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黄二人顺着脚印前行。脚印虽杂,却不凌乱。脚印顺着山道而行,沿着中峰绵延而下,待到山腰岔路,脚印直向逍遥教总坛而去。柳无忝稍微松了口气,知道铁木筝、司马晴去了神教,就算成若冰来了,凭借二女武功及神教弟子,并不为惧。二人走上东峰,径直向总坛奔去。这时,大雪纷至,满山旷野中飘飞着鹅毛大雪。飞雪毫无轨迹,随风从天而降。柳、黄二人向前急奔,过不到时便到了总坛大门。数月来,萧雁寒与霍仇等人修整教坛,已然焕然一新,尤其是总坛坛口处,雕刻了一只大鹏,豁然生威。坛口处并不宽阔,如同一个山谷,三面是山,唯有坛口处一条通道。
二人正自赶路,忽听一个女子咯咯笑道:“霍老爷子,你是打不过火仙翁的。”
柳无忝听出那女子正是成若冰,忙拉着黄裳的手,跃上一座山谷,正好可以俯视坛口。那山谷本是哨点,教徒已被击昏。柳无忝顾不及查看,对黄裳说道:“果然是成若冰。”
黄裳似乎没有听见柳无忝说话,看着坛口处围着数十人,神情颇不自然。
柳无忝向坛口处看去,见成若冰站在一个台阶上,背负双手看着霍仇和一个五六十岁年纪的老者对决。那老者身穿一身绛红长袍,一双眉毛竟如同火焰一般,双臂抱在胸前,双目微闭,竟对霍仇的进攻不闻不问。
大雪封山,成若冰上山来并未带着大队人马,只有一红一黑两位老者。红衣老者正是她口中的“火仙翁”。黑衣老者站在成若冰身侧,手持一把宝剑,面目却是白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成若冰对面站着三人,正是铁木筝、司马晴和萧雁寒。
霍仇武功在教中数一数二,雪凝神掌毒霸天下,一身轻功更是神鬼难觅,但在那老者面前,他的一双神掌来老者身前三尺都攻不进去。只见霍仇长须上飘,眼冒怒火,施展绝顶轻功在老者周身飘来飘去,寻觅机会猛下杀手。霍仇见攻不破老者护身神功,便朝老者身侧插着一根烧火棍似的兵器拍出一掌。谁知他的掌力噗的一声,消于无形。
柳无忝见那老者神功精妙,霍仇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寻思:“这‘火仙翁’是谁?这几年江湖波折四起,这等武功为何没有显身武林?他随成若冰而来,难道是蒙古高手?可他容貌装束是汉人无异。”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来,低声对黄裳说道:“他的护身神功怎么与《黄帝诀》相似?”柳无忝等着黄裳回答,却不见黄裳回声,忙扭头去瞧,他身边哪里还有黄裳的影子?
柳无忝心道:“这黄裳究竟是何许人也?她在中峰别院数月不露行迹,难道是来为难神教的?”
正自揣测,忽听一道声音从远而近传来,道:“火仙翁,你是来为难少主的么?若是为难少主,我狂儒锈剑可要宰了‘五行仙翁’!”
话刚落音,一道人影闪电般坠入坛口广场,正是白莲教副教主“狂儒”李长儒。李长儒一身白衣,身子笔直,若非腰下悬挂一柄锈剑,在雪景中真如恍若不见似的。
李长儒走到司马晴身前,指着火仙翁,问道:“少主,他为难你了么?”
司马晴见是狂儒,竟如同见到亲人一般,慌乱的心顿时平静许多,道:“李伯伯,您怎么来了?”
李长儒向成若冰看了一眼,哼了一声,道:“武林四痴本要归隐山林,可有人要打咱们白莲教的主意。你娘去了回龙谷,白莲教无首,我只得重掌大教。白莲教是韩家所创,教主需有韩家人来坐,所以我就来请少主回去做教主。谁知到了铁木峰下,竟然看到五万蒙古铁骑。”
萧雁寒惊道:“五万蒙古铁骑围山,是要荡平铁木峰么?”
成若冰咯咯笑道:“我怎么舍得荡平铁木峰,这铁木峰一半可是我鞑靼国的。”她穿着白衣大氅,上面绣着一株红色腊梅,甚是惊艳。她向铁木筝和司马晴看了一眼,道:“我来就是要你们践诺的。”
铁木筝哼了一声道:“不就是要拆散我们么?你带着千军万马作甚?”
司马晴道:“无忝哥哥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
柳无忝心中温热,振臂而起,向坛口坠去,半空中运足逍遥神功,一式“鸿蒙济判”向红衣老者头顶击去。
那红衣老者听到掌风,仍闭目不理。眼见掌风击到,那纹丝不动的黑衣老者忽然身子一晃,长剑带风直刺柳无忝掌心。那黑衣老者身法怪异,快如闪电,整个人竟是站在红衣老者头顶三尺处,那柄长剑古朴沉香,冒着黑光,半空中织成一道剑幕。
柳无忝虽居高临下,但他俯冲而下时,只觉眼前全是剑尖。那剑尖看似刺向手掌,实则罩了周身大穴,恍若这一剑便可将他周身大穴均刺了个遍似的。柳无忝对剑法尽窥堂奥,见黑衣老者剑法甚比无忌剑法精妙,心下甚惊:“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高人?”
