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裴大老爷轻咳了一声。
听得这声轻咳,崔氏脸上木然的神色便动了动,低垂的眼睑微抬,稍倾,探手去接风清宛手里的茶盅。
“小心。”
一声惊呼,风清宛不顾茶水滚烫,硬是伸手去接住被崔氏“没捧牢”而失手的茶盅,半盏茶,尽数泼在她如水葱似的手上,瞬间便红了一大片。
“啊!”风清宛一声痛呼,脸上却是焦急的看了崔氏,“婆婆,您可曾烫着?”
这一幕只将个裴修远看傻了,他当然看出了崔氏的刻意,之所以不制止,是想着该这个恶毒的女人吃点苦头了,可是,他却没有想到风清宛会去接,他当然不会傻得以为风清宛是真的担心伤到崔氏。
裴修远的目光落在那只瞬间通红的手上,久久,挪不开目光。心里反反复复嚼着一句话,“对别人狠不算狠,对自己狠,才是狠!”
这个女人……裴修远第一次认真的审视风清宛,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那得有多大的仇恨?难道说?她要对付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整个裴家?
这般想着的时候,裴修远便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往上升,瞬间连心也凉了个砌底!
“哎呀,”立刻便有人围了上来,王氏和毛氏连忙捧了风清宛那只被烫得不行的手,急声道:“快,快去请大夫,这万一落下疤痕,可就难看了。”
“我没事,”风清宛惨白了脸对王氏和毛氏道:“二位婶婶不必担心。”
虽是嘴里说着没事,但额头上却是立刻起了一片细密的汗珠,手也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还说没事,脸都白的跟纸一样了。”王氏嗔了风清宛一句,回头对裴史氏道:“娘,您看大侄儿媳妇烫成这样,还是先看大夫吧?”
“是啊,这人都抖得跟落叶一样了。”毛氏连忙附合道。
裴史氏目光冷幽幽的睨向了神色失措的崔氏,对上裴史氏的目光,崔氏刹那如坠冰底,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的原意不是这样的啊!她是打算让那杯茶水泼在自己身上的,这样,有着她之前的刻意刁难,别人就会以为是风清宛借故报复她这个婆婆,往后,她便是折磨这个小贱人,也不用怕落人口舌。
可是,谁会想到……崔氏的目光落在风清宛白如玉的手上。
“想来是前几日操持远儿的婚事把大媳妇给累着了。”裴史氏淡淡的说道:“我看,大媳妇你便好生歇息歇息,这府里的事便交给二媳妇和三媳妇。”
“娘,我……”崔氏急急想要为自己辩白。
不想,一侧坐着的裴济这时却说道:“便依娘的意思吧,改日请了太医来,好生替你调理调理。”
崔氏“扑通”一声,跌坐在了椅子里,脸白如雪的瞪着被王氏和毛氏簇拥着的风清宛。
“祖母,要不,今天就到这吧!”裴修远抬头看了裴史氏,又回头撩了眼风清宛,虽不曾说什么,但其间心疼的意味却是表现的很明显。
风清宛看得直犯恶心,但想着绝不能让他压了一头,是故急急的自王氏和毛氏手里挣了出来,“祖母,那茶水不烫,清宛没事。”话落,目光频频撩向一侧的崔氏,似是想求情,又不敢。
“既是没事,那就继续吧。”
接下来的仪式便简单的多了,无非便是拿进来和拿出去。
这裴家的人,不管是这屋子里的,还是没在这屋子里的,又有谁还能比她风清宛更清楚明白?一圈下来,在送出和拿进间,仪式接近尾声。而这时屋外也响起了小丫鬟的声音。
“回老祖宗,请的大夫到了。”
因着之前当着裴家众多的主子,安妈妈也好,荷香也好,便是再着急也不敢表露出来,这会子回了芙蓉院,待看清风清宛的手,两人立刻眼睛都红了。
“奶奶,我去打盆井水来,您先浸一浸。”荷香说着,便要往外走。
风清宛连忙道:“别麻烦了,不是已经请了大夫来了吗?”
荷香步子一顿,安妈妈已经吩咐道:“快让大夫进来吧,别落下了疤痕。”
不想,荷香才转身,门帘却是被挑起,一脸肃然的裴修远陪了一个年约四旬穿一袭青色镶直裰的男子走了进来。
风清荷是识得这男子的,太医院的秦苏,这秦苏不论是医术还是医德都可谓个中楚翘,但却因着生性木讷憨言,很是遭人排挤,几年后,便是这样的人却牵扯到一桩宫闱秘辛中,死得很是凄惨。
“秦太医,”裴修远引着秦苏走至风清宛身前,指了风清宛火肿的手道:“失手被热水给烫了,有劳秦太医。”
秦苏点了点头,向风清宛告了一声罪,便察看起来,稍倾,道:“无防,我这里有瓶猫油,先拿它涂一涂,如果出水泡了,小心不要弄破水泡,等消肿了,我再送盒膏子过来,不会留疤。”
安妈妈便连忙使了眼色给荷香,荷香匆匆的进了内室,稍倾又急急的走了出来,眼见得秦太医要走,连忙道:“奴婢送送太医。”
裴修远点了点头,撩了衣摆在风清宛跟前坐下,看着铃铛仔细的拿着根细羽毛沾了那青花瓷盒里的猫油细细的擦拭着风清宛手上的伤处。
不多时,荷香走了回来,上前接过铃铛手里的羽毛,轻声道:“适才老太太那边使了金钏姐姐来问,奶奶今日还回去吗?”
“去,当然要去的!只不过是烫了烫,又没伤到脚下,哪里就不能动了。便是伤到脚,左右又用不着我走路。”风清宛收了手,笑盈盈的看了裴修远道:“您说是不是,大少爷?”
裴修远闻言,一直盯着风清宛手看的目光便抬了起来,对上风清宛戏谑的目光,英挺的眉微微的挑了挑,眉目间掠过一抹复杂的颜色。
得了风清宛的话,又见裴修远没有异议,荷香便告了退,下去安排事宜。
半个时辰后,去丞相府的马车里,裴修远收回打量街景的目光,看向一直默然眉宇微拧的风清宛,轻声道:“你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