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冻得通红发紫,先是冻得麻木,后来火辣辣的疼痛从指间传来。可是,盈冰不敢停下来。因为她心里知道,只要迟一刻,母亲生存的希望便少一分。她心里总是还存着一线希望,希望上天能被她的孝心所感动,让她将母亲平安救出来。这可惜,苍天无眼,天意如刀……
十指都已经冻裂,点点血迹将白雪染成耀眼的红色,但是盈冰已经不及不上。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将门前的积雪扒开,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房门,扑倒进了屋中。
甄凤斜倚在床头,微微垂着头,似是睡着了。唇角带着一丝笑意,不知为什么,让人觉得说不出得凄凉。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滴泪珠,却早已冻成了冰花。
“娘!娘!你醒醒!你醒醒!”盈冰跌跌撞撞地跑到甄凤身旁。
泪水模糊了眼眶,盈冰撕心裂肺地喊上在一片寂静之中尤为刺耳。只可惜,不论她怎么喊,她的母亲都已听不到她的哭喊声。甄凤已经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
直到哭得再也没有力气发出声音,盈冰才发现,甄凤手中拿着一方雪白的绢帕,上面带着些许鲜艳的红色。
这些年来,盈冰总是看到母亲在白色的绢帕上,用红丝线绣着什么东西。只是,每次只要看到她进门,甄凤就将所绣的东西收起来。所以,她一直没有机会看清母亲所绣的究竟是什么。她只知道,那一定是对母亲极为重要的东西,所以她才会至死仍将这绢帕握在手中。
心中诧异,盈冰伸手将那白色的绢帕从母亲手中抽出,展开,就看到绢帕上绣着一朵惟妙惟肖的红色花朵。细弱的花径上没有一片叶子,只在花径的顶端顶着火红的花朵,一朵朵红花吐着长长的蕊丝似在风中摇曳——那竟然是一朵彼岸花。
娘不是最讨厌这种花吗?
抬头望着甄凤那苍白如玉琢,却又美丽如玉琢般的容颜,盈冰心中一片茫然……
“唉……我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一句——也就是说,只要早上一步,眼前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一句铸就人间多少悲剧的念白从身后传来,盈冰木愣愣地转头,朝房门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衫的少女俏然站在那里,仿佛于门外的雪溶为了一体。说也奇怪,盈冰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女,心里却隐隐觉得她有些面熟,晃似在哪里见过。
“傻丫头,怎么把手伤成这个样子?”少女走到盈冰近前,拉起了她那已经冻裂的双手,微微皱眉。然后嘴里就念念叨叨地不知说了些什么,双掌间闪起了淡淡的白色光芒。光芒消失的时候,盈冰手上的伤口也随之消失了。
盈冰一脸惊讶,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完好如初的双手,抬头问道:“你是谁?”
“我叫盈雪,是你的姐姐。”
“姐姐?不对,我……我没有姐姐……”盈冰连连摇头,用戒备的眼神看着盈雪,向后退了半步。
“你没见过我,当然不认识我。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这次是奉了父亲大人的命令,来接……”盈雪向床头的甄凤望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凄然的神情,“唉!看来,一切都是天意……”
同父异母?父亲大人?这两个词语在盈冰脑海中转了几圈,她才恍然明白,自己看到这个盈雪为什么觉得这样面熟。原来,这个自称是姐姐的少女,跟自己在容貌上,确实有些相像。
“你……你真的是我的姐姐?父亲大人……是谁?”对父亲这两个字,盈冰极为陌生。以至于,这时说出来,舌头居然显得有些不利落。
看着盈冰脸上未干的泪痕,盈雪叹了口气:“看样子,你娘并没有将有关父亲的事情告诉你。如今,她也永远带着那些往事长眠地下了。那么,我就给你简单讲讲吧……”
盈冰的父亲果然不是人,而是一只纯正的妖。而且还是当今妖界七大部族之一——羽族的族长。这些对于盈冰来说有些难以理解。她可以明白,人世之间,的确是有一些妖怪存在的;却难以想象,人界之外,还有一个叫做妖界的地方,是专供妖怪居住的。不过,盈雪姑妄说之,盈冰也就姑妄听之了。
许多关于爱情的故事,都是开始于某俊朗的男子受伤之后,被一个纯真美丽的少女所搭救回家。相处日久,两人心中都生出情愫,便私定终身,甚至珠胎暗结。各种不同的情况下,这种美人救英雄的故事有着各种派生变形,但终归万变不离其宗。只是,盈冰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与母亲的相遇,竟然也如此老套。据盈雪说,那年父亲遭到放逐,才送到了人界,才与甄凤相遇的。
听到这里,盈冰终于忍不住问道:“父亲……那个大人,既然是妖。为什么会被放逐到人界呢?”
