱想了。爹说过，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嘛。过去和未来都不重要，只要你现在开心就好。”
望住眼前的小人儿，我静静微笑。他真的只有五岁吗？好神奇……
他是我的儿子啊。一霎时间，心底涌满骄傲。
饭菜其实很简单，清淡的米粥、一碟子肉脯、两个白面的馒头。
我捧起粥来，没等入口，便被扑鼻而来的清香惊得叫起来，“哇，这米粥，怎么会这么香！”
瞳如点墨的小男人儿静静地瞥了我一眼，“当然啦，这米粥里的米可是爹专程在山里开出一块地给你种出来的！山下那些稻田，土壤早就失去了肥力，哪儿比得上山间这块田里从没动用过的肥沃！”
我再次讶异地盯住对面的小人儿他真的，只有五岁？听他的语气，好像我爹啊，呵呵……
那小人儿沉着脸望向我筷子即将伸过去的肉脯，“娘，我一遭儿都告诉了给你听吧，省得一会儿你还要继续大叫两声！呐，这个肉脯看似普通，事实上却是今春第一胎出生的梅花鹿，肉极嫩，又极滋补，郎中说最是增益元气，尤其对娘这样的女人有奇效。”
“那边那两个馒头，也不是普通的麦粉做成，乃是山中开过的槐花，取了下来晒干，磨成面，掺入麦粉中的，比之普通馒头，不知香甜了多少……”
小人儿面孔严肃着，便更加显得黑色的双瞳宛如玄色的葡萄，他望着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唉……真不懂爹了。天天都要吃饭，结果爹每一餐都弄得这么麻烦，大好的时光做点什么不好呢，都浪费在这上面了……”
小人儿的抱怨，却让我不由动容。
他所说的那些做法，分明都是一个人深沉的心意啊……
我停下碗筷，托住下颌，静静地望着对面的小人儿，“儿子，如果妈妈问你叫什么，你会不会愤怒到掀桌跑掉？”
我的儿子，他叫什么？为什么我的脑海中，竟然毫无印象？
小人儿听得我问，又是小眉头紧皱，“不会……因为我爹已经因为我掀桌跑掉的事儿，揍过我好几次了……好吧，那我就再告诉你一次，希望你这次真的能记住我……”
我惊讶。原来这样的询问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为什么我每次都不记得了呢？
被自己的母亲忘记名字，会不会在这个孩子的心头，烙下疼痛的伤痕？
不由得将手伸过桌案去，轻轻握住小人儿的手，“孩子，原谅妈妈，对不起……”
小人儿垂眸望向我们交握的双手，微有动容。当他再抬起眸子的时候，我分明在他黑如点墨的眸子里，瞥见一闪而过的水花……
“娘，我是墨瞳啊。当初你说我的眼瞳黑如点墨，所以叫了我‘墨瞳’啊……”
墨瞳……
我定定地望着小人儿那黑如墨玉的眸子，真的好贴切；真的，好听……
“墨瞳，能不能告诉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记得你的名字？”心里有小小的遗憾，这么棒的儿子，我竟然错过了他最有趣的五年时光……
他是如何学会走路的？
他的第一句话说了些什么？
他小的时候是不是一团又软又白的肉肉？
他又是如何拱在我的怀中撒娇？
墨瞳叹气，老气横秋地说，“爹说，娘累了。就像我们每个人累了都要睡觉一样，娘的心思也有一部分在睡觉呢。等娘的心思休息好了，自然就会醒来了。”
明明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在说话……我却，忍不住，泪盈眼眶。
突然好想见一见他口中的“爹”
搜寻遍我的记忆，丝毫找不到那人的痕迹，却能够深挚地感受到他的爱。
我知道，我会如对待墨瞳一般，对他全然陌生。不认得他，不知道他的名字。
可是我却想见他。真的，想见他……
就好像，沙漠中行走的人想要看一眼清澈碧透的泉水，就像我在梦中一再想要问起的那个问题……
我想要见他，想要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