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河湾村
村边的河流早已干涸 河床呈现了
去年断水的陈迹 卵石 几丛芨芨草
被风收留 麻雀飞得过分慌张
———它已找不到崖畔下邻水的家园
周家河湾村就这样失去了青草的
气息 早年 河水总是
悄悄地隐藏着情欲 生殖和死亡
在拐弯处一朵马莲花的开放比去年
小了很多
周家河湾村头的老槐树
它没有忘记过去 每年初春在村头
都高擎着几片叶子 像高擎着一切
其实没有人清楚 它在回忆过去 回忆曾经在
周家河湾村头年轻过的日子
它弯曲着 努力地把生命
向上延伸到三米 其实它的年轮
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些年轮里
圈住的故事和有故事的人
它站着 三米高 在来年
它想 在周家河湾村头 它将
又会送走多少人
又会迎来多少人
周家河湾村中有条小河穿过
周家河湾村有条小河穿过
它纤细的身子 像情人的一根手指
轻轻抚过周家河湾村的面颊
它从村口的周马乃家门前进入
从村后周希曼家屋后流出
它穿过了一片麦地 穿过了一片糜地
穿过了一片玉米地 它穿过了
周四的院子 穿过了周瘸子
周木匠 周阿訇的院子之后 仍在穿过
它穿过了整个周家河湾村 留下了
一些泥沙 而后又带走了一些泥沙
不注意是看不清的 那些泥沙都泛着
一种羞涩的暖色
周家河湾村的秋天
红柳褪去了白花之后 在清水河畔
点燃整个周家河湾村 以及
周家河湾村的秋天 仿佛
山头上最初的一大朵晚霞 她火红的
身姿布满周家河湾村的各个角落
周家河湾村 没有一处不透出成熟的气息
在秋天 周家河湾村的人都是些有想法的人
那是个盛着激动的季节 大片糜谷
倾倒 大片森林羞于炫耀
稚嫩的绿色 我总是支吾着说不清
周家河湾村的秋天里 谁会垂下沉重的
头颅等待一个圆月之夜 谁会打着花鼓
翻越山岭迎娶妹妹
周家河湾村的牧羊人
那天 下着大雪 天色阴暗
他背搭手站在塬上
发呆 他的目光是迷茫的
他身后的土窑里有三百只山羊或绵羊
三百朋友 三百亲人 三百父母
在雪下 三百双眼睛看他身影高大
他无法看得太远 那些雪花晶莹透亮
自漠漠天宇飘下来 他似乎能闻到
雪花在来年会散发出来的青草味
牧草在哪里 他摇着羊鞭忐忑不安
这个冬季是不是太长 他裹紧皮袄犹豫不决
整个周家河湾村在雪幕下平和 除了一个人
他只是周家河湾村的一小部分 在三百户人家中
他只有一个 不是一户 而他背搭手站在塬上
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周家河湾村的三百分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