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插在褐色连帽风衣的口袋里，有些颓废地靠着墙的我，站在灯光昏暗的楼道中。
不知道为什么发着呆，脑子一片空白。
从咖啡馆出来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现在的时间估计是八点左右。自己现在和一只幽灵在一栋老式公寓里，据说是因为要面见情人，幽灵才会如此执着地追到情人的家门口。
那个幽灵也就是失足跌进下水道死亡的少女，爱丽斯——爱丽斯·格莱斯·门罗。
真像是贵族的名字呢，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人可能都会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表面看起来华丽的东西总是披着欺诈性的外壳，名字也不例外——因为从刚才到现在，这家伙已经带着我走错了三条街道，进了无数次死胡同，迷了相当长时间的路。
这让我对她仅存的最后“贵族气息假想”也如炸裂的气球一般爆炸、然后无踪无际地消失了。
不过，这位假想贵族小姐，被女人的话刺痛心门后一直低垂着头，情绪十分不高。
面前这栋有些生锈的铁门，原先是一个少年的家门，不过原先的房主已经搬走了，现在转给了一个中年妇女。女人说，那个少年似乎搬家到了王城，也就是中界最大的国家的首都——「無」，但不知道他家具体位置究竟在哪里。
果然，只要命运一开口，说上一句“你两不合适，在一起不可能啦！”的命令句，无论是人类也好、神明也好也得乖乖听话。
因为“命运”这种东西总是刻薄得非常公正，我们这些平凡人只能顺从地往它指引的路走下去。
现在正蹲在地上，肩膀一直不住颤抖的爱丽丝，脸上的圆片眼镜上也全是雾水。
“哭多了是会长皱纹的。”又用了一次咖啡馆的老套路，可我并不觉得俗套。
“我没有……没有哭！”
爱丽斯猛地抬起头，说谎的证据顺着脸颊上哗啦啦地流下来。
啊啊……随便啦，反正过不了一会任务就能完成，我也能回去图个长时间的清静，何必要多在乎和这人类待在一起的几分钟。
‘虽然很消极，但是很实用的心态呢。’
“这种事……绝对，绝对是假的！”爱丽斯摘下眼镜，抹起了眼睛，“前辈不可能就这么搬走了，骗人……！”
“嗯，你的‘前辈’已经离开你了，所以现在做好转生的准备吧。”
无论怎样，这家伙都不可能再作出否定回答，因为她现在持有的优势条件已经寥寥无几。
爱丽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我……”
我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我……”
“不可能！”
“怎么可能会和你回去啊！”
“我说过了！”用透明的手指着我的爱丽斯，如同一只生气的猫一样咆哮起来，“在没见到前辈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和你回去的！”
“哎……”我张了张嘴，但没能说出话来。
“我决定了，我要去王城找前辈！”爱丽斯站起来，信誓旦旦地看着我，“前辈是非常重要的人，就算有刀山火海和无数的妖怪在前面等着我，退缩和放弃也完全不可能！”
像小孩一样的誓言呢，也许她根本就是个小孩。
非常执着的小孩。
“噗嗤。”天真的语言不禁使我发出一声嗤笑，“那你打算怎么去王城找前辈呢，沉迷于爱情的勇者大人？”
“才不是爱情！”
鬼都看得出来是不是。
“好好好，友情。友——情行了吧？”
“听好了，我在短时间内打好的毫无根据和后果顾忌的空想计划。”爱丽斯直接把槽点都说出来了，还以为会有吐槽的机会的……
“第一，从葉跨越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无视路上的危险和糟糕的天气去见前辈。对前辈表白出心里的真正感情！”
“不错不错……”面无表情地发出了赞叹声，我内心却充满了挖苦的欲望，“那么第二是……？”
“计划结束。”
“诶！”
“只有一个内容嘛……”
“……真的靠谱吗？”
“……虽然有些仓促，但我感觉这已经是最好的一个啦。”
“那你的父母呢？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就这样抛弃养育自己多年的父母可不是好事。”
“怎么可能会忘记啊！我们回去的话不是还要原路返回吗，那个时候就去见他们，顺便把十八鬼介绍给爸爸和妈妈。嗯嗯，是不是很棒啊？”
‘这强烈的度蜜月之后去见父母的既视感是怎么一回事啊……另外如果要去见父母的话，肯定还要在那里待上很多天的，这样一来回下界的日子又会延迟了。’
为了躲避爱丽斯强烈的期待目光，不知是无奈还是有些口吃的我抬头盯着天花板上的缝隙，想要转移注意力。