柳无忝不愿硬拼,也不愿服软,半空中施展“灵犀微步”,双脚踏在剑尖处,形似闲庭信步,从那片黑幕中滑到广场上。
那黑衣老者半空中身子微晃,复又回到成若冰身子,恍如他从来都没有动过似的。
柳无忝向黑衣老者看了一眼,道:“好剑法!”
成若冰见是柳无忝,脸上堆起笑容,道:“无忝哥哥,我来找你了。”柳无忝看着成若冰,想起对她的担心,心里想恨她却又恨不起来,板着脸道:“铁木峰不欢迎你来。”成若冰早知柳无忝会如此待她,心下也不气恼,笑道:“铁木峰是我家,我想来就来,父王已经铁木峰给我了,现在铁木峰是我的嫁妆,你要是娶了我,这东西双峰便都是你的了。”柳无忝向铁木筝和司马晴看去,道:“铁木峰你想要就拿去,我只要筝儿和晴儿。”
成若冰脸生寒色,道:“你要她们俩,我偏不如你的意。”
成若冰扭头对黑衣老者说道:“金仙翁,麻烦您去把司马晴给我杀了。”
那黑衣老者微微点头,向司马晴走去。刚走一步,李长儒闪身挡在司马晴身前,哼了一声道:“五行仙翁就来你们俩!”
金仙翁轻哼一声道:“李长儒,你我二人比剑,你有何胜算?你的剑法不如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剑法不如我,你不是自寻其辱么?”
李长儒喟叹一声道:“墨子剑法大巧不工,拙而生巧,遇拙则拙,遇巧则巧,当是天下第一。”
金仙翁道:“既你是如此,你何必逞强?”李长儒道:“昔日我不信天赐剑法弱于无忌剑法和墨子剑法,可当我见到天外神剑时,我恍然明白,剑法天下第一,并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墨子剑法是天下第一的剑法,但若是三岁孩童使出,三流剑法便可胜了。你我二人比剑,比的是剑法,更是修为。”金仙翁点了点头,道:“你竟有如此见地。”
柳无忝忽然想起一事,对成若冰说道:“你的剑法根本不是无忌剑法。”成若冰咯咯笑道:“我何时告诉你是无忌剑法了,那都是你的猜测。”柳无忝道:“你学的是墨子剑法吧?”成若冰点了点头,道:“你想学么?你娶了我,我就教给你。”柳无忝看了他一眼,不理她。
成若冰心下生气,道:“你不理我,我就令五万铁骑踏平铁木峰。”柳无忝道:“大雪封山,他们上得山了么!”成若冰见柳无忝无知,不再理他,向铁木筝一指,道:“你问问木筝姐姐,看我如何踏平铁木峰?”
柳无忝向铁木筝望去。铁木筝缓缓点头,道:“五万铁骑不需上山,只需击鼓呐喊,造成雪崩,神教便毁于一旦。”
柳无忝向成若冰喊道:“你好毒啊!”成若冰不生气,笑道:“我这是为了咱俩好呀,以后你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柳无忝哼了一声。成若冰向金仙翁一使眼色,金仙翁便退了回去。
成若冰对李长儒说道:“狂儒前辈跟五行仙翁素有恩怨,也知道他们武功家底,前辈与金仙翁比剑绝占不到半点好处。今日本公主上铁木峰,并不想为难白莲教,也不想与前辈为敌。”
李长儒道:“只要公主不为难少主,我便感激不尽。”
成若冰道:“这‘为难’二字甚难分辨,怎么才算为难?怎么才算不为难?我今日来,就是要她们践诺的,这是为难么?江湖人一诺千金,何况堂堂逍遥教教主?我来让无忝哥哥‘二女弃一’,是为难你家少主了么?”
李长儒一生洁身自好,素来不与他人争口舌之短,成若冰这一番话自有道理,他更是无言难辨,哼了一声道:“你要有心杀少主,我便杀了你。我杀不了五行仙翁,还杀不了你么!”
成若冰笑道:“狂儒前辈敬请放心,我才不会杀了司马晴。我要是杀了司马晴,无忝哥哥就会恨我一辈子,还哪里会娶我?”她转脸向火仙翁喊道:“火仙翁,不打了。”
火仙翁睁看眼来,笑道:“我还没打呢!”忽然他双臂一振,右手抄起火棍,就势一抡,正好迎上霍仇神掌。霍仇只觉火棍生火,一双手掌竟似被火烤了一般,不敢接棍,赶紧纵身上跃。他双掌撤回之际,陡然向火仙翁射出三十二柄毒刀。
火仙翁毫不在意,将火棍插入石板中,一只手在空中一抹,那三十二柄毒刀皆入袖中。他甩了甩袖子,只听乒乒乓乓毒刀落了一地。
火仙翁笑道:“雕虫小技。”霍仇落在地上,怒视火仙翁,不愿言语。他身居雪凝神功、绝妙轻功、精绝暗器三种功夫,却想不到这三种功夫都不及火仙翁,心里颇不是滋味。
柳无忝看在眼里,向霍仇笑道:“霍前辈,你也别生气。这火仙翁练的是《黄帝诀》,那是一种绝妙护体神功,比我师兄的‘闭月羞花’神功还精妙,任你功力再浑厚,也是攻不进去。他用的暗器手法,也比我结拜大哥步青云的‘万流归宗’精绝,你自然比不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