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老邪本来是一肚子气,见到冷怀广态度如此恭敬,也不好发作,无可奈何地摆手说道:“行了,下去吧!”
冷怀广躬身行了一礼,道:“是,弟子告退!”
一直等到冷怀广走出了厅门,冷老邪才愁眉苦脸地对蝶舞道:“丫头,看到没有?他就是用这法子对付你师父的!这小子脑袋虽然不好使,却勤奋得紧。每天天没亮就起床了,从起来就开始修炼。除了修炼外,就是侍奉我。我还没睁眼,他就将早饭送到屋里。我刚要睡下,他就把洗脚水都给我端上来了。教他的东西学不会,还没等我发火儿,他就已经开始认错了。”
见冷怀广将师父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以此降住了师父,蝶舞心里觉得好笑,嘴上却说:“这样,岂不是挺好的?我看三王爷可比我和师兄孝顺多了。有他陪在师父身边,我也就安心了。”
冷老邪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孝顺个屁!人无完人,哪有人真的一点儿毛病挑不出来的?我看这逆徒是摸准了我的心思,诚心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让我连火儿都没法发!你师父我从来都是想骂就骂,想笑就笑。什么时候过过这样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的日子?我看这小子是存心想要用这个法子让我憋屈死!”
“就算是做戏又有什么关系?三王爷能够放下架子如此侍候师父已经难得了。师父怎么还要挑他的毛病?”
听了蝶舞的话,冷老邪果然露出了一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的表情:“丫头,我还觉得你的脾气是最像我冷老邪的一个。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噗……跟师父开个玩笑罢了。”蝶舞终于绷不住脸,笑出声来,“等我回头禀明了爹爹,便搬来圣水神殿给师父做伴,如何?”
“太好了!这样好得很!”冷老邪好像一个快要溺水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根浮木,立刻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子空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爹爹忙得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经常留在王宫内处理政务。现在子空虽然回来了,你爹爹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对他禀告,与他商量。你就算住在云府,也不一定能见到他的面。还不如先搬来圣水住几日。等你爹爹闲下来再回去陪他。”
明明知道冷老邪的这冠冕堂皇的番话,不过是怕自己变卦,想将自己搬到圣水神殿的事情凿实,蝶舞也没有拆穿,只是笑着点头答应。她知道,自己的等级已经到了三十级,如果突破三十三级,便不能再留在人界。眼见破界成仙的时限越来越近,她便想在有限的时光内多陪陪师父和父亲,尽一尽孝道。
“丫头,几日不见,你的等级已经比我高了吧?跟师父说说,现在多少级了?法力和战气都达到什么境界了?”
蝶舞从容道:“大概有三十级。法力三十三,战气二十八。”
冷老邪理着胡子大笑道:“不错!不错!你拜入圣水神殿还不到一年,就涨了十几级。不愧是我老人家这双慧眼挑重的徒弟。看来,你破界成仙的日子指日可待啦!之前,我还在为你身上的玄阴寒毒发愁。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哈哈哈……”
“师父真的盼着我早日破界成仙?不会觉得不舍得吗?”蝶舞的语气中略带撒娇之意。
冷老邪故作正经道:“当然会不舍得!像你这样又漂亮,又聪明,心肠又好的徒弟,可不知几百年才出一个。可是,古语有云:女大不中留,留来刘去留成仇。我就是再不舍得,也不能耽误了你的大事,阻止你破解成仙,是不是?”
古语有云:女大不中留,留来刘去留成仇?——哪位圣贤会说出这样粗俗的话来?出了圣水神殿,蝶舞仍觉得这句无厘头的话十分好笑。
有人说,当一个人开始懂得怀念的时候,就离离去的日子不远了。蝶舞也不知道自己在人界还能停留多久。之前,还对破界成仙十分期待;现在,又有些犹豫彷徨。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不舍得离开父亲,不舍得离开师父和那些认识的人。还因为,她也恢复蝶依全部的记忆之后,就不得不在天痕和飞云之间做出选择。
蝶舞喜欢天痕,虽然她不明白自己对飞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但她有把握一定会选择天痕。但是,蝶依呢?如果,蝶依喜欢的是飞云,恢复记忆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回到云府,蝶舞果然没有见到云涛。在府中住了一晚,仍不见爹爹回来,只得留下一封书信,带着燕儿来到圣水神殿。正逢圣水神殿七日一次的结界衰弱期,燕儿很顺利地进入了圣水神殿。
“怀广,丫头是你的师姐,以后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直接找她询问好了。”蝶舞刚到圣水神殿,冷老邪就欢天喜地地将冷怀广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蝶舞,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飘然离去。看样子,几乎已经按捺不住解脱的喜悦,如果不是强自忍耐,估计早就高兴地蹦起来了。
蝶舞心里无奈,也只有听从师命,将冷怀广这个烫手的山芋接在手中:“三王爷,有一阵子没跟你交手了。不知你进境如何。不如,我们先去练武场演练两手吧。”
说起来好笑,上次与冷怀广比试,还是在云府。为得是拒绝冷怀广的求婚。这时回想起来,蝶舞突然想到,那时自己曾经信口胡诌:我嫁的人,要有六界最强的力量,最美的容貌,最高贵的地位,最强韧的心。现在想起来,这些条件,凌天痕简直无一不满足。
冷怀广点头跟随在蝶舞身旁,往练武场走去:“云姑娘不必叫我三王爷,太见外了。若是不嫌弃,就叫我怀广吧。”
蝶舞笑道:“我不太习惯直呼别人姓名。那,我便叫你师弟好了。我比你小,你还仍叫我云姑娘好了。”上次要她不必见外直呼自己名姓的是冷漠闻,可如今,他已经不在了。若是自己也直呼冷怀广的名讳,他是否也会走上冷漠闻的老路?
