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萧索,朔风紧吹,大地一片苍茫。柳、黄二人相携自北向南,不问时日前行,只觉日暖春上。柳无忝心下恍然,遇人打听竟然到了开封附近。他心中虽无打算,可还是朝着安徽方向走来。安徽巢湖是白莲教的地盘,他竟是追随司马晴而来。黄裳早就察觉,却不点明。二人又走两日,忽见一河携带黄沙滚滚东流,才知到了黄河岸边。
一阵春风吹来,只觉身体舒泰,柳无忝扬天一啸,说道:“裳儿妹子,自铁木峰别离,我整个人就如同失了魂一般,只觉这天大地大的,不知向何处去。若非由裳儿妹子相伴,我都不知这两月如何过去。”
黄裳眺望着黄河,叹道:“无忝哥哥,你终究放不下晴儿姑娘,这方向可是去白莲教的方向。”
柳无忝叹道:“我自然放不下晴儿。筝儿是个巾帼英雄,她去大漠是处理家事,成若冰不会为难她,我也不多担心,只是无法相见,心中十分挂念。可晴儿就不同了,她随狂儒前辈去了白莲教,不知是否顺心。”
黄裳咯咯笑道:“你这心里呀,藏的人太多。”她向黄河深处望去,只见河床甚宽,道:“无忝哥哥,你可知‘黄河老怪’?”柳无忝摇头道:“‘黄河老怪’是什么东西?我从未听说过。”黄裳鼻子一皱,道:“无忝哥哥虽是魔教教主,但对江湖轶事知之甚少,也难怪啦,无忝哥哥在大西北长大,对中原武林的古怪之事熟悉。”柳无忝哈哈大笑道:“你一个黄毛丫头,难道知道得很多么?”
黄裳俏脸一扬,笑道:“那是当然!”她从包裹里掏出留白剑,随意拼接起来。她一路走来,时常练习,竟是使得越来越顺手。
柳无忝道:“这留白剑当真神妙无方?”黄裳笑道:“八十年前,这留白剑曾是天下第一神秘武器,只可惜你出生太晚,若是早出生个八十年,你就知道留白剑的声名了。”柳无忝笑道:“我要是早出生八十年,还怎能遇见裳儿妹子?”他神色一暗,叹道:“自然也不会遇到筝儿和晴儿了,自然也不会有这等烦心事。”黄裳道:“你打算怎么办?去寻司马晴和铁木筝么?”
柳无忝道:“这两个月,我虽没有打算,可心头只有一个声音,一定要找筝儿和晴儿的。两年前,紫翊被刘瑾带到京城,为了师父大计,我不曾寻找紫翊,结果我的孩儿死了,所幸紫翊由我师兄照顾,总算有了好归宿。这一次,我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一定要找到晴儿和筝儿,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与世无争,与人无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黄裳心里一酸,道:“你找到这样的地方,一定要带着我去。”柳无忝察觉,笑道:“你怎么了?我伤心,是因为不见了筝儿和晴儿,你跟着瞎伤心个什么?”黄裳脸上一寒,道:“谁说我伤心了?我才不会伤心呢?”
柳无忝向黄河眺望,问:“你刚才说的‘黄河老怪’是什么东西?”黄裳咯咯笑道:“‘黄河老怪’不是东西,是个人。”柳无忝笑道:“你一会伤心一会欢喜,当真是可爱极了。”黄裳笑道:“你夸我,我高兴。”她顿了顿,又道:“你有所不知,这‘黄河老怪’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比你那些魔教长老厉害多了,只不过他归隐江湖早了,鲜为人知了。”
柳无忝道:“这么说,‘黄河老怪’年事已高了。”黄裳摇头道:“他成名时才十五岁,现在也不过四十来岁。”柳无忝皱眉道:“十五岁已成名江湖,真是个怪才。”黄裳一撇嘴说:“所以江湖人才送给他一个‘黄河老怪’的称号。”
柳无忝道:“他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就归隐江湖?”黄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啦,‘黄河老怪’的名号,我也是偶尔听二爷爷说起的。二爷爷曾说,在武林四公子名闻天下时,也就是你爹成名时,江湖出现了一次‘武学的百家争鸣’,一大批武林奇人怪才崭露头角,一度令魔教、六大门派、十大剑派黯然失色。可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一大批武林奇人怪才突然都销声匿迹了。由于他们出现的时间太短,很快就被人们忘记了。”
柳无忝笑道:“你懂得还真不少。”黄裳仰起脸,笑道:“那是当然!我听二爷爷说,少林天殇大师曾以‘归藏者’称呼这批奇人怪才。”柳无忝道:“少林天殇大师我是知道的,天殇大师乃是少林百年少有的武学奇才,据说练成了少林一派所有绝学。”黄裳嗯了一声说:“天殇大师也是武林奇才,搞不好就是那一批人!”
