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即将满十八岁了。
整个圣里兰卡教堂都忙碌起来，为了那一天，每八年一次的盛大的圣子传承仪式。
在半年前，诺德由于表现良好被选为了圣子继承人，之后就一直跟随在乔。神恩者身边学习。
这半年诺德过得很乏味，圣子每天的日常就是晨祝、练习神术、读经文、为信徒指点迷津、晚祝、睡觉。偶尔主持一下仪式活动。那天晚上他刻骨铭心的祷告仿佛被他遗忘了一般，他平静地迎来了自己的生日。
同时也是自己的死期。
“圣子大人，”在最后一天，诺德忍不住问，“您真的甘心吗？”
“我已经不能主宰我了，”乔笑得很淡然，湛蓝的眼睛里蕴藏着天空，“主看着一切。”
神仆们如潮水般涌进屋子，分别整理好乔和诺德，然后就请他们来到了主殿。
主神前的祭台上铺了柔软的天鹅绒垫，是鲜红色的，像鲜血染成的一样。乔躺了上去，双手交叠在胸前，睁着眼睛看着主神雕像。
诺德慢慢跪在乔经常跪的地方，面无表情。
罗瓦尼站在祭台左侧，右手举起神杖，开始念祭词：
“主神恩降世，泽被万民。信主，奉主，侍主，来生得福……圣子幸蒙主召，献祭肉体，灵魂以随主升天……”废话说完，他将左手按在圣子额上，刺眼的光芒瞬间炸开，在场之人都下意识地闭眼。诺德感觉这和圣子召唤上主的光芒迥然不同，这种强光蕴含的不像超脱，不像虔诚，更像是——吞噬。
他努力睁开双眼，却只能模糊地看到乔把罗瓦尼的手死死按在自己额头上，罗瓦尼竟然面色狰狞，想挣脱他。
一股黑烟轻轻从乔身上浮现，顺着罗瓦尼的左手钻进他的骨肉中，不过一瞬间的事，乔就像苍老了五十岁。
罗瓦尼猛地把手抽出来，捂住了心口，双目圆睁似要杀了乔一般。然而强光正在慢慢消散，乔静静地闭上双眼，重新把双手环抱在胸前，曾经的棕发变成银丝，整个人就像枯萎的水仙。诺德听见他死前的喃喃：主，原谅我……
教皇在众人恢复视觉之前就已经调整好状态，强作镇定地把整个仪式完成，给圣子播撒圣光、圣水，把他仅存的生命力抽取出来灌注到诺德身上，将圣子头冠加冕于他额前。乔的身躯最后慢慢皲裂粉碎成为灰尘。
那一瞬间，很多前来观看仪式的平民都掩面而泣，悲伤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
整个仪式就此结束，罗瓦尼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很快地离开了，诺德眼尖地看到他宽大的袍袖中颤抖不止的双手。乔最后的反抗肯定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诺德站起身，面向人群伸出双手，大声宣誓，底下的人们依然沉浸在死亡的悲伤之中，只有零星的鼓掌声和祝祷声与他附和。他丝毫不在意，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回到了住所。他需要弄清楚罗瓦尼的情况。
当然，现在撞到心情极其糟糕的教皇大人的枪口上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于是接下来一段磨合期，他都安安分分地做着自己的职务，连夜晚的外出都取消了，以免被人发现。
身份不一样了，周围监视的人也更多了。这让他处处掣肘，心情也不甚美妙。
不到一个月，教会颁布了一条神旨：
“遵循上主的意愿，征召圣军西征，参军者可获薪资和赎罪券。”
主神的故弄玄虚终于被教会拿出来当令箭了。诺德一边鄙夷一边回忆，当初的天主教也颁发过赎罪券，但那似乎是用来捞钱的。然而这里的赎罪券却真真切切是用来赎罪的，家中有犯罪进了监狱或者服了劳役的，一张赎罪券可以减免三年的服刑期。这使得很多年轻人踊跃地加入了所谓“圣军”的部队。
当然，这些军人在训练时也被一次又一次地洗脑，罗瓦尼甚至让新上任的“圣子”为这些军人讲教义，作祝福。
这天清晨，诺德刚完成晨祝，就被请到城北新建立的圣军军营，里面乌泱泱一大片人站得整整齐齐，正等待圣子的到来。
他整了整衣冠，将脸上的表情调整到“圣洁不可侵犯”的状态，迈步走上了高台。
其实十岁的小身板做出这些举动确实让人忍俊不禁，但基于圣子一代又一代被神化的形象，这种行为是必要的。
“主的子民，主的信徒，主需要你们为他传播教义。奉献、忠诚、仁慈、宽容、博爱、文明，这些精神必须用来启迪野蛮的种族。我们拥有大陆最虔诚的信仰，我们的信仰能够为愚昧开路，引导他们向智慧迈进。”
“主说：愚昧人喜爱愚昧、亵慢人喜欢亵慢、愚顽人恨恶知识、要到几时呢？”
“主说：惟有听从我的，必安然居住、得享安静、不怕灾祸。”
……
“圣军，肩负主的信任，传播主的理念，带给蛮荒以光明，启程吧！主为你们祝福！感谢上主！”
底下的愣头青们看起来非常激动，纷纷跟道：
“感谢上主！”
诺德微微一笑，自己好像得到了一个新技能。
因为继承了上一任圣子的衣钵，诺德也住进了乔的屋子，并且得到了诺德。神恩者这个名字。
他环视着他的新住所，和乔死前没什么不同，然而所有东西都被人动过。想来圣子死前的举动给罗瓦尼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了，而他的手下几乎把教堂翻了个底朝天。
诺德回想起那一阵黑烟，看起来似乎是暗系法术，这种法术对神职人员会造成成倍的伤害，乔能够在罗瓦尼的监视下学会这种法术，还令他手无足措，这就令人玩味了。
他翻开经书，找到“赎罪论”那一部分，把每一页的第二十三个字记下来，组成了一句话：
“地下第三坟墓恶魔钥匙离开地狱寻找光明”
在最后一页，乔画了一团线，看似混乱，却是一笔画成，这轨迹，就像是“回归我主”。
哈，没错。诺德心中讽刺地想，乔可不就是去见上帝了么，没准自己再过八年，也要回归上帝的怀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