与冷怀广在比武场上相对站好,蝶舞道:“请师弟进招吧。使用法术或是战气,随你。”
冷怀广知道自己的力量比蝶舞差得多,也不多推却。他的法力等级比战气等级要高上许多,此时扬长避短,双手一合,掌中发图流转,引动水汽从四周朝掌中聚集,凝成无数冰碎从四面八方朝蝶舞卷舞而去。
见冷怀广竟然使出了二十五级的水系法术钻石星辰,蝶舞心知,师父虽然满腹牢骚,还是教了冷怀广不少东西。看样子,自己不在水韵的这两个多月中,冷怀广的法力至少增加了三个等级。
心中想着,蝶舞左右手分别结印,左手五指间蓝色法图流转,右手白光飞旋,两色光芒在她身周不停飞舞旋转。那些万箭齐发般从各个方向飞射而来的冰屑就被挡在两色光芒织成的光罩之外,渐渐凝结成一个薄薄的冰壁,最终破裂飞散。
“两个多月不见,师弟的进境已经很快了。只是,法力的运用仍不平稳。这钻石星辰的攻击强弱也均衡。这钻石星辰使用起来,每个方向的攻击强度都应该是一样的。这样,凝结出的冰壁才不会因不均衡而破裂。你的战气水平进境如何?有没有达到二十级?”
冷怀广点头道:“我的战气一向比法力要低许多。前两天才刚刚达到二十级。”
蝶舞点了点头,给了冷怀广一把剑,一瓶丹药和一袋水,将他丢入了试炼之窟。比起当年冷老邪将毫不知情的她突然丢进试炼之窟来,蝶舞已经十分仁慈了。她甚至还好心地预先提醒冷怀广,那些妖花妖草是会不断复活和长出来的。
蝶舞进入试炼之窟时,等级还不到二十级,尚且可以平安脱险。如今冷怀广的等级已经到了二十三级。蝶舞也就不用担心他会遇到什么生命的危险。
再次穿过试炼之窟,蝶舞的战气等级已经超过二十五级,周围的妖物不会再向她主动发起攻击。所以,她太太平平地从洞窟中走了出来。
出了试炼洞窟之后,蝶舞到王城中取了盛放冷漠闻骨灰的瓷坛。
这两天,冷子空和冷子兴都埋头在堆积如山的公文之中,没有空暇分身去处置冷漠闻的骨灰。而且,两个人都觉得,比起自己,这件事情更适合由蝶舞处。冷漠闻若是地下有知,也会觉得欣慰的。于是,便将骨灰坛交给蝶舞送往文王府。
再次踏入文王府的大门,蝶舞的心一阵刺痛。前一次来到文王府,是为了探望为了保护她而受伤的冷漠闻。而这次,冷漠闻已不在了,同样也是为了保护她。
老管家颤抖着从蝶舞手中接过冷漠闻的骨灰,已是泪如雨下。
看着老管家满头的银发,想到他已是风烛残年,还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蝶舞心中不禁觉得愧疚:“老伯,对不起……”
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老管家轻轻抚摸着骨灰坛道:“少爷一直喜欢云姑娘。只是,他自知配不上云姑娘,才不敢对你表明心意。如今,他为了救云姑娘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引着蝶舞望王府伸出走去,老管家哽咽道:“少爷一生痴迷于药理和炼丹,我们便将他葬在丹房吧。让他每日都能看着他喜欢的丹炉,闻着药香。能否劳烦云姑娘亲手为少爷在坟上植一株桃花?这样,少爷在九泉之下,也不觉得寂寞了。”
蝶舞默默点头。看着老管家将冷漠闻的骨灰坛安葬,立上早已刻好的墓碑。然后,亲手在坟旁种下了一棵桃枝。
呆呆望着桃枝上那随风摇曳的花瓣,蝶舞想起了第一次在王宫中见到冷漠闻时,看不惯冷怀悠奚落冷漠闻而拔刀相助的情景;想起在选王大典上他为她挡下了冰锥;想起被困笼中,身中绝情丹他为维护她的清白,刺穿自己的大腿;想起了在圣风神殿他辨析凤瑶仙子的死因;想起在回水韵奔丧途中他讲述后宫往事;想起在大船之上,他悉心教导自己医术药理;想起在海底龙宫他为了让众人平安返回人界,答应从此留在妖界……
往事历历在目,仔细回想起来,总是冷漠闻总是在默默得关心照顾着周围的人,默默地为周围的牺牲,却从来没有要求别人为他做什么。蝶舞曾发誓好好保护冷漠闻,就在上次来文王府的时候,她发誓要好好保护这个少年,不让他再受到伤害。结果却是,冷漠闻一直在保护她,最后还用他的死让她终身愧疚。到底该说他善良,还是残忍?难道,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将名字刻在她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