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感叹世事无常,阴差阳错繁多。云清扬伸手从包裹中取出一个信炮点燃。一从金光从炮筒中飞射而出,在夜空中炸开,极为耀眼夺目。
不一会儿,司徒新便带着人策马扬鞭,疾驰而来。看到云清扬靠着一株大树,盘膝坐在地上,似是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滚鞍下马疾走两步拜倒道:“属下救驾来迟,少主受惊了!”
云清扬冷笑道:“若不是司徒坛主在食物中下药,我又何至于受惊?”
若是换在平时,就算听说少主遇到了吃人的妖怪,司徒新也不至于如此着急。可这次,偏偏正赶上他在少主的食物中下了药。如果,少主因此丧命于妖怪的魔爪之下,自己岂不是成了黑蛇罪大恶极的罪人?
如今,虽然看到云清扬平安无事,司徒新也知道自己罪责难逃,叩头道:“属下并没有加害少主的意思。事已至此,属下难辞其咎。这件事,都是属下一个人的主意,与其他兄弟无关。还望少主网开一面,不要责罚别人。”话到此处,司徒新闪电般拔出腰间匕首,反手向自己的心口插了下去。
“叮”一声脆响,司徒新手腕一麻,手中的匕首已被震飞了出去。定下神来细看,才发现,是云清扬掷出了手中的炮竹筒,击飞了他手中的匕首。
云清扬蹙眉道:“我今天看到的死人已够多了。你还嫌黑蛇的兄弟不够少吗?”
司徒新怔怔跪在地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与若狐姑娘之间的事情,我不想多言,只是因为我知道,就算我说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你们也不会信。但你们也该知道,对于族内的事情,我从不曾怠慢,也不曾为私废公。你们又何必为了一条族规对我如此猜忌,对一个无辜的少女暗下毒手?就算我们策划百年的大计得成,就算我如你们所愿登上王位,又如何?你们便要我以此道治国,以此道整治森丘的苍生吗?”
司徒新跪在当场,无言以对,额头上已沁出汗珠。
“王者以仁治国。我从不主张为一己之私而争权夺势,涂炭生灵。若非当今森丘王昏庸无道,使森丘国内民不聊生。我也不会顺从外公和舅父的安排。但我不希望,你们被权势功利迷了眼睛,忘记我们黑蛇创立之初的根本。”
司徒新实在没有想到,云清扬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年,看待名利,竟然比自己还要单薄。说出来的话,也是字字珠玑,让人无可反驳。想到自己迁怒无辜,差点害死少主,更觉得羞愧难当,方才的豪气和怨气更是荡然无存,唯有低头道:“少主教训得是,属下知错了。请少主先跟我们一起回分舵修养两日,再动身吧。”
“不必了。”云清扬摇头道,“那几名兄弟的尸首还没有入土。你将尸首运回去,好好安葬。再帮我把虎啸找回来,便去吧。”
司徒新向周围扫望了一眼,却是没有见到云清扬随身佩戴的重剑。虎啸是黑蛇振族之宝,也是黑蛇主人的标志。在去年族长将虎啸传给少主之后,他从来都是剑不离身。人家少主人在这里,又怎么会将虎啸丢到其他地方?他不知道少主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得吩咐人到周围的林中寻找。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有人将虎啸捧了回来,回报说,是在之前死去兄弟的尸首帮找到的。司徒新低声询问,有没有捡到女妖的尸首。回报之人只是摇头说没有。司徒新实在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无奈,心中再纳闷,也不敢询问。只是双手捧着虎啸,放在云清扬面前。
云清扬淡淡道:“好了,没事了。你们回分坛去吧。”
司徒新行了一礼,带着属下,带着满心的疑惑,离开了树林。
目送着黑蛇的人离去后,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折腾了一天一夜不得安息,还落得个饥肠辘辘,云清扬只有苦笑。伸手抚摸着若狐身上的皮毛,触手只觉极为温暖。自见到若狐开始,她便是一个少女的形态。原来,她的狐型竟然也如此可爱乖巧。
抬头仰望漫天的星斗,想起来之前若狐跟随在姐姐身边的时候,一直都是狐型。姐姐应该还没有见过若狐少女时的形态。掐算下来,姐姐应该已经回到坎梁城,见到爹爹了吧……
水韵的天亮得比巽飞还要早些。这个时候,已是天光大亮。蝶舞也刚刚醒来,从父亲怀里钻出来。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拦腰,清醒了不少。
云涛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既然醒了,就去邀月宫找你师兄,商量去圣水神殿的事情吧。”
蝶舞揉着眼睛点了点头:“好……我去师兄那里洗漱一下,就去见师父。爹爹回到后也好好休息。等我从圣水神殿回来,再在家里碰头吧。”
“丫头!你回来了!”蝶舞和冷子兴刚走进圣水神殿的大门,冷老邪就迎了出来,欢喜地拍了拍蝶舞的头,“嘿嘿!你夺得幻妖剑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乖丫头,好样的!真给师父争脸!”说话间,冷老邪瞥望了冷子兴一眼,只一眼,面色就阴沉了下来,满脸的微笑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父……”冷子兴不知师父一见到自己就突然动怒,讪讪陪笑行了个礼。
不等冷子兴的话说出口,冷老邪已喝道:“逆徒!到巽飞去了一趟,不想着如何夺得幻妖剑,反而去找女人寻欢作乐了,是不是!”
