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韩秋水道:“梅啸天,你我无怨无仇,你又何苦呢?”梅啸天在宁夏赫赫有名,柳无忝从小便知此人,却想不到“一锤鼎天”梅啸天就是自己亲舅舅。梅啸天冷哼道:“今日我方才知道,逍遥教教主竟是我的亲外甥。你们夺了我外甥的位子,怎么说与我无怨无仇?这些年来,我对贵教也是仁义尽至,却不料独孤一鹤恩将仇报,你且让他过来,吃我一锤。好男不跟女斗,你且回去,我不跟你多说。”
韩秋水咯咯笑道:“梅啸天,你怎么小看了我们女人?”梅啸天冷哼道:“听闻你是白莲教教主,怎么也投靠了独孤一鹤?你们两个教主并肩与我斗斗吧!”韩秋水道:“梅啸天口气果然不小。”梅啸天紫金锤一举,道:“让你三招!”
柳无忝知舅舅不是韩秋水对手,当下一声长啸,跃到场中,道:“舅舅不忙动手。”向梅啸天跪到,道:“外甥给舅舅叩头了。”梅啸天将他扶起,笑道:“你小时候常到梅庄捣乱,却不想你是姐姐后人。”柳无忝道:“小时候喜欢到梅庄玩,不想这里才是我的家。”指着韩秋水道:“我爹娘都是此人所害。”
梅啸天一愣,道:“你娘是她害死的?”柳无忝点头称是,将慕容府惨案简略说了。梅啸天大怒,道:“好可恶的婆娘!”举起紫金锤便向韩秋水打去。
韩秋水冷笑道:“你还不配与我动手,若非梅庄有密道通往总坛,我才懒得理你!”手腕轻轻一抖,衣袖如灵蛇般探出,卷住紫金锤,劲力到处,紫金锤脱手而飞。忽听一声惨叫,却是有人遭到飞来横祸,死于锤下。
梅啸天这手紫金锤已有三十年功夫,却不想在韩秋水手下走不出一招,他生性豪爽,对柳无忝道:“舅舅不是她对手,你替舅舅揍她!”
柳无忝点头称是,走上前去,道:“我和晴儿两情相悦,又是指腹为婚,本要喊一声‘岳母大人’,可我爹娘和慕容伯父都是死于你手,这‘岳母大人’说什么也不能喊的。”顿了顿,又道:“我爹不答应与你相好,那是爱极了我娘。教主本就做的不对,为何还要杀了我爹娘?”
韩秋水嘿嘿冷笑,脸色铁青,但在火光的照耀下,却有另一番姿容,众人见了不禁为之气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怕惊散了美人。韩秋水道:“因爱生恨,你又不是不懂?”柳无忝喝叱道:“你真的喜欢我爹么?”
韩秋水脸色微变,这句话不啻当头一棒。这么多年来,她从未仔细想过是否真喜欢柳如烟,听得柳无忝喝叱,不禁想道:“我是真的喜欢如烟么?还是因为他不喜欢我,我才一直念念不忘、因爱生恨?”言念至此,心下也是恍惚,道:“陈年旧事还提它作甚?你爹娘皆是我杀,你想报仇就来吧。”
柳无忝拔出****剑,火光之下,寒气逼人,剑身犹颤,龙吟不已,道:“虽未和教主交往手,但在潼关、峄山、京城都见过教主手段,你我功夫难分伯仲,但爹娘之仇,就是拼了命去,也要将教主杀了。”
韩秋水神色一凛,神情肃穆,如同罩了一层严霜,令人不可鄙视,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长约七尺。寻常宝剑三尺有余,****剑三尺六寸已算长剑,但与韩秋水的软剑相比,竟然短了一半。韩秋水手腕轻抖,软剑哗啦一声立刻绷直,竟如一根长木条一般,不同的是软剑寒光湛湛,剑身中部则隐约有种柔感,端的是一柄利器。只听韩秋水道:“今日神教要毁梅庄,这柄玄天剑也该派上用场了。”趁着火光,软剑直刺柳无忝咽喉。
柳无忝见她软剑快若闪电,格挡不及,忙施展灵犀微步,身子一侧,头一偏,让过玄天剑。哪知玄天剑竟似长了眼睛一般,从他脖子左侧绕过,哗啦一声从左向右圈来。玄天剑比****剑长了两倍,一寸短一寸险,忙低头闪躲,玄天剑带着寒风从头皮上掠过。
柳无忝哪里见过如此怪异长剑,如此高深剑法?他本来学会无忌剑法,对天下剑法均了然于胸,知之端倪,便可以无忌剑法制敌于不备。但在此刻,却见韩秋水剑法纵横捭阖,从未得见,甚难防备。
韩秋水轻笑一声,还未等柳无忝回过神来,软剑噌的绷直,直刺他的胸膛。这一下不用踏步上前,便可穿胸而过。柳无忝不识对手剑法,只好施展灵犀微步向后跃出三尺。韩秋水身子不晃,人随剑走,软剑怪异莫测,十招未过,便将柳无忝逼入死角。
柳无忝自神功练成,哪里受过如此憋屈?眼见厄运难逃,空有一身绝学,却无法施展。眼见长剑当胸刺到,后面是块铁板,避不可避,只有闭目等死。哪知韩秋水眼角眉梢间露出一片柔情似水来,软剑及胸,却是凝剑不发。
原来韩秋水一剑刺出之时,陡然想起二十年前一剑刺死柳如烟的情景,柳无忝神态眉宇间颇似柳如烟,此刻又是临死之际,韩秋水但觉柳如烟又活过来似的,心神俱醉,长剑便递不出去。韩秋水幽幽叹息,道:“如烟,正如你说:‘本是欢喜,何成冤家?’你这话里,分明是说你也喜欢我,只是你已有妻梅氏,我也嫁给了清月,只恨有缘无分。我并不想杀你,你答应也好,不应也罢,你走吧!”竟尔撤了长剑。
柳无忝身子一错,从剑下溜走,不觉惊出一身汗来,道:“教主用的可是《玄天宝录》上的武学?”