“唔唔——十八鬼真是的！”爱丽斯鼓起了脸颊，“不想去就算了，干嘛这么冷漠。”
“……大小姐，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啊。”
“对不感兴趣的事脸上总是挂一副欠打的淡漠样子，你好像没有什么时候不是这副欠揍模样，对吧？”
“您猜得真对。”
“那么，到底——要、不、要、去、呢？”低头看向视线下方的一对镜片，踮起脚尖的幽灵眼神中强烈的、似乎正在眼前漂浮着的“必须去”“拒绝禁止”“不要辜负我的期望”的字样，我知趣地苦笑了一下。
“我去、我去。”
“太好了。”尽管只是短短的回答却让爱丽斯兴奋不已，就像被父母大大赞许的儿童一样在楼道间雀跃起来。
真的靠谱吗？这样的组合。
我感到许些怀疑。
——————嘘———————
我应该属于「第三种人类」吧。
艾丽娅在给我科普人类社会时曾经短短提到过的——只是身为社会的一份子，却对凡事态都完全不感兴趣，过着灰色生活，并且不在意自己好坏的那种人类。
如果要分类别的，我想把这个类别冠在我的头上就像一顶大小刚好的帽子一样合适。
对啊，我可是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呢。可是为什么会走在前途迷茫的旅途上？
以前从未觉得走路会如此折磨人，视线中的道路在地平线上一点点延伸，一遍又一遍，仿佛它根本没有尽头一般。
这样想完的十八鬼我，扇动背后的翅膀高高地飞了起来，抓住爱丽斯的肩膀后眨眼间就到达了数百里以外的地区——的这种情况是完全不可能会发生的。
毕竟现在的左肩因为昨晚睡在公园的长椅上而有些酸痛，翅膀被隐藏得太久，根部已经出现刺痛的现象，还有自己的精神也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劲来。
整个人，相当困倦。
意识朦胧而阴郁。
此时我们已经出了城，因为幽灵拒绝了马车，说走路过去才显得有诚意。
哪门子的诚意了啊，一切从简岂不更好吗？人类总是这样，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总是喜欢将事情麻烦化。
人类，是奇怪却聪明的生物。
而这个家伙肯定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虽然她生前是一个人类。
幽灵不需要睡眠，因为它们是死人，单纯的精神存在。因此整个晚上都被噪音搓弄的我一直辗转难眠，眼皮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合上过。
“啊啊，十八鬼你快点。”爱丽斯转过头开口对我说道。
走不动了，想吃东西。
我左右张望，附近也没有什么活物的样子，更别提人家了。
“一片荒野。”我喃喃着，坐在了路边的一块石头上。
想吃东西。
想吃东西。
想吃东西。
“十八鬼——”幽灵的喊声传来，“快——点！”
——快个大头西瓜，要去自己先去好了啦！
我抱怨着，双翼死气洋洋地耷拉下来。现在天空一片平静，没有下雪或下雨，就连风也停止了呼吸，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一般，只有冬日的阳光从云间暖洋洋地洒下来，在漫漫白色的平原上被雪反射，照得整个世界都金灿灿的。
那有怎样，美景能吃吗，能充饥吗？
豆包也好，肉丸也好，艾丽娅做的糟糕料理也好，拜托了……万物崇尚的料理之神，赐予我少量的食物以求果腹吧，什么东西都可以，能吃就行。
如果料理之神听到这种奇怪的祈祷，肯定会皱起眉头，让我从那耸起的山峦中看出他或者是她心中对我这个神明的质疑。
我发着呆，思绪蔓延开来。
——齿间突然袭来一股透彻的凉气，在我还没反应回来的时候，雪块就像坐滑梯一样“嗖”地滑入了喉咙中。我不由得咳嗽起来，捂住脖子大吸空气，试图用这种方法驱逐口中的寒意。
好冷，好冷！
“你在干什么呀！”我瞪着爱丽斯。
幽灵满脸坏笑，透明的手上捏着一团雪，并且使用“雪块攻击”的意图非常明显。
她怎么做到的……幽灵一般接触不到物体，难道她用了魔法？这不符合逻辑。
不过这个并不重要！
虽然自己都不清楚烦躁是怎样的表情，可我还是在扑克脸上摆出了“生气”的表情。
“神奇而完美的爱丽斯~和轻松操控雪球命中乌鸦的能力得一分！”爱丽斯笑着说，把手上的雪球向我丢来。
我连忙闪避。
“喂，偷袭也有过限度啊。”
“这是对喜欢偷懒的家伙的惩戒，光明正大，才不是偷袭呢。”
“我可是真的很累啊，昨晚上又没睡好，你又这么吵，肚子现在还饿。走不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哼哼，那么再来尝尝雪的滋味怎样？很好吃的。”
