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到电话之后，直到第二天早上，慕念琛都坐在老爷子病床边上一声不吭。期间偶尔有护士来查看老爷子的情况，见到慕念琛一身戾气的样子，也都是赶紧看完撤退，唯恐避之不及。
从十二点到早上九点，慕念琛几乎思绪空白。
霍华夫的话在他心里生了根，可是，那样的两个选择，他无从抉择。他不会眼睁睁看着简莫嫁给别人，可是，他也不愿意娶别人。
天快亮的时候，陆陆续续来了一些老爷子的旧友，拿着花篮或者果篮前来问候。慕念琛虽然知道，老爷子住院的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去，只是没想到传得这么快，一天两夜的时间，大家就都知道了——
老爷子很多朋友都是看着慕念琛长大的，一直以来慕念琛给他们的印象都是温文尔雅、斯文谦逊的。可是这一次踏入病房，却看见了他少为人知的一面。
坐在那儿的他，背影孤单落寞。而跟他说话的时候，虽然他强打起精神跟大家客套寒暄，可是大家都看得出来他眼神里的冷漠和悲伤。大家都以为，老爷子出事儿让他受到很大的打击，所以对人才冷漠了些，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冷漠和悲伤，更多的是因为一个他们还不认识的女人……
“回去休息一会儿吧，瞧你，眼睛里都是血丝。”跟老爷子关系不错的林叔叔拍了拍慕念琛的肩膀，一时都有些不忍，但也少不了有些疑惑。从小到大，在他们眼里慕念琛都是那么的精明能干，仿佛永远都是那么精力充沛。以前，即使公司遇到再大的困难，他也总能游刃有余的面对，可是现在，老爷子只不过昏迷了，他怎么会有这么令人不解的眼神？
“医生说你爷爷没什么大碍，只要他自己振作起来，就一定可以醒过来。别着急，先回去休息一会儿。你要是不放心，我在这儿替你看着他——”
“谢谢林叔，”慕念琛摇头微微一笑，“没关系，我还撑得住。”
林叔叔还准备说什么，忽然看见病房门口有一道靓丽的身影，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微笑着离开了。慕念琛也看见了病房门口的人，目光淡漠的移开，他抿唇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的冷漠，阻挡不了欧婉清的热情。
她一手提着一个果篮，一手提着一个保温桶，带着独有的温柔微笑朝慕念琛走来。仿佛跟自己家一样，她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旋开保温桶，对慕念琛温柔的说：“听说你一直没有吃过东西，我熬了点粥，你喝点吧！”
说完，她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任那香味和热气一起在病房里飘散。侧过身看着慕念琛，她见他不说话，她也选择了沉默，然后将目光落在老爷子身上。
慕念琛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保温桶，抿唇不语。
甚至不用看，他仅凭着这味道就知道，她做了他最喜欢的莲藕虾仁粥。看着那香气四溢的粥，慕念琛心里钝痛。三年前，他还是她心爱的男朋友的时候，只要他送了她什么漂亮的礼物，她就会做他喜欢吃的东西当做回报。
那个时候和她一起坐在树荫下，品尝着她的厨艺，他总是单纯的觉得，以后若是娶一个擅长烹调的女人做老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有些东西慢慢远去了，有些人渐渐从自己的世界里淡去了，才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更需要心灵上的契合——
遇见简莫之后，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她有着别人所不具备的契合——
所以，时过境迁，即使眼前的女人还保留着精湛的厨艺，他已经不再有品尝的心思。移开目光看着别处，慕念琛淡淡的说：“爷爷现在情况不稳定，你要是没什么事，请先离开吧——”
慕念琛这么直白的逐客令，欧婉清当然听得明白。可是在心爱的男人面前，她宁愿做一个傻子，什么都听不懂的傻子。所以她温柔的笑着，说：“我当然还有事啊，我要看着你吃东西了才会走。”