韩秋水浑身一颤,眼前哪里有柳如烟的影子,只不过是他儿子罢了,不由长叹,暗道:“本是欢喜,何成冤家?难道我真正所爱之人便是如烟?本是欢喜,本是欢喜?如烟见到我也是欢喜,同我心思一般?倘若我们二人未娶未嫁,自可双宿双飞。何成冤家?何成冤家?是冤家总比没点关系强?”言念至此,只觉身上流过一股暖流,脸上飞出几朵云霞,火光映容,更增丽色。
柳无忝见韩秋水发呆,本可趁机出剑,但他一来不会趁人之危,二来韩秋水刚才凝剑不发,算是欠了她一条性命,当下喊道:“《玄天宝录》在哪里找到的?是在皇宫找到的么?”
韩秋水轻轻啊了一声,发觉失态,脸色突变,道:“哪里是在皇宫找到?在慕容府寻找不得,本来已是心死,后来……后来入宫寻找,谁知孝宗皇帝临死前才告诉我《玄天宝录》早不在皇宫。”
柳无忝皱眉道:“教主已练成宝录上的武功么?”韩秋水咯咯笑道:“若没练成,怎能克制你的无忌剑法?”柳无忝冷笑道:“我还未出剑,你怎知能克制?”长剑陡然刺出。韩秋水身子不动,滑出场中,竟如幽灵一般。柳无忝刺出四十余剑,竟没有一剑刺中了她,心中骇然,这当是从所未见的情形。心中一急,右手长剑刺出,左掌一式“混沌初开”拍向韩秋水。
韩秋水知柳无忝内功精深,不敢硬接,眼见左掌右剑递到,长袖一卷,将身后一名神教弟子卷到身前,迎上柳无忝左掌。那神教弟子武功不入流,哪里能承受得了柳无忝的神掌?但令人惊奇的是,他胸口中了一掌,竟未立时死去,指着柳无忝骂道:“我的乖乖,你想让老子心、肝、脾、肺、肾寸寸断裂而死么?”他话刚落音,只觉胸中似藏了十斤炸药般,耳旁一阵轰响,大喊一声“我的……”“乖乖”二字还未说出,整个身子便瘫了下去。众人一看他的模样,胸中心、肝、脾、肺、肾定是寸寸断裂了,想到他有未知先卜的能力,不禁大是佩服。
韩秋水右手长袖一翻,软剑惊鸿电掣般卷出。柳无忝知她剑法厉害,忙将剑法一紧。不到一盏茶功夫,二人已拆了二百余招。众人只觉剑影漫天,听得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却没有一人能看清他们剑路、剑势。众人此生哪里见过如此高明剑法,一时之间均屏住呼吸观看。
柳无忝只觉韩秋水玄天剑削、刺、卷、劈之极,招式甚是熟悉。削刺之势,似是少林、武当等派剑法;卷劈之式,却又似峨眉、唐门诸派剑法,只不过速度太快了,根本来不及想是何种剑法,一招便即结束,新招又至。却不知《玄天宝录》正是融汇了天下各门各派武功之所长,而鹤立各门各派武学之上。但根源未脱,招式之间难免留有各门各派武学的痕迹。
过了半柱香时间,柳无忝只觉两只手臂渐渐不听使唤,竟似被韩秋水凌厉剑势所迫,无忌剑法中的妙着发挥不出来。又拆了百招,柳无忝只觉四面八方尽是韩秋水的影子,宛如数万计柄长剑从四面八方刺到,手中提着****剑,竟不知刺向何方为好?眼见长剑刺到,不知如何拆解,顿时万念俱灰,暗道:“罢了,罢了!”
蓦地里,琴音笛声飘入耳际,竟是铁木筝和司马晴赶到。柳无忝听得琴音笛声,精神暴涨,****剑也似中了魔一般,一剑破空,只听叮的一声,那万千剑影顿时消失。其实,那万千剑影只不过柳无忝幻觉而已。这正是《玄天宝录》上武功的玄奥之处,斗到酣处,剑法似实似虚,又怎能分清虚招、实招?只有缚手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