我翻了个白眼，“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让你被雪糊了一脸的事？”
“接触到物体的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爱丽斯脸上诞生出了疑惑，然后转变成了认真思考的表情，“集中精神很自然地就拿起来了，和活着的时候一样轻松。”
“这样吗……”真奇怪。
“不过我猜，肯定是因为我的心情感动了神明。他给予了我强大的魔法，使门罗家的首位魔法师力量大增。”说完，爱丽斯叉着腰，看上去格外神气。
分明是巧合吧。我不禁嘲笑道。
“你是魔法师？”
“嗯嗯，”爱丽斯点点头，“而且是门罗家最优秀的。”
“没听说过。”
“孤陋寡闻！”幽灵喊道。
哪个神明会去这么深切地关注人类啊，光是现在我都感觉到一些焦躁了。
‘果然神明大人们还是应该待在神话故事中才好。’
因为赌气而不高兴的我，起身径直走开。
“哎哎？别生气，对不起啦——等等我！”
我们从山丘上往下走去，青石砖建成的简陋石桥慢慢浮现在视线中，有几只野鸭在河岸上晒着太阳，黑灰色的羽毛散发出懒洋洋的味道。
虽然已经下了桥，可我还是被爱丽斯拽回了桥上，接着被兀自翻找起我衣服口袋的幽灵开口问道：“十八鬼……有面包吗？”
“有的话我早就吃了。话说你为什么这么自觉啊……”
“好吧……”爱丽斯抬起头，双手支撑在护栏上，“真可惜。”
“你想喂它们？”
“是啊，感觉它们很可爱，而且大冬天的还很有毅力的在野外找食物，没有人去关心的话太可怜了。”
“烤鸭才可爱。”我咂吧咂嘴。
“你太坏了吧！”
“我可不这么觉得，就像人类屠宰牲畜一样，同是哺乳动物，但你们吃它们的时候不也会觉得美味吗？”
爱丽斯斜着眼瞪了我一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呀，怪鸟。”
——————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还真有一间小屋坐落在一个小山丘上，勉勉强强能看清屋顶上积满了白雪，看样子很久没人清理了。
“那里？真的会有人住在那里吗？”
爱丽斯提出了喂鸭子的主意，并为此不断地在路上仔细寻找食物。食物没发现，人家倒找到一户，虽然那里距离石桥很远，不过她还是抱着“借到食物的话肯定还要回来”的心态赶去了目的地。
“应该有……借到的话就回来喂鸭子。”
“给我吃，我好饿的……”
“不听不听乌鸦念经。”
“……”
下了桥之后，篱笆在视线中延续着。这边的路面很干爽，走上去非常舒服，眼中的景色也悄然变动，像是田野又像是山间，颇有一番意味。
那家朴素的宅子就在眼前，好像一头死去的巨鹿一般静静沉睡着。
身边是大片的矮土围墙，似乎年代非常久远。从庭院外看去屋檐上满是厚厚的积雪和腐朽的落叶，有些露出的瓦片也都残损了，常年未经修剪的槐树，肆无惮忌地将枝叶伸向外墙，仿佛要将天空整个贪婪地覆盖，而依附着它的铁质大门锈迹斑斑，已经掉了不少油漆。
“这……谁说这里是人家的啊？”爱丽斯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不就是你说的吗。”我这样吐槽着，双手拉了拉大门的栏杆，没想到它“哗”的一下倒在了地上，就像被吹倒的纸片一样弱不禁风。
我和爱丽斯纷纷陷入沉默。
“不是我干的。”我转过头企图，拙劣地逃避现实。
“这个慌撒得太明显啦！”
“不看不看，乌龟下蛋。”
“……”
“算了，不和你计较。”爱丽斯叹了一口气，直接跨过大门走了进去，自然得就像进出自己的家门一样。
分明比我还自觉……
“哇，好宽敞。”
我跟着她进了庭院，眼前却一片开阔，就好像站在刚才山间的小路上一样。
庭院里空无一物，除了那巨大的槐树，便没有然后了。
废宅。
想给它扣上这个贴切的形容词。
这样想到的我，很快地走过爱丽斯身边，站在大门前。这是一座槐木制的大门，两面立有宏伟的门柱，可是没有门扉，能从外面看到宅内幽暗的玄关。
“思木家，真是奇怪的姓氏……”
我看向爱丽斯，她正盯着门柱上挂着的门牌静静沉思着。
同是槐木材质的牌子上，工整地刻着“思木”二字——很奇怪的是，其它的木制品多少都有腐朽的痕迹，可这个门牌却仿若刚从工匠手中做好的一样。
“这个房子，到处都和木头有关系啊……真可疑。”
“既然没人的话，那就走好了。”
“等等，”爱丽斯制止了我，“你不想看看这样的宅子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吗？”
“不想。”
“我觉得里面应该有鬼，鬼屋探险不都是这样展开的吗？”
“这是同类的直觉吗？”