柳无忝叹道:“我对武林轶事不感兴趣,我现在只希望筝儿和晴儿安好。”黄裳道:“咱们过河吧,黄河南边就是开封城,咱们去听戏吧,这两个月只顾着走了,还没有好好歇歇。”柳无忝道:“大哥陪你去听戏。这两个月,苦了裳儿妹子,陪着一个酒鬼很煎熬吧。”黄裳笑道:“也不算太煎熬,看着酒鬼伤心,也是一大乐趣。”
柳无忝瞪了黄裳一眼,正要说话,忽见远方传来一声马嘶,不过瞬间,一匹烈马向二人冲来。
柳无忝见烈马奔跑急速,怕撞了黄裳,忙握住她的手向后飞掠。他一身内功惊人,倒着施展“灵犀微步”也是急速。柳无忝瞧得清楚,不见马匹上有人,想是烈马受到惊吓孤身奔来。他见马上无人,心里一松,抬掌向马头拍去。他这一掌凝力而发,当可一掌击毙马匹。哪知他一掌拍下,自马腹下钻出一人来,伸掌与他击了一下。
柳无忝手掌与对方击实,只觉对方力道浑厚,心中不由一惊。他一身内功已至臻境,遇到内功高绝之人,不免心惊。
那人也是吃了一惊,身子陡空一翻,一只手按在马背上,整个身子却倒悬半空。那人空中轻喝一声,手上用劲。只听咔嚓一声,那匹烈马四腿俱断,轰的一声倒地。
那人凌空一翻,稳落在地,喝道:“你是哪一个‘包公’?”
柳无忝看清那人不过四十来岁,一身书生打扮,不知他所言何物,答道:“‘包公’?包公只有一个,在开封城呢!”
那书生翻了翻眼睛,道:“你不是‘包公’?我不相信。你不是‘包公’,怎么有这等精绝内功?”
黄裳一撇嘴道:“这位书生此言差矣,想来你不是‘包公’,你要是‘包公’,就不会问我们是哪个‘包公’了,是不是?既然你不是‘包公’,你怎么有这等精绝内功?”
那书生一愣,忽然哈哈笑道:“小姑娘古灵精怪,我喜欢。”他看了柳无忝一眼,道:“报上你的名来?”
黄裳正要答话,柳无忝伸手制止,说道:“在下铁晴,钢铁的铁,晴天的晴。”他不想露出行踪,就分别取了“铁木筝”和“司马晴”的一个字,组合成一个假名来。他指着黄裳道:“这位姑娘是在下妹妹,叫铁青,青色的青。”
那书生皱了皱眉,道:“铁晴,没听说过。”柳无忝笑道:“江湖小人物。”那书生展颜笑道:“你我都是江湖小人物,哈哈。”柳无忝道:“刚才鲁莽,望您见谅,如果没什么事,咱们就此别过。”那书生点了点头,示意二人离开。
柳无忝心中只想着前往巢湖寻找司马晴,不想多生事端,故而用了假名。二人刚走数步,那书生忽然疾步赶上,说道:“停一下,我差点上了你们的当,你们虽不是‘包公’,但必定是包公的探子。”
柳无忝眉头一皱,问:“什么‘包公’不‘包公’的?这‘包公’到底是何人?”忽见书生伸指向黄裳点去,便身子一错,按向书生背后三处大穴。这三处大穴一旦按住,那书生不死也惨。那书生知道厉害,身子一晃,错过柳无忝攻击,恶狠狠地道:“铁公子出手霸道,定是‘包公’的人。”
柳无忝伸掌在周身沙滩上一划,只见沙滩露出一道深坑,嘿嘿笑道:“刚才我若这般出手,你焉有命在?”
