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草长莺飞。
三月的春风，仿佛一夜间吹绿了整个江城。
江城飞鹰航模俱乐部的周六召集令，齐天诺带着两架固定翼航模踏上了征程，周小蝶趴在座椅上看着那两架庞然大物，想象着它们飞舞九天的姿态。
“蛾子，我今天一定要雪耻，再不当这千年老二了，”齐天诺带着兴奋地转动着方向盘。
“你的对手很强大么？”周小蝶瞅着窗外的风景，一片新绿，朦胧如云。
“一会介绍给你认识，还有我师傅黎叔，江城航模的领军人物，”齐天诺瞥了眼窗外，“月底是想去看桃花还是油菜花？”
“随便啊，是花我都喜欢，你忘了我是只没有彩色翅膀的蛾子，最喜欢采花酿蜜呢，”周小蝶拿着相机抢拍着窗外一闪而过的一片娇黄迎春花。
“看桃花呢，我们去看武陵人的桃花源，油菜花呢，我们去江西婺源，离江城都不远，就我们俩，一辈子，看尽天下的风景。”
一辈子，有多长，天下的风景，又有多少可以用眼睛去丈量。
周小蝶放下了车窗，将相机里拍摄的图片一张张地删除，直到整个存储卡，显示空白。
如果人一生，可以像这张存储卡一样，将不需要的东西全部清除，再装满自己所需要的回忆，该有多好。
黎叔斜坐在俱乐部门前的水泥柱子上抽着烟斗，身后，是一池干涸的喷泉池子，看到齐天诺的车，半眯着眼睛，“小诺来晚了。”
齐天诺拉着周小蝶迎了上去，黎叔的光头在阳光下灼灼生辉，“师傅好，”周小蝶甜笑着，黎叔是个很慈祥的老人，慈祥得一脸皱纹，都张扬着温和的笑意。
“随小诺，叫黎叔吧，你们这帮小崽子，一个比一个来得晚，”黎叔将烟斗轻磕在柱子上，一辆宝蓝色的悍马尖利地叫着而来。
好熟悉的车？
车在门口不及停稳，一个人影跳了下来，短得不能再短的板寸，一副大墨镜遮住了大半个面孔，下颌上，一小撮短短的胡须，有着好看的三角造型。
段子璃？
“师傅老人家好，我可是越来越向师傅看齐了，”段子璃摘下了墨镜，却在黎叔的身边看到了周小蝶，她的手，被紧紧地牵在齐天诺的手里。
她的身边，竟然有了他？
周小蝶看着段子璃唇边的笑意渐渐的敛去，又渐渐地放大开来，“天诺好久不见，过年都不请哥们儿喝酒。”
“小崽子怎么才来，让黎叔好等，”黎叔起身，轻拍着段子璃的肩膀，一脸的爱怜，“我是长不出头发了，你是不想让它长了，三千烦恼丝，不要也罢，落个闲云野鹤的清静与自在。”
“蛾子，我跟你说的说是他，我们的掌门大师兄，江湖人称段帅，”齐天诺在周小蝶耳畔低语。
“你好，”段子璃紧盯着周小蝶，她穿着墨绿色的长裙，裙摆在风中摇曳，有着野外呼呼的风响，那是他喜欢的颜色。
“你好，”周小蝶浅笑着，极力将“好久不见”四个字吞了回去。
“你们认识？”齐天诺看着段子璃脸上飘忽不定的表情。
“认识？不认识！”段子璃大笑着，唇边再一次泛起那一缕熟悉的戏谑与邪魅的笑意，轻瞟了一眼周小蝶，在齐天诺耳畔低语，“要是我认识，她还能开在你的身边？”
段子璃转身笑着离去，却在转身的瞬间将目光投向了周小蝶，他自认从不曾有人长久地驻扎在他的心里，可当看到她的手牵在别的男人手中时，他的心里还是有着针扎般瞬间的疼一闪而过。
他记得她的手修长，看上去，柔若无骨。
那样的手，紧握在手心，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周小蝶看着他转身离去，那转身时投来淡淡的一眼，有如上一次，深邃得让她看不懂，她也不懂，他为何会不承认他们曾经相识。
跑道在一个废弃的军用机场正中间，荒芜的杂草开始吐绿，齐天诺的一架浅蓝色固定翼航模在瞬间冲上了蓝天，电机嗡嗡地细响在半空中久久地传了回来。
“小诺有进步，速度把握得不错，起和降的位置和时机掌握有分寸，”黎叔仰着头，手里依旧燃烧着烟斗，随手地点了点，“子璃，你不是新清添了架雷虎么，拉出来遛遛？”
段子璃失神地盯着荒草中一只觅食的鸟儿，直到黎叔烟斗里的烟灰飘舞在眼前，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想起了童年时在野地里看到的那只翱翔于九天的苍鹰，他记得当时很羡慕。
他渴望飞翔，自由自在地飞翔，而不是像脚边的那只固定翼航模，被人操纵着飞翔。
雷虎很气派，迷彩的颜色与花纹，在瞬间冲上蓝天时，雷虎有着漂亮的弧度与角度，段子璃浅笑着，随着雷虎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他的笑意更甚，他知道她在看着。
慢慢地瞥向她的方向，他看到她的手正抚过额前的一缕散乱的发，而他的手，就落在她的肩上，他们的手上，有着相同色泽的指环。
只一眼，段子璃的心仿佛沉到了无边的黑暗里。
那一抹钻的光芒，生生刺痛着眼。
段子璃的手停了下来，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看着雷虎在空中直直地栽了下来，瞬间落地，那只觅食的鸟儿扑腾着翅膀惊飞，草丛里，一缕黑烟袅袅。
他可以操纵昂贵的雷虎，可却操纵不了自己的心，他控制不了，控制不了！
“子璃，油没加足？”黎叔依旧眯着眼，“没事儿，我能修好，修好。”
“师兄，我帮你捡回来，”齐天诺有着镇惊，记忆里，风流倜傥的段子璃何曾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不用，”段子璃紧盯着那一缕青烟，低低地拒绝。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取来给黎叔，”齐天诺拍了拍段子璃的肩膀，他想给他安慰，他以为他承受不住这份从不曾有过的挫败感。
“我说了不用！”段子璃猛然挥开了齐天诺的手，那只手上，指坏的亮度在阳光下闪现光芒。
“子璃！”黎叔低吼着，同门之谊，有时候胜过亲兄弟。
一行人，看着段子璃扔下手中的遥控器，转身离去。
三月草长莺飞。
多年后周小蝶想起，那一天的荒野里，那个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在春日里，却平添了几份落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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