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冰冷的外表下
“……作……作孽啊……”唐酒酒虚弱的呻吟了一声，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粉衣女子“哎”了一声，放下木盆，跑出来扶起装晕的唐酒酒，显然姑娘是个实心眼的人，压根就没往装晕那方面想。
粉衣女子一边扶起唐酒酒，一边狠掐唐酒酒人中，嘴里还不忘对卫昭叫喊：“喂！呆子！还不快过来帮着扶你娘子！”
卫昭来不及对“娘子”这个称呼作出什么反应，已经上前扶起了唐酒酒，趁粉衣女子不注意，唐酒酒还抽空对卫昭挤了挤眼睛。
扶唐酒酒进屋，宁满枝就去关上了门。
“啊呀呀，真是，你们走路也不看着点……”宁满枝将唐酒酒扶进了屋，抱怨连天，将卫昭轰到了屏风的外面，取出自己的干衣服来给唐酒酒换上。
换上之后，拍拍唐酒酒的脸：“喂，姑娘，别装晕了，实在没银子的话就在我家宿一宿，不碍事的，我不会收你银子……”
唐酒酒囧……
她装的这么明显吗……？一点也不像吗……？
唐酒酒尴尬的坐起身，屏风的外面传来一声卫昭的低笑。
“其实呢……我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唐酒酒支支吾吾的说，“哪里想到半路上我们的马和银子被人劫了呢……真是的……”
唐酒酒偷偷抬眼看了看宁满枝，发现宁满枝鄙视的看着她。
“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眼就看出来你是装的吗？”
唐酒酒傻乎乎的摇头。
宁满枝摇头晃脑的分析道：“参考近几年的戏本子，无一不是才子佳人狗血天雷，按照剧情发展，你晕倒在我家门前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身边的这个男人，与你一起想要闯入我家，然后行凶，谋夺我家的银两，而，就是你们身上分文没有，但是没有地方投宿，那怎么办？当然是嫁祸，然后顺水推舟住进我家！”
听完眼前粉衣女子的话，唐酒酒和卫昭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她是捕快吗……
而且……她口中那些奇奇怪怪的词是哪里冒出来的……什么狗血……天雷……都是什么东西……
“你们现在，一定在猜想我的身份！”宁满枝自信满满的说，“我不是什么捕快，我只是个写戏本子的。”
唐酒酒恍然大悟，原来啊，是个动笔杆子的。
所谓写戏本子，顾名思义，就是定期写一写时新的宫廷秘辛或是侯门纠葛，然后由笔者拿到戏班子或是书馆去卖。
卫昭淡淡的开口：“姑娘可收留？”
宁满枝欢快的点点头：“来者是客，只要你们给我讲一个故事，我就留下你们。”
唐酒酒：卫昭蹙眉，他这种人，好听一点的话都讲不出来，更何况讲故事呢？
唐酒酒灵机一动，对着宁满枝招招手。
宁满枝欢乐的准备好了纸笔，端过一张小几，做到唐酒酒的面前。
“姑娘请讲。”
唐酒酒清清嗓，看了看卫昭，转过头对宁满枝说：“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讲起……”
“一个皇上，他走啊走啊走，走到了一个河边，扑通一声掉到了里面……”
宁满枝唰唰的奋笔疾书，记下，随即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唐酒酒：“接着说……”
唐酒酒脖子一歪，两眼一翻，做装死状：“然后……皇上死了！”
宁满枝：“……要不要我现在就赶你出去……？”
唐酒酒连忙坐好：“别别别，我重新给你讲一个……”
唐酒酒重新开始了自己的讲述：“故事是这样的，一个皇上……”
宁满枝拍了一下小几，大吼：“还来？”
唐酒酒看着剽悍的宁满枝，瑟缩了一下：“不，不是的……那个皇上兽性大发，将一个到客栈去退聘礼的女屠夫给那啥了！”
唐酒酒似乎回想起往事，咂咂嘴。
宁满枝挠挠头：“皇上脑子有毛病？为什么发泄****一定要找女屠夫……”
唐酒酒：“这个你要问皇上！女屠夫何其无辜啊！女屠夫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啊！”唐酒酒简直要学着宁满枝的样子咆哮出来了。
卫昭面上青筋暴跳，却仍旧默不作声。
“后来呢？”宁满枝好奇的问。
“后来……后来那美貌如花的女屠夫被凶残丑陋的皇上夺去了那啥……第二天早上，女屠夫起来，发现了一件特别恶心的事……”唐酒酒回忆起那天的一幕幕，心中滋味纠缠在一起，怎么也理不清。
“你猜发生了什么？”唐酒酒对宁满枝说。