那书生嘿嘿笑道:“就算你内功精绝,但想杀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我‘黄河老怪’虽然贱人贱名,但也不是说杀就被杀的。”
黄裳咯咯笑道:“你就是‘黄河老怪’?”
那书生皱了皱眉,问:“你听说过‘黄河老怪’?”黄裳歪头笑道:“‘五行仙翁’是你的克星吧?”那书生看了黄裳一眼,忽然绕着她转了一圈,嘿嘿笑道:“你是‘五老怪’的什么人?”黄裳笑道:“我是‘五老怪’的克星。”那书生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你就是那‘五老怪’的克星,你是‘五老怪’的孙女吧?”黄裳点头道:“正是。”那书生笑道:“既然是‘五老怪’的孙女,你们就与‘包公’毫无关系了。”
黄裳笑道:“‘五老怪’再加上你这个‘老怪’,就是‘六老怪’了。”那书生摇头道:“我的怪,与你爷爷们的怪不同,绝不能混而一谈。”黄裳笑道:“以你的武功,自然可与爷爷们并肩齐平的。”那书生摇头道:“你说错了,我是看不上你的爷爷们。”黄裳拍手笑道:“好呀!终于有人看不上他们了,你这个老怪,我喜欢。”那书生笑道:“好啊好啊,咱们一同气气你的爷爷们!”
那书生又看了看黄裳,道:“论辈分,我要喊一声侄女了。”黄裳道:“世叔好!”那书生指着柳无忝道:“你不姓铁,我才姓铁,就叫我铁老怪吧。”柳无忝笑道:“姓什么不重要,既然你我有缘,就叫我铁小怪吧。”铁老怪一拍手掌,笑道:“铁老怪,铁小怪,一老一少,两个怪物,好事好事。”他指着黄裳道:“不妨称你为黄小怪吧,哈哈哈。”
柳无忝道:“前辈说的‘包公’是何人?”铁老怪向四周望去,只见河滩上游是大片的丛林,丛林四周寂静,毫无人烟,说道:“你们有所不知,最近江湖出现了三个怪物。”他吐了吐舌头,又道:“他们才是真正的怪物。这三个怪物,分别身穿黑、红、白三色袍子,脸上戴着包公的面具,自称‘黑面包公’、‘红面包公’和‘白面包公’。”
柳无忝摇头道:“真没听过他们的名号。”铁老怪道:“他们在西安城犯下血案,屠杀了安家一门三十余口人。”柳无忝眉头紧皱,道:“包公大人可不会滥杀无故,这是何时发生的事?”铁老怪道:“一个月前。”黄裳向柳无忝看了一眼,说道:“一个月前我们也在西安城,怎么没有听说有惨案发生,就算安家一门灭绝,但总有官府发丧吧?”铁老怪又向丛林看了一眼,嘿嘿笑道:“我若死在他们手上,也不会发丧的,更不会走漏消息。”
黄裳哦了一声说:“这跟二十年前消失的武林怪才奇才有关么?死者都是‘归藏者’么?”
铁老怪咦了一声,道:“你竟然知道‘归藏者’?你爷爷们告诉你什么了?”
黄裳摇头道:“我都是偷听来的。”铁老怪点头道:“我说呢,你爷爷们绝不会告诉你这些的。‘归藏者’不仅是称呼,还是份名册。在册的人,也就是‘归藏者’绝不会向外透露半字的。”黄裳笑道:“这么说,铁世叔也不会告诉我了。”铁老怪一翻眼,道:“那是自然。”
柳无忝道:“‘包公三怪’到了开封城么?”铁老怪道:“‘包公三怪’,呵呵,倒是贴切。我算了时间,‘包公三怪’应该是到了开封城。”柳无忝呵呵笑道:“假包公遇到真包公,不知是否露出真面目?”铁老怪道:“你们还是走吧,死在‘包公三怪’的人,武功不弱于我,可见‘包公三怪’武功之强?”他向黄裳看了一眼,道:“兴许你五位爷爷出山,能制止了‘包公三怪’,可你也知道,你大爷爷曾立下重誓,绝不离开昆仑山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