说完，她殷勤的弯下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漂亮的小碗，然后准备去洗手间刷刷碗。忽的，慕念琛捉住了她的手臂，她的心慢了半拍，缓缓回头望着他，心里充满了期待。
都说一个男人最寂寞、最难受的时候，最容易敞开心扉接受一个女人。所以在来这儿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所有打算——
这段时间无论如何，她也要陪在他身边。
即使他不给她好脸色看，她也绝对要留下。她相信，在简莫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在老爷子重病不醒的这段时间里，他一定会脆弱得想要找个依靠，一定会寂寞难受得想发泄心中的情感……
现在他捉住了她的胳膊，是不是他累了，想释放内心的悲伤了？
欧婉清的心砰砰乱跳，屏着呼吸望着慕念琛，期待着他说出让自己开心的话来——
凝视着欧婉清迷人的眼睛，慕念琛仿佛从她眼睛里看到了简莫的影子。他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瞳孔微缩，“回去吧，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找个值得你付出的人，好好呆在他身边，以后别再为我做这些无谓的事了——”
“琛……”欧婉清惊愕的望着慕念琛，即使他这么难过的时候，她都没办法在他身边做一点点事么？她只想留在这儿照顾他，她的要求这么低，他都不答应么！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也许觉得，一个男人最孤单无助的时候，最容易接纳另一个女人的感情。哪怕不接受，也会因为情绪的低落而犯错。”慕念琛松开欧婉清的手，沉着眸，缓缓走向窗边，继续说：“当年你离开之后，我的确伤心得差一点犯了错。不过，那仅限于对小莫，我差一点就将她强|暴——”
欧婉清捏紧手指，静静的听着慕念琛说话。她一直不知道，原来当初她离开以后，他就认识了简莫。她一直以为，简莫只不过是刚刚出现几个月的小丫头罢了……
“自从在那儿遇见她之后，自从在她和你一模一样的眼睛里看到她的清纯之后，我心里的伤口便一点一点的愈合了。我住在那个酒店里，每天都看着她上班下班，看着她笨笨的被人家客人训斥，看着她被同事们排挤……”慕念琛露出微笑，仿佛已经看见了当年的一幕幕，“可是，她除了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会伤心得掉眼泪之外，在任何人面前，她都保持着纯净的微笑，不管是为难她的人，还是不待见她的人，她一直不吝啬自己的微笑——”
“也许就是那样毫无心机的微笑，让我渐渐走出了悲伤。于是，我也开始学着她那样的微笑，带着一脸的温柔重新回到了慕家。她让我明白，不论自己开心或是不开心，只要脸上带着微笑，就可以温暖旁人的心，可以让自己渐渐快乐……”
“从那时开始，她就无声无息的温暖了我，而我却没有记住她的名字。等我再一次回到酒店的时候，她已经辞职离开。我也曾经在酒店咨询过她的名字，但当时的她未满十六周岁，工作时是拿的别人的身份证——我想着，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于是便没有找下去。直到几个月前，我再一次遇见了她。”
“同样是上班打瞌睡，笨笨的模样；同样是毫无保留的微笑，似乎永远看不到悲伤；同样是做错了事胆小溜走，不敢负半点责任……我似乎从她身上看见了当年那个女孩儿的影子。于是，我开始留意她，开始观察她。直到我当年留给她的信物出现，我才确定了她的身份——她就是当年那个差一点被我强|暴的女孩儿。”
慕念琛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不出是沉浸在过去的快乐里，还是沦陷在失去她的悲伤中。他回头望着安安静静的欧婉清，双手插兜，说：“清，我相信我和小莫之间有缘分，三年前错过了她，现在让我重新遇见了她。而此刻她虽然离我而去，我依然坚信，用不了多久她会回来——”
欧婉清盯着慕念琛的眼睛，从他方才的一番话里，她已经听懂了他没有说出来的暗示。他是想告诉她，他喜欢简莫不是三两天的事，三年的时间里，那个女孩儿一直在他脑海里，只是，那时候不是以爱的方式存在。但是，三年的存在，是他如今爱上那个女孩儿的原因，也是别人无法代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