宁满枝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听得很入迷：“女屠夫发现这一夜之后，自己爱上了皇上，尽管皇上年老貌丑，但是二人还是发展出了一段缠缠绵绵到天涯，你是风儿我是杀的爱恨情仇！”
唐酒酒：“……姑娘，你怎么比我还不正常……”
宁满枝嘟嘴：“不是你让我猜的嘛……”
唐酒酒接着讲：“女屠夫发现，自己和皇上换了身体！也就是说，女屠夫醒来，发现自己呆在皇上的身体里，皇上发现，自己跑到了女屠夫的身体里，两个人都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状况。”
宁满枝真真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种事情居然也能发生，这是很好的素材啊啊！
宁满枝构思了一下，口中念念有词：“女屠夫小红惊诧的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身体，觉得整个世界都撕裂了，她痛哭不止，苍天为之变色……”
唐酒酒偷偷捅了捅卫昭：“幸好你那天遇见的不是她……”
卫昭难得的赞同唐酒酒，颔首。
“继续。”宁满枝来了兴致，追问。
唐酒酒：“后来，女屠夫不得不离开了自己的家乡，跟着皇上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卫昭表情龟裂：“唐酒酒你够了。”
唐酒酒摇头：“这还不算完，中间许多曲折离奇的故事呢！什么珠妃啊，什么世子的……”
“唐酒酒！”卫昭再次出声警示，在这么下去，这女人会把整个皇城都讲给面前这个疯子的。
唐酒酒看卫昭的脸色，已是“黑云压脸脸欲摧”，乖乖闭了嘴，缩了回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宁满枝正在兴头上，被卫昭这么一搅合，故事也写不成了。
“我告诉你，没有戏本子，我家就没了进项，没了进项，我娘就又出去赌骗偷，她会被报官的！”宁满枝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今日来与娘的矛盾一直在愈演愈烈，她拼命阻止娘去干那些谋财害命的事，可是娘就是不听，最近心情很不好，自然也想不到什么好故事可以卖给戏院，宁满枝觉得自己太愁苦了！
“小枝啊，娘回来了，看看娘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正是争执间，后院的大门响动，走进来一个矮胖夫人，围着头巾，露出一口白牙，摸着自己怀中的两个大包袱嘿嘿直笑。
苍天有眼！
唐酒酒心中怒吼了一句，就对着那妇人扑了上去！
没错！她就是那个悍匪头子！
奶奶的，她堂堂白头山山寨大当家的千金，好歹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小响马，怎的就被自己的同行给劫了？
那夫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扑过来的是个何物，仰面被唐酒酒扑倒在地上，就连卫昭都蹙眉道：“竟是你？”
“臭丫头……老娘……老娘要被你压死了……”胖妇人抖动胖手，拼命推搡着身上的唐酒酒，唐酒酒却狠命的抱住她。
“不放不放我不放！除非你把包袱还给我！你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啊我！听说过白头山山寨没？灭哈哈，吾乃大当家的女儿！”
妇人听到白头山山寨，脸色果然一变。
“吓到了吧？快快快，把东西还我！”
“娘，你……你真去抢人家的东西了？”宁满枝傻了，她没想到娘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玩真的。
“娘……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宁满枝艰涩的开口，身子微微的颤抖，就好比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了一个耳光，她很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他们之所以身上一文钱也没有，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的娘！
“小枝！你别管！”妇人紧紧的护住包袱，宁满枝却没有听从她的话，径直走到她身边，将她手中的包袱抢了下来，递给卫昭。
宁满枝吸吸鼻子，止住眼泪：“对不起，叫你们见笑了。”
说完，拉着胖妇人就一齐向后院走去。
隐隐约约，在唐酒酒和卫昭呆着的正堂可以听见他们的争吵声。