“滚滚滚……你看啊，”爱丽斯白了我一眼，“庭院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却只种有这么大一棵槐树，不就是很奇怪的事吗？还有，都市传说中的鬼……也正是寄居在槐木中哦。”
“哦——”我一副了然的神情，“既然说了科普了这么多东西，那就进去看看好了。”
“不用！”
“哎？”
“不一定要进去，”爱丽斯转过身，站在大门前背对着黑漆漆的玄关，“人遇到刺激的东西未必要去一探究竟，也可以另选别路嘛，况且这里也没有人烟。咱们去别的地方吧。”
“你害怕？”
被揭穿真相的幽灵，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冷汗直下。
——一点都没错。
“真奇怪，幽灵会怕鬼。”无视了还在支吾着的爱丽斯，我径直跨入了玄关里。
好黑。
“喂！”爱丽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等等我——”
阳光从瓦片的空隙射下，给黑暗的屋子增添了一丝亮度，也映照出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旋转着的小小身影。宅子的深处挂着一张帘子，已经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残破不堪，甚至变了形，就像一只垂线木偶一样，被丝线牵扯着在吊在空中。
白底黑字。
大大的“丧”字。
这个人家，死过人。
“我就说，这里面铁定有鬼。”
爱丽斯和我的距离因为恐惧而贴的越来越近，她似乎要将整个透明的身体都嵌进我的怀里。
“……害怕吗？”
“嗯……嗯。”
“胆小鬼。”
“我可是非常胆大的勇者大人！”只是这种程度的话……
“噗嗤，既然勇者是非常胆大的家伙，那就别一直蹭着身为小小跟随者的我啊。”
“贴紧点又不会怎样。大、大不了我放开就是了。”
“那样最好吧。”
爱丽斯鼓起脸颊，向后退了几步。
“十八鬼……真是只怪鸟！”她大声抱怨，接着转身快速地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爱丽斯她在生些什么气呀……
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的我，独自站在了客厅中。
也许，等一会就会出来了吧。
我干脆坐在茶几上，打理起翅膀，就像鸟儿一样梳理起了羽毛。
“她不会出来了哦，死神。”
少女从地板上冒出头，一双浅棕色的眸子里带着深深的笑意。若是以人类的视角来看，她的五官长得相当精致，就好像可爱的洋娃娃一般。
梳着可爱的马尾辫，双手在地板上撑着脸，她微笑着仰望我。
“你待在那里的话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的。”我抬脚就要踩这个偷窥裙底风光的家伙。
“啊，别别别……”少女有些慌乱，“我这就起来。”
鬼魂从地板上升起，最后漂浮在了空中。
她看起来和爱丽斯的年龄差不多，个子也相差无几，穿着长袖的和服，但看起来有些瘦弱。
“你好，死神。认识一下吧，我叫赤木。”少女大大方方地向我做着自我介绍。
“鸡翅的翅？”
闻言的赤木忽然有些恼怒：“赤红的赤，你在想什么啊！”
“这样啊……”说实话，我真的饿了。
“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姐妹叫赤赤赤木啊？那样的话你们就是赫赫木了。”
“虽然不是，但感觉非常有趣，就像是会笑的树木……我的姐姐叫青木，不是什么赤赤赤木。”
“这样吗……”
“你的同伴。就是那个幽灵，”接着，少女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她可能会被姐姐永远留在这间宅子里，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
“我是槐木妖死后化成的鬼魂，就是门口那棵槐树，你看到过吧？我的姐姐本来，是一直和我在一起的。”
“直到……？”
“直到人类的来到，他们认为姐姐是神物，因为没有哪棵槐树会长得这么巨大，于是姐姐就被斧子砍了下来，几经拍卖后，落入了司木家的手里。”
“奉为神物不应该得到保护吗？”
“呵呵，毕竟是天选者呀。就因为是所谓的‘神物’才会有人看中，万物的心中，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会和心脏一样，永远都在骚动。”
“……”
“所以，我们姐妹二人要让进入这栋房子的任何东西，再也见不到明日的阳光。这也就是，姐姐一直在做的事情吧。”
赤木说着，脸颊有些扭曲地笑起来。
“任何东西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