“师父,我……”冷子兴早想到自己已非童子身的事情逃不过师父的法眼,却没有想到刚一见面就被拆穿。看到冷老邪满脸怒容,竟然是动了真气,一时竟然不知如何辩解,满心的委屈也不知如何发泄。但他心里明白,师父真正气的是自己竟然在圣者纠纷这个节骨眼上,失去了成为圣者的资格。心中一阵难过,冷子兴咬了咬牙,只说出了四个字:“我知错了。”
“知错有个屁用?给我到大门口跪着去!”冷老邪这次真的生了气,完全不想听冷子兴辩解。
冷子兴也不多说,转身走到圣水神殿门口,撩衣襟笔直跪在地上。他心中憋闷,连日来的辛酸,痛苦,委屈,悲凉一起涌上心头。不知是在跟冷老邪赌气,还是跟自己赌气,这一跪便跪得极重,发出了“咚”一声巨响,鲜血顿时浸透双膝。
“师兄……”蝶舞见冷子兴如此近乎自残,知道师兄心里憋闷,想上前拉起他,再向师父解释。可刚一迈步,就被冷老邪拉住。
“丫头,甭理这小子!”冷老邪见冷子兴居然不服管教,跟自己这个师父闹起别扭来,也懒得再去理他。不由分说便将蝶舞拉进了大殿。
蝶舞知道,师父的脾气执拗得很,现下开口反而会让他更不愿意听。只有先坐下来,等师父发问,再伺机旁敲侧击。
果然,刚一坐定,冷老邪就笑道:“丫头,这两个多月,在巽飞过得可还好?有没哟受什么委屈?”
“没有,在渺天城的这段日子,百里大人和飞烟妹妹对我都很好,不仅将住宿给我安排的妥妥帖帖,还准许我进入白云学院听课,学到了不少之前没听过的知识,受益匪浅。”
冷老邪一拍大腿笑道:“嘿嘿!我就知道百里飞云那小子是个好人,胸襟开阔,对人也体贴。你们道他那里,吃不了亏。比之凌天痕那一天到晚神秘兮兮,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的小子,让人放心得多。说实话,我要是你爹,我就把你嫁了百里飞云。”
蝶舞知道师父说话颠三倒四,他说的这几句话只当是没有听见,笑着点头道:“嗯。百里大人,不仅对我十分照顾,对五殿下也不曾冷落。特地让他进入了圣风神殿的炼药房,博览书籍,专心研习药理。”
“嗯,嗯,冷漠闻这小子虽然不是个习武的材料,在药力上的天资倒是无人能及的。百里飞云这么安排,再恰当不过。”
蝶舞也是满脸笑容,点头道:“我们三个人中,受百里大人照顾最少的,要算是师兄了。”
“嗯……”冷老邪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端起茶杯放到口边慢慢品了一口。
蝶舞用十分平常的语气继续淡淡说道:“这倒不是因为百里大人怠慢了师兄。而是因为,师兄被抓去了妖界……”
“噗……”冷老邪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好悬没呛死,捶打了半天胸口才说出一句话来,“你说神马?”
见冷老邪提起了兴致,蝶舞忙抓紧机会,将冷子兴所叙述过的妖界经历,用自己的话转述了一遍。
冷老邪在一旁听着,初时还感到有些难以置信。等听到盈冰留下风鸣石跃入岩浆时,神色也不由变得黯然,长叹了一口气道:“唉!丫头,我本以为,子兴这小子喜欢上了你,是注定要为你伤心了。没有想到,这小子最终竟然栽在了其他女孩子的手里。唉!罢了,这些事情,怪不得他。你去帮我把他叫进来吧。”
蝶舞点头,轻快地走出门去,不一会儿就将冷子兴拉了进来。
冷子兴站在厅里,无言地低着头,满心委屈。他刚刚失去最敬重的父王,又被师父如此误会。就算他性子再开朗,再坚强,如此受到接二连三地打击,也实在难以强颜欢笑了。
“唉……子兴,你过来。”冷老邪朝冷子兴招了招手。
尽管冷子兴心中委屈,还是没有违抗师父的命令。向前走了两步,撩衣襟跪到了冷老邪身前,全不顾自己的双膝已鲜血淋漓。
上下打量着冷子兴日渐魁梧的身板,日益俊挺的五官,冷老邪长叹一声,神手摸了摸冷子兴的头,道:“起来吧!是为师错怪你了,该不分青红皂白地责罚你。”说着,将冷子兴拉起来,单手结印到他膝前,替他疗伤。
呆呆望着师父悬放于自己膝间的手指间,法图流转。冷子兴鼻子一酸,眼圈竟然红了。他知道,师父的性子拗得很,就算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也是从来不会承认了。入门十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师父认错。不知为什么,之前师父厉声责罚,都没有能击垮他内心感情的堤坝。而这句认错的话语,却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了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让他心头一酸。这三个月来受的多少痛苦,多少委屈,多少心伤,在心中翻江倒海般地翻滚,催得他差点便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