“干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你为了那个没心没肺的男人，都要等成老姑娘了！我不去抢，不去偷，你怎么嫁出去？！”
随即，是胖妇人摔东西的声音，还有宁满枝的大吵：“你答应过我，不会叫我担心，我愿意等着阿敏是我的事，可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宁满枝几乎是吼出来的，唐酒酒抱紧了失而复得的包袱，眼神复杂的看着卫昭。
卫昭打量着这个屋子，虽说不是家徒四壁，可是也差不多穷的响叮当，只有一个破败的屏风，墙角歪歪扭扭的柜子，还有唐酒酒刚才躺着的小榻，卫昭坐着的木椅，面前一张八仙桌，墙上一张年画已经开始褪色，和宁满枝赖以生存的小几——用来写戏本子。
吸引卫昭注意的是，老旧的木柜上，竟仔仔细细的摆着一排果核。
唐酒酒循着卫昭的目光看过去，也不由得好奇：“这是做什么的？”
卫昭道：“大抵是核雕。”
“核雕？”
“对，在精小的东西上雕刻。”
卫昭慢慢的给唐酒酒解释，看来，这些果核是那老妇人准备的，只是不知道，会这门手艺的，是宁满枝还是老妇人自己？
老妇人气冲冲的掀了帘子进来。
“包袱还你们！哼！”
宁满枝紧随其后，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满枝在这里赔个不是了……”
“你们点点，包袱里的银子……”
老妇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呜哇的哭起来：“不孝女！你爹走的早！你又偏偏念着那个死鬼不嫁人！当时我跟着你爹去算了！嘤嘤嘤嘤……何必现在还要替你操心这些事……”
卫昭和唐酒酒面面相觑。
宁满枝无奈：“娘，你起来说话。”
老妇人抹了一把眼泪，对着卫昭和唐酒酒哭诉道：“你们给我评评理！七年前的时候，一穷酸书生病恹恹的路过我们家，我女儿给了他一碗水，留他住了三天，魂儿就被他勾走了！你们说说……这像话嘛！嗯？我女儿凭什么等着他考科举回来？他若是平步青云，可还会记得我这写戏本子的傻姑娘吗……”
说到伤心处，老妇人是真落了泪。
“我就这么一个姑娘……虽说家里一直穷着，苦了这丫头，但也是我心尖尖上的一块肉啊……”
宁满枝不知所措，上前给自己的老娘擦眼泪：“娘，我们自己也可以生活的很好的，不要再提起阿敏，也不要再让我嫁人了好吗？我们就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你也莫要再去赌了，我担心你啊……”
老妇人与宁满枝抱头痛哭，唐酒酒心中泛起同情，好像，这一家子，还真挺苦的。
“卫昭，我们分点银子给人家呗……”唐酒酒对卫昭私语。
卫昭却问道：“有人会核雕？”
老妇人一听，止住了眼泪，看着卫昭：“我年轻时的手艺罢了。”
卫昭道：“我买下这里的核雕。”
老妇人立刻开心的叫道：“有多少买多少？”
卫昭颔首，唐酒酒不明白卫昭要那些做什么用。
卫昭轻咳一声，似乎是在提醒唐酒酒不要多管闲事。
唐酒酒撇撇嘴，转过头，念叨了一句。
老妇人连忙将柜子上的果核都取了下来，跑到后院的小小的耳房里，点上蜡烛，开始雕刻。
年轻时的手艺了，再捡起来，真的有些费劲啊。
宁满枝看着自己娘亲跑了出去，无奈的卫昭和唐酒酒说：“多谢你们了……她这人就那副样子。今晚我会把耳房收拾出来给你们住……”
宁满枝停了停，又歉意的笑了笑。
唐酒酒倒是不在乎和卫昭睡在一间房里，两个人一个榻都睡过，一个耳房罢了，没啥可稀奇的。
耳房的杂物还是比较多的，尤其是春天里已经有了蚊虫越来越多的苗头，唐酒酒烦躁的抓着文字，在床上翻腾。
“卫昭，你睡没睡？没睡就一起说说话吧……”唐酒酒转过身去，面对卫昭，枕着自己的胳膊。
唐酒酒温热的鼻息擦过卫昭的鼻翼，卫昭倏地睁开眼。
“卫昭……我觉得你没带着你那霸气的大弓，还真是失误啊……”唐酒酒絮絮叨叨的跟卫昭说着一些废话，卫昭却突然问：“你觉得卫暄这个人怎么样。”
“啊？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他嘛，他很好啊。”唐酒酒轻松的回答，想到那天自己躲在卫暄的怀里哭了那么久，最后还是他笨拙的安慰，唐酒酒就想发笑。
卫昭双眸微眯，不知在谋划什么，唐酒酒看着漫天的星斗，心情大好，一直以来的心绪，此时也得以平复。
“卫昭，要不要我给你唱一只歌？”唐酒酒碰碰卫昭，表情跃跃欲试。卫昭微不可见的点头。
“姑娘坐在高高的沙丘上，噫，少年打马过身旁，姑娘的心儿飘荡荡，少年带我回家乡……噫，与君共情长……”唐酒酒认真的唱着，双目长睫轻动，全神贯注的样子，竟然使卫昭别不开眼，但他仍旧无法忽视心中的那抹清淡的惊艳。
