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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梁间燕子闻长叹

自从莲初得知了自己有孕,整个人仿佛立时换了个样子一般,不但再不拒绝吃食,甚至还主动跟乌云特勒要求补充营养。

不消几日,莲初曾经的苍白消瘦尽皆不见,甜美红润的微笑又重新回到了她的颊边。

乌云特勒心底亦悲亦喜,百种滋味缭绕心头。

喜的是,莲初她终于从悲伤中走出来,身子日渐好转。

悲的是,乌云特勒已经看出来,莲初她现在已经把她全部的生命都放在了那个孩子的身上……就好像她给自己搭建起了一个小小的壳,将她自己和宝宝,与整个外间的世界隔离开来。她不再去关心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也无法靠近她的身边。

她是爱宝宝的;可是她此时也是在用宝宝的到来,逃避现实世界的残酷!

乌云特勒宁愿看到她苍白,宁愿看见她悲伤,至少那些都是正常的、都是真实的感情啊,总比现在这般,将自己锁进一个透明的世界中,无法窥觊她心中的真实情感,来得要好……

却,无能为力。不能硬将她从那透明的壳子里拉出来,只能执着地守护,只能静静地等候。

但愿,回到高昌之后,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所以,尽管图图克此来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乌云特勒商量,尽管商会中还有许多生意需要乌云特勒来决定,可是乌云特勒全都已经顾不上,他现在心底唯一的愿望就是,带着莲初早日回到高昌,早日让她从那透明的壳子里走出来!

归心似箭,一路向西,这一日终于已经远远地望见高昌城高大巍峨的城楼。

还没进城门,就接到了一条消息,说大宋与大辽在幽州签订了盟约,从此双方以兄弟相称,互不侵犯。只是,从此后大宋要向大辽年年奉上三十万两银子的“岁币”盟约中还特别规定,要在辽宋边界开设“互市”,加强商贸往来。(注:这一段历史上是没有的,是苏化用了后来的《澶渊之盟》的内容。)

对于幽州之盟,众人皆评论不一。有人说是辽宋两国之间的平等之约,有人说是大宋丧权辱国,有的说是互利互惠造福于民……

乌云特勒却只是微微一笑。因为他听见了合约中有大辽收取岁币,以及双方边境开设“互市”的条款。攻城略地也好,辽宋之间如何相称也罢,都没有之前那两条内容对于他,来得更加实际。

合同是大辽皇太子耶律倍与大宋当朝刘太尉一同签订的。

大辽有了足够的银子,便会更多地购买他手中的镔铁武器;而辽宋之间的互市,则更会给他的商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商机。

乌云特勒回眸幽幽望着东方的天际,悄然露出一抹“静云式”的微笑看来,当时花在刘太尉之子刘思瑜身上的一万两银子没有白花……

只是这刘思瑜太过节外生枝。却没想到他竟然偷偷地在酒中给玉宸下药!

乌云特勒的面上,所有的微笑都倏忽不见,仿佛大漠中的水滴,被太阳瞬间蒸发如果不是刘思瑜,如果不是那酒中的药,是不是玉宸就不会在迷乱中要了莲初的身子,更不会让莲初从此更加对他,念念不忘?

乌云特勒心底涌起尖锐的疼就因为这一切,所以乌云特勒才想要认下莲初腹中的孩子……当然是因为对莲初的爱,却也更是对莲初浓重的歉疚啊!

那一夜……莲初独自去了风月楼的那一夜,如果他没有独自去处理商会的事情,如果他能够陪在莲初身边,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虽然,这都是无心之过,但是乌云特勒却无法原谅自己……

莲初归来,本以为高昌城中一定会欢天喜地。至少莲初的父母高昌回鹘的亦都护艾山与可敦秘色都会十分开心才是,可是直到乌云特勒带着莲初一路回到宫城,来到父母宫中请安之时,竟然都没有发现一丝喜气。

淡定如乌云特勒,都不觉心下扰攘起迷惑的雾霭。

秘色依然穿着她最爱的翠色衫裙,端庄的回鹘髻高盘发顶,双插凤坠牡丹黄金钗。纵然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却依然在眉目间见得到婉约动人的风采。