“这个,与妖界强者为尊的规矩有关。妖界七族,都是尊族中力量最强者为族长。任何力量强大的妖,都可以向本族的族长发起挑战。只要击败本族族长,就可以取而代之,成为新任的族长。那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说道这里,盈雪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父亲大人自持力量强大,便向当时的羽族族长,也就是我的外公挑战,并一举将外公击败。外公战败之后,很干脆地让出了族长的位子,还将自己的女儿也许配给了父亲大人为妻。父亲大人也欣然应下了婚事,很快就与母亲大人完婚了。”
从盈雪的叙述中,盈冰得知,原来自己的父亲在来到人界之前就已经成亲。这么说来,娘果然是被骗了吗?所以,她才连想都不愿想起,提都不愿提起父亲?既然父亲已经做上了羽族的族长,又有什么人能够将他流放到人界呢?
盈雪轻轻叹了口气道:“也许是外公装得太好,父亲大人也没有想到,外公将女儿嫁给他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戒备,以便下手对他进行暗算。”
“啊?”盈冰轻声惊叫了一声,“这么说,是你……姐姐的外公,将父亲大人流放到人界的?”
盈雪点了点头:“其实,外公本来是想将父亲大人置于死地的。只是,外公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母亲大人竟然真的爱上了父亲大人。”
这下,盈冰不明白了。虎毒不食子。这世上真的还有父亲为了报仇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献给仇人?就算真的有这样的父亲,盈雪的母亲真的会为了给自己的父亲报仇,牺牲掉自己的清白?
看到盈冰脸上惊讶的神情,盈雪淡然道:“妹妹不用惊讶。妖界和人界不同,没有你们人界所说的什么贞洁的说法。丈夫死了,妻子可以立刻改嫁。男子娶妻之前,也并不在乎,女子是否曾经婚配。甚至连交换妻子的事情,也十分普遍。在龙族,还有几名男子侍奉同一名女子的规矩。”
盈冰越听越觉得恐慌,实在难以想象妖界是一个多么****不堪的地方。使劲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将那些不堪入耳的事情统统从脑袋中摇出去,盈冰才定住心神问道:“那么,是姐姐的母亲救了父亲大人?”
“这些事情要是一一说起来,太过麻烦。这样吧,我使用一种叫做移梦的法术,可以将我脑中所想的情景直接传到你的脑海中。”盈雪走到盈冰面前,伸出双手抓起了盈冰的手。
盈冰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是胳膊稍微向后抽了抽,便没有再动。
盈雪温柔地朝盈冰朝盈冰笑了笑,柔声道:“别紧张,不会有事的。移梦是风妖特有的法术。可以用来读取对方脑海中的事情,也可以将自己脑海之中的景象传达给对方。但是,只有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才能使用成功。所以,你不用怕我趁机读取你的秘密。”
盈冰只是不习惯被人握着双手而已。一丝丝的温暖从盈雪掌间传来,盈冰心中也变得暖洋洋的。可不知为什么,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愿意接近她,更没有人愿意这样握着她的双手。就连她的母亲甄凤,也不曾这样握着她的手。
“闭上眼,去除杂念,就能看到你想看的情景了。”
盈冰按照盈雪所说的,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下心情。脑海中果然浮现出了如梦般的景象:
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正在桌旁陪这一名男子饮酒。女子很年轻,容貌很美,与盈雪有三分相似。应该就是盈雪所说的母亲大人了。男子的身材魁梧,虽然算不上俊美,五官却十分周正。看上去是一个稳重踏实的人——盈冰的心头一震:十六年了,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原来,父亲是这个样子。
女子拿起一杯酒,带着笑容递给了男子。男子接过酒一饮而尽,但是放下酒杯时手却微微有些发抖。男子脸上露出了些许痛苦的神色,用惊讶的眼神望向女子。这杯就显然是被下了药。而那男子显然是不相信女子会毒害他。
看到男子的神情,女子也露出了吃惊神情,疑惑地望了望那就酒杯。就在这时,屋外传来的喧哗的声音。女子一怔,若有所悟。但之后,便紧锁双眉。抬起头望向了男子,女子眼中充满了愧疚和悲伤。
药力发作,男子紧咬着牙关,才勉强没有倒下去。他的眼神由惊讶转变成了愤怒,抬起手似想要将女子毙于掌下。可是,抬起来的掌慢慢握成了拳,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眼中的愤怒转变成了深深的悲伤,男子终于还是不忍心杀死面前的女子。
这时,门外的喧哗声已近了。女子仓惶地向房门望了一眼,又回望向男子,咬了咬牙,双手结印,口中念动法咒。随着法咒的催动,男子身下出现了一个紫色的阵图。阵图流转间,男子的身影便消失了。
几乎就在男子身影消失的同时,一伙人破门而出,为首的是一个年长的老者。这伙人冲进屋后,二话不说就四处寻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男子。那老者这才转回身几步抢到女子面前,狠狠地抽了女子一个嘴巴。女子只是冷冷地望着老者,唇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
“这些是母亲大人的记忆。”盈雪放开了盈冰的手,轻轻叹了口气道,“父亲大人那时身中剧毒,没有反抗的力气。如果留在妖界,只能任人宰割。所以,母亲大人就使用法术,将他送到了人间。可是,父亲大人那时却误以为是母亲大人下毒害他,并将他流放到人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