相反,倒是比秘色小着好几岁的艾山,更见苍老。一来,国中政务繁忙;二来,当年在敦煌时被吐蕃人种的毒,虽然已经被他的双生弟弟玉山以换血的方式除去,但是之前已经深入内脏的毒素尚留在体内,渐渐地侵蚀了艾山身体的健康。

艾山和秘色见到莲初归来,都是不由得流下泪来。可是就连莲初自己都已经能够看得出,爹娘的泪却根本不是喜极而泣……

乌云特勒以为是双亲在担心莲初与玉宸之间的事情。毕竟玉宸是他们属意了整整二十年的女婿,甚至当年莲初还没有出生,玉宸便已经成为了秘色与艾山确定的女婿……

尤其,之前玉宸又曾派人向艾山与秘色通秉了他与莲初之间发生的事情,他说是自己“情不自禁”

可是如今,莲初却一个人归来,纵然艾山和秘色不问出口,聪明如他们,必定也能从中猜出一二。

乌云特勒本已行过礼起身,却回身又跪在艾山与秘色的身前,这一次更是重重地向艾山与秘色叩下头去,“父王,母后,孩儿不孝,做了对不起莲初,对不起父王和母后之事!虽然乌特辜负了父王和母后的养育之恩,罪不容恕,但是儿子对于莲初的心,却是上天可表!父王、母后,儿子相信二老多年前也早已经看清儿子对于莲初的心了!所以,儿子跪请二老收回将莲初嫁给陆玉宸的决定,请二老将莲初嫁给儿子吧!”

乌云特勒郑重抬眸,望向上首的艾山与秘色,“儿子这一生一世,非莲初不娶,只爱莲初一人!”

艾山与秘色听完,面上皆是微微变色。

秘色走上前来,轻轻扶起乌云特勒,“乌特,孩子……其实就算你今天不说,你对莲初的心,娘也早都看在眼里……从莲初出生到现在,长长的十八年啊,我这做娘的从来没见你看过别的女孩子;就算你曾经离开那么多年,却也从来没有听说,你在外面有过任何相识的女子……孩子,你的心,娘又何曾不知?”

秘色回身望了望艾山,见到他湛蓝的眸子里闪烁的认同,这才回身对乌云特勒说,“孩子……可是你,总是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太深了啊……虽然我跟你父汗早已经因了那支竹笛,而承诺过玉宸的娘,说如果我生男孩便让他们结拜成兄弟;如果我生下女孩,便嫁给玉宸做妻子……话虽如此,但是孩子,别忘了你也是我们的孩子啊,虽然不是我们的亲生,但是你的幸福在我们的心中同样重要。如果你肯早早地对我们说,如果你肯早早地让我们看到你的心意,我想我跟你父汗会同意的啊……”

乌云特勒一愣……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这些年来,虽然秘色与艾山一直将乌云特勒视如己出,并没有因为他是耶律嫣然的儿子而有所避忌,但是乌云特勒自己的心底却总是对秘色与艾山,藏满愧疚……他亲生的娘,当年的契丹公主、艾山的父亲乌介可汗的妃子耶律嫣然,曾经做了许多坑害秘色的事情,更是在宫中与乔扮成宫女的突厥皇孙阿史那私通生下了他……所以乌云特勒学会了将自己的心事全都深深地藏起来,从来不对艾山与秘色提出非分的要求,从来不让他们为他多操一份心……

如今想来,竟然是错了……就因为自己的心有芥蒂,失去了早早拥有莲初的机会,竟然一蹉跎之下造成了眼前的遗憾!

如果,自己真的错过莲初,是不是,这一切本就是自己咎由自取?

秘色回身望了一眼静静地坐在一旁的莲初,泪水不由得涟涟而下,“而如今,乌特,如今你才让我们知道了你的心意,我们却已经不能将莲初交给你了……”

乌云特勒重重一愣,他抬眸不敢置信地望向秘色,绝望地大喊,“娘!娘!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把莲初给我?玉宸他不爱女子的啊,难道你们还想将莲初嫁给他么?”

秘色摇了摇头,郑重地望着乌云特勒,面上笼起氤氲的忧伤,“乌特,不,不是的。娘不能答应你的原因是,就在昨天,就比你们回到高昌早一天,我们刚刚收到一封来自大辽国皇帝耶律亿与大辽国皇后述律平联名写来的信。他们,为他们的儿子求亲,想要迎娶